從霍庭那出來之后,陳執(zhí)禮確定了兩件事情。
一是家里窮得都快當褲子了。
二是如果再不把老爸陳啟明救回來,他就得“餓死”。
字面上的餓死,氣血虧空,面黃肌瘦,即便是頓頓吃飽,也彌補不了生存所需。
這就是蠻人強悍的天賦所需要的代價。
成年非洲象一頓能吃兩百公斤的食物,想當大象的前提是你得有與大象匹配的體魄和飯量。
現(xiàn)在陳執(zhí)禮面臨的問題是,他的身體還是人的身體,飯量卻比常人大得多。
被擄走綁架的那幾天,那點牢飯根本吃不飽,傷勢加饑餓,讓陳執(zhí)禮前身體的主人死在了監(jiān)牢里,穿越后的神秘力量才讓身體重新復蘇。
之前暈倒的時候還沒有感覺到肚子饑餓,醒來之后,到了霍庭這里,越說越餓,感覺渾身像是有什么東西在燃燒。
為了防止氣血虧空,陳執(zhí)禮按照霍庭的囑托,出來之后就立即吃了一顆血骨丸,頓時覺得舒暢。
當然。
這只是一種精神上的舒暢感,實際上人剛剛吃了東西進去,還沒消化的時候,食物不能形成能量,僅僅只是有飽腹感而已。
但一顆血骨丸遠遠不能像食物那樣給予他強烈的舒暢,這種精神上的飽腹感消退后,他還是會感覺到饑餓。
于是陳執(zhí)禮對張起孟說道:“老大,你不是說帶我去吃飯嗎?我現(xiàn)在餓得不行了?!?p> 張起孟臉上露出猙獰的笑容:“走,我現(xiàn)在就帶你去吃飯?!?p> “去哪?”
“黑虎幫總部!”
岐陰府的地形極為復雜,南方是高聳入云的岐山山脈,北方是三千里西北平原,東方又有魯山山脈、東北高原,西方是一望無際的西荒,毗鄰波瀾壯闊的西海。
原來的岐陰府坐落在岐山山脈的支脈老熊峰下,這座山中間有一條巨大的壑谷裂縫,名叫熊山古道,通往南面的東漮郡,成為了虞國南北交流的重要通道,也是一處重要軍事要塞。
如果南方的覃國打過來,把南方的東漮府、西漮和博州府吞并的話,那么岐陰府所在的熊山古道,就會成為虞國最后的壁壘。
因為在這之后,就是極為平坦的西北平原,穿過平原,可直通虞國的首都——虞京。
無數(shù)年來,圍繞著熊山古道以及岐山山脈更西的數(shù)條古路,打過不知道多少仗,不知道流過多少血,林間的墳山素縞飄搖,道路地下埋的尸骸堆積如山。
中古時代最后一個統(tǒng)一王朝因內亂而崩壞之后,人族分裂為無數(shù)小國,又經過上千年的戰(zhàn)爭和互相吞并,國家數(shù)量漸漸穩(wěn)定在十二國,互相制衡,鮮少再發(fā)生大規(guī)模戰(zhàn)爭,因此慢慢開始圖謀發(fā)展。
熊山古道因交通要道興起,但從中古時代后開始,占據(jù)西北平原建立的國家數(shù)次疏通航道,將黃沙河、岐河等幾條河流匯入了滄江。
江河匯聚,南連漮水,東通滄江。
自此岐陰府就成為了虞國重要的貿易集散地,東西南北貿易全聚集于此,再轉散全國以及周邊國家。
從岐陰順著滄江江水上游東去,可到虞國東南方的陶國,順著熊山古道往南,再到岐陽縣進入東漮府境內,順著漮水坐船南下,可到覃國,因而水陸運輸極為發(fā)達,乃是最重要的交通樞紐。
貿易興起之后,原來的老城區(qū),也就是坐落在熊山腳下的岐陰縣往外擴張,在北面的黃沙河與滄江的交匯處興建起大量碼頭,岐陰縣衙府也搬遷至此。
老城區(qū)就更名為熊山縣,漸漸沒落。新城區(qū)位于江岸邊上,從北面虞國八州府來的貨運大多通過黃沙河運至此地。
后來滄江下游處的岐江、陽平河、洮水、嶸江、黃沙河、沐河等七條河流匯聚。
加上剛好那里江心上有一處黑沙洲,兩岸內灣河流流速較緩,地形極為開闊,如果建造碼頭,會比新城區(qū)原來的碼頭大十多倍。
因此黑沙洲建起巨大的橋梁,兩岸碼頭林立,各河道口開始建造閘門。
由于西大陸東高西低的特殊地形,導致從新城區(qū),也就是現(xiàn)在的岐陰縣一路西去的話,地勢會越來越低,城市最西與最東高度差了近五十多丈。
這種現(xiàn)象使得岐陰府滄江河段中游到下游地段之間有一處長達四十多里的緩斜坡。
在這個斜坡的兩岸建造的大量建筑物層層疊疊,猶如遮天蔽日一樣,幾乎將整個河道上空掩埋。
如果從東城最高處往西城看去,看到的是一片光怪陸離的景象。
居高臨下,首先看到的是十幾里外的跨江大橋,由工家所派的虞國最著名橋梁專業(yè)工程師打造。
它長八百七十三丈,外觀保留了原有的金屬黑色,猶如一頭巨獸一般,聳立在江面上方,因地勢比城東區(qū)要低,仿佛張開血盆大口,要將東城吞噬。
在大橋兩岸以及橋下,密密麻麻建造了無數(shù)建筑物,有高樓紅磚房,有筒子樓,也有平房和木屋,更西的地方建造了大量工廠。
蒸汽煙囪嗡嗡作響,輸送水流的鋼鐵管道如一道道猙獰的傷疤一樣貫穿了整座城市,頭頂?shù)奶炜斩际腔疑摹?p> 陳執(zhí)禮坐在馬車里,挑開窗簾。
這是他第一次進入西城,如果說東城的熊山縣和岐陰縣是頗具美感與底蘊的復古華夏風格的話,那么西城的江北縣就是蒸汽朋克時代的后現(xiàn)代主義新浪潮。
老城區(qū)的街道干凈整潔,地面上鋪滿了青石板,房屋規(guī)劃整齊,鱗次櫛比。老人們在院子里曬著太陽,商戶們有氣無力地做著生意。
雖然這其中會夾雜著一份垂垂老氣,遠不如西面的江北縣那么生機勃勃,但至少充滿了秩序和一份寧靜的祥和。
反觀江北縣就過于混亂,一路向下的斜坡地面僅僅只是鋪設了碎石子,防止馬車打滑。黑乎乎的泥巴成為了整個路面的全部基調,斜巷當中遍布了排水道,里面流淌著污水和大量的生活垃圾。
由于此地是多條河流的匯聚地,所以河渠和水槽不計其數(shù),幾乎每條街道都能看到,甚至有一部分城區(qū)干脆就在河上方,搭建起凌亂而又復雜的各類街景。
幾乎是踏入江北縣之后,頭頂就仿佛烏云密布。因為你人是在往下走,但頭頂卻還存在一些建筑物,甚至上方還有垂直的街道。
這一幕讓陳執(zhí)禮想起了穿越之前的一個城市——重慶。還有之前玩過的游戲里的一個地圖,皮城與祖安。
據(jù)說整個岐陰府三分之二的人口在江北縣,上城區(qū)和下城區(qū)的獨特結構又使得這座新縣城成為了藏污納垢之所。工廠工人、碼頭工人以及其它類型的務工人員聚集,造成幫派林立,衍生出很多罪惡。
環(huán)顧四周,對于眼前的景象陳執(zhí)禮感覺到陌生。在他原來的記憶碎片當中,從未出現(xiàn)過這樣一個世界,頭上是跨江大橋,一片鋼鐵叢林,下方樹木遮天蔽日,左右兩側樓房高矮不一。
他坐在馬車的左邊,看到的是左側的街景。這里的房屋特色難以言說,有木棚屋、夯土屋以及紅磚房,甚至還有高樓大廈,筒子樓,以及西式四四方方如盒子般的院樓。
這些房屋與房屋之間夾雜著很多樓梯,有上去的石階,也有去另外街區(qū)的道路,街上商鋪都開著,人來人往,街區(qū)里樹木和雜草繁茂,看上去風格極為異樣。
街角拐彎處有一個報刊亭,周圍聚集了不少看報的人。
旁邊炊餅攤推出來,新鮮出爐的炊餅擺在街市上,一個衣衫襤褸的少年似是路過,也不嫌燙手,忽然搶了幾塊炊餅就往北逃了,兩個店主罵罵咧咧地抄起木棍就追了過去。
一閃而過的左側道路的溝渠邊有婦人在洗衣服,有小孩在往溝渠里撒尿,有老人在門口下棋,也有人在家門口做飯。
正是夏季,氣候炎熱,家家戶戶敞開著大門,江北縣的民房充滿了人煙與生活氣息。
難怪老有人說東城適合養(yǎng)老,西城適合奮斗。
這里雖亂,但至少充滿了朝氣。
馬車緩緩駛過這條街,另外一條街又是其它景象,陳執(zhí)禮看到有人在街巷里斗毆,有人在酒館里買醉,甚至還有某些奇奇怪怪的地方,穿著暴露的女人在幽深的巷子口往外招手。
整座江北縣城,像是一個雜亂而又無序的世界。
“這里的治安跟東城差距很大啊?!?p> 陳執(zhí)禮隱約看到那群斗毆的人已經抄起了刀子,這在東城很難想象。
張起孟搖搖頭:“江北縣的地形太復雜,街區(qū)繁多,縣衙的衙役力量又有限,你不能指望他們能在出事后迅速趕到現(xiàn)場?!?p> “這倒也是?!?p> 陳執(zhí)禮表示明白,沒有電,就不可能發(fā)明出電話,因為電話的原理就是通過電流作為傳聲媒介來輸送語言。
在普通民眾缺乏遠程溝通手段的情況下,治安基本就只能靠巡邏。
可江北縣人口達二百萬以上,轄區(qū)街道據(jù)說有三百多個,密密麻麻,縱橫交錯。再加上復雜的上下結構,甚至還有恐怖的下水道網絡,造成的結果是巡邏的衙役很難面面俱到。
由此引發(fā)的就是江北縣成為了犯罪的溫床,黑幫叢生,罪惡不斷。在黑幫斗爭當中,每年被丟入地下水道或者七河的人不計其數(shù),百姓深受其害卻難有解決的辦法。
馬車一路行駛了一個多小時,最終穿過大大小小的無數(shù)街巷,在一處幽暗的小巷子里停下。
這里是江北縣有名的喪葬一條街,因被人嫌晦氣而地理偏僻。
陳執(zhí)禮跟著張起孟下了馬車后,他發(fā)現(xiàn)自己正處于一棟老舊的六層高樓面前,高樓整體呈灰色而又長滿了爬山虎,初略看去,怕有上百年歷史。
像這樣的房屋岐陰府比比皆是,但江北縣是最近七十年因打通了下游數(shù)條河道而發(fā)展起來,所以在江北縣這樣的百年老樓可不算多。
喪葬街來往的人極少,這棟大樓就更加門可羅雀。門口無人看守,推開鐵大門,還能夠看到院子里叢生的雜草無人鏟除。
門房的老大爺躺在室內的竹椅上睡覺,若不是打鼾聲震天響,不知道的人還以為老頭已經在睡夢中走了呢。
張起孟路過門房向老頭行了一禮,陳執(zhí)禮有滿肚子疑惑,但此時也沒法問人家,只能跟著照做。
進了樓內便是大廳,里面裝飾簡潔,沒什么特別的地方。
一路跟著張起孟從大廳往深處走,過了回廊進入一個房間,頓時覺得別有洞天。
房間并不大,大概四五十平,里面密密麻麻擺滿了各種樂器和稀奇古怪的喪葬服裝,進門的左手邊有一扇門,門打開出來一個中年男人。
“師父!”
張起孟再次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
陳執(zhí)禮瞬間睜大了眼睛。
因為他忽然從原來的身體記憶碎片中想起了張起孟為什么會跟他老爹鬧翻的原因。
張起孟選擇的道路是禮家當中,最被人鄙夷和嫌棄的喪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