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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雨魔都

第一百零一章 至暗

陰雨魔都 蹉跎枉此生 3954 2023-08-10 18:16:31

  “啊……啊啊啊啊啊啊?。 ?p>  葉誠抱著自己母親的尸體撕心裂肺地吼叫著,聲音變得越來越高昂,越來越變換不定,重重疊疊,變成笑聲,哭聲,怒吼聲,嘲笑聲,竊竊私語的說話聲,全部聲音化成無數(shù)疊加的波浪,和眼前的世界一起扭曲起來。

  世界的色彩開始混雜不均,如同打翻的油彩混合在一起,從眼前的空間蔓延到另一個空間,紅的黃的綠的藍的,全部如同綻開的花瓣一般擴散綻開,細眼看去,那些花瓣又是一只只伸直的手臂,手指是人類的頭顱,或哭或笑或沉默。

  藍輕語的尸體動了起來,趴在自己的肩膀上,像個壞掉的回聲機一般重復著不變的話語,重復重復重復重復重復重復。

  “都都是是是是是你的錯,都都是是是是是你的錯?!?p>  母親的尸體也活動起來,死死地掐住自己的喉嚨,留著血淚,面目猙獰,她撕開自己的胸膛,里面的心臟不翼而飛,當中是葉誠的臉,憤怒地凝視著自己。

  葉誠臉上粘上的母親的血結(jié)痂開裂,連著臉皮一起裂開,露出空虛而黑暗的口子,凄厲而嘲弄的狂笑從里面?zhèn)鞒?,嗤笑著他的丑態(tài),在空間內(nèi)環(huán)繞著,擴大著。

  母親張開嘴巴,里面是父親恨鐵不成鋼的臉,一家三口一起說起話來。

  “我好痛啊,我好痛啊,和媽媽一起下去吧?!?p>  “你這殺人兇手!”

  “這就是你做的好事,我本來對你還抱有期望!”

  此外,還有更多的人臉,更多的痛苦,更多的感情如同點燃的炸藥庫一般爆炸開來,在葉誠的腦內(nèi)肆虐成一團,而他本人連昏迷都做不到,只能癲狂地活動起自己的身體。

  “我盡力了!你根本沒把我當成一個男人!莫妮卡!既然如此,你為什么要嫁給我呢?”

  “研究很很很成功,我一定能一定能一定能升遷?!?p>  “為什么李風雨這種人能被別人高看一眼,而我不行,不行不行不行,要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這個畜生……”

  “媽媽,你為什么這么喜歡弟弟呢,明明是我先來到這個世上,你為什么不看我一眼呢?”

  “大家都要死大家都要死大家都要死,這個世界沒救沒救沒救……”

  已經(jīng)分不清自己的存在和別人的存在,整個世界開始分裂顛倒旋轉(zhuǎn),葉誠現(xiàn)在是父親是兒子是母親是弟弟是哥哥,是周圍的一切。

  他如同一個壞掉的人偶,一邊甩著頭一邊涕泗橫流,臉上的肌肉分成了好幾個部分,同時想做出哭,笑,怒,平靜各種表情,導致他看起來比精神病人還要恐怖。

  他的嘴里念念有詞,時而高聲怒吼,時而悲傷而模糊地說話,時而對著空氣悄悄說話,一邊把自己的臉撕得血肉模糊,儼然已經(jīng)一副神志不清的樣子。

  但他眼中的紫意始終沒有擴散,保持著活躍但不失控的狀態(tài),而身上的能量流轉(zhuǎn)越來越流暢,其“質(zhì)量”越來越高,臉上的傷口以比藍輕語使用能力的速度還快的速度愈合。

  葉誠喃喃自語了差不多半分鐘,有兩個人來到了他的身邊。

  其中一人劉海極長,遮住了半張臉,身材修長,略微駝背,身穿白大褂。

  另一個身形高大,頭發(fā)略長,長得十分嚴肅,臉上的線條極深,兩條劍眉皺在一起,風衣上有十衛(wèi)的標志。

  “這就是“神覺者”覺醒的樣子,真是……美不勝收,你記錄好這個“狀態(tài)轉(zhuǎn)化”沒?”

  長劉海男子走到抬頭望天,神情茫然,喃喃自語的葉誠旁邊,看了一眼他的慘狀,然后沒什么感想一般擺弄起手上的儀器來。

  “記錄好了?!?p>  風衣男子眼中紫芒一閃而逝,好像是發(fā)動了什么能力,他看向血已經(jīng)差不多流干了的藍輕語。

  “藍家的小子好像已經(jīng)觸摸到了能力的本質(zhì),這樣單純作為犧牲品有些可惜?!?p>  “他還沒死嗎?”

  “過個十秒左右就真死了。”

  “那你還等什么,用“狀態(tài)固定”啊?”

  長劉海男子翻了個沒人看得到的白眼,轉(zhuǎn)頭看向邊上的“十衛(wèi)”之一,曾經(jīng)號稱混沌海東部的絕對防御之墻,“嘆息衛(wèi)”斯德特斯。

  他一只手指了指地上的藍輕語,一邊頗為無語地說話,把手上的儀器收回了衣服內(nèi)。

  “已經(jīng)用了?!?p>  沒見斯德特斯做出什么動作,躺在地上的藍輕語的所有生命活動就突然消失了,血不再滲出,不再流動,連神經(jīng)傳導都一并停止。

  “我以為你會讓我滅口。”

  長劉海男子做出了一個極其不爽的表情,斜著眼看著斯德特斯,嗤笑一聲。

  “為什么我要抹殺一個未來可期的能力者?包括雨若生的兒子也是如此,如果我想不讓任何人知道我干了什么,還有更好的辦法來推動計劃。”

  “如果能夠活下來,他們兩個將來會成長,也許成長到難以置信的程度,然后找我復仇,將我殺死,那會證明那一天我“培養(yǎng)”出了價值能大過我的人才,這不讓人激動嗎?”

  他說著話蹲下身去,伸出一只手頂在葉誠的額頭上,另外一只手把自己的劉海掀開,露出了下面的面孔。

  那是一張原本很正常的臉,但那雙眼睛訴說著曾經(jīng)在這個人身上絕對發(fā)生過什么不好的事情。

  炸裂的疤痕呈環(huán)狀圍繞著眼眶,一直蔓延到額頭,紫色的血管根根鼓脹,如同細蛇蠕行般惡心,而眼眶之內(nèi),是一雙眼白變黑,瞳孔發(fā)紫,遍布裂痕的眼睛,讓人懷疑這雙眼睛是否還留存有哪怕一絲的視力。

  “那一天,我看了王座上的那位一眼,結(jié)果卻看到了世界的終焉,以及潛藏在光鮮外表下的駭人之物,然后我的眼睛就變成了這樣。”

  他敲了敲葉誠的額頭,表情并不奸詐狡猾,或者陰險下作,只是十分平靜。

  “我的名字叫做申難,是上城最高研究所的惑星六科科長,記住我的臉,是我計劃的一切,來找我,試著殺了我吧?!?p>  “啊……咯咯咯……”

  葉誠的眼神的焦距根本沒對上申難的臉,一昧地胡亂轉(zhuǎn)動著,但他的手卻顫抖著抬了起來,雖然動作遲緩,雖然仿佛有許多人爭奪著身體的控制權(quán),雖然幻覺層出不窮,雖然感官已經(jīng)偏離了現(xiàn)實世界,但他堅決地掐向申難的喉嚨。

  “真有精神。”

  申難溫和地笑了笑,輕輕按下了葉誠的手,雖然以他那個毀容的臉來看,這個笑容十分猙獰,但他的心情確實十分欣慰。

  “別急,等你變強了再來找我吧。”

  他站起身,轉(zhuǎn)頭欲要和斯德特斯說些什么,但立刻被打斷了。

  隨著強烈的氣流和轟鳴聲,玻璃層層破碎,天花板裂開飛起,墻壁爆裂成碎塊,別墅的上半部分整個給掀飛而出,在空中變成了無數(shù)碎片,把別墅內(nèi)部的人都暴露出來。

  “哇哦,看來你確實很生氣啊,葉云峰先生?!?p>  申難伸手擋住沖著臉來的氣流,勉強站穩(wěn)腳步,微笑著抬頭看向空中,那里站著兩個人。

  其中一個頭發(fā)皆白,略長的頭發(fā)束起,長相俊美年輕,身著頗為老氣的白色制服,表情很是淡漠,明明臉上沒多少皺紋,卻給人一種久經(jīng)風霜的年代感,而行為舉止亦是讓人感覺到他是個長者。

  他單手扶著腰間系著的劍,看著斯德特斯,手指在劍柄上輕輕地敲擊著。

  而他的身旁是一個須發(fā)皆張,強壓心中怒火,表情陰晴不定,但太陽穴突突直跳的血管暴露了心中想法的男人,葉云峰。

  “別攔我?!?p>  葉云峰臉上突然浮現(xiàn)出紅色的紋路,其瞳孔浸染紫色,伸出了右手,對準了申難,隨著他攥緊拳頭,整個走廊以及走廊后之外的建筑連著地表都變成了碎片,被高高地吹飛到了天上,又重重地砸在地面。

  空氣摩擦著發(fā)出巨大的響聲,地面層層爆裂,升騰的碎片和灰塵把下面地區(qū)籠罩,葉云峰從剛才到現(xiàn)在,就沒有眨過一次眼,充滿血絲的眼睛死死地盯著下方。

  他伸出雙手,手指活動間似乎要擺出什么姿勢,身周的能量升騰活躍。

  申難感受著沉重起來的大氣,尖銳的殺意以及難以言喻壓力,嘴角卻反而抑制不住的上揚,睜大了眼睛,一副有些驚喜的表情。

  他期待地看著葉云峰擺出的手型,在氛圍壓抑到極點,即將引爆的瞬間,卻被一只伸出的手停止。

  “你做不到的,算了?!?p>  白發(fā)男子聲音很平靜,手搭在葉云峰的手上下壓,但葉云峰居然真的被勸住了,只是浮在空中閉上了眼睛,深沉地呼吸起來。

  “哈,你還是這個可悲的樣子啊,連生氣都這么有分寸!他說你做不到“領(lǐng)域展開”你就真不做了!”

  申難的笑意瞬間消失,眼角抽動,難以抑制怒氣,咳嗽著扇了扇周圍的空氣,表情第一次帶上了些許的嘲諷,向著空中大喊起來。

  雖然剛剛?cè)~云峰把別墅以及周圍都毀了個七七八八,但那些幸存者卻完好無損地倒在地上,只是都昏迷了過去,性命無憂,這也是申難出聲嘲諷的原因。

  “我從以前,就看你很不爽了!你做什么,都念著那個仁義道德,都一直想著些不切實際的事情!你那個樣子,好像碰到誰都迫不及待想伸出援手,告訴他們,“我是個好人,我來幫你吧?!?!”

  申難學葉云峰說話時,伸出一只手拍在自己胸口,表情真摯地身體前傾,語氣學的活靈活現(xiàn),但越說自己的表情卻反而變得更加生氣。

  “你們有天賦!卻什么事都做個半吊子,覺得這樣就行了,就這樣了,不能再做下去了!還覺得自己才是絕對正確的?!?p>  申難伸出舌頭,左手張開在臉旁,做了個“嘔”的動作。

  “從來就沒有什么對與錯!只有成功和失?。 ?p>  “如果你的研究得到了成果,也許這一切都不會發(fā)生,如果你拋棄一切,順從感情而不是理性,變得像“十衛(wèi)”這么強,這一切也不會發(fā)生!但你就是個半吊子,所以什么也做不了?!?p>  他說完這話,做了個手槍的動作,指著葉誠發(fā)出“砰”的一聲。

  “我已經(jīng)在你兒子的腦子里植入了仇恨的種子,和你不同,將來他會變得比你有用得多,你就好好看著吧!”

  葉云峰聽著曾難的長篇大論,表情卻逐漸從憤怒平息下去,變得悲傷起來,他看看自己的妻子,又看看自己的兒子,落下淚來。

  “你……你那是什么表情!”

  申難看著葉云峰的表情,臉抽搐起來,他的憤怒再也壓抑不住了。

  “你居然接受了?!你居然能接受!憑什么??!你居然第一時間想到的不是報復,不是憤怒,而是為了自己的家人悲傷,你……”

  申難的話沒能說話,他的嘴從左到右裂開一道血痕,然后嚓的一聲噴出血來,白發(fā)男子把劍收回劍鞘之內(nèi),用一種極其輕蔑的眼神看著他。

  “你的長輩沒告訴你,默哀的時候不能發(fā)出聲音嗎?”

  申難的舌頭被斬裂,發(fā)不出聲音,支支吾吾地捧著自己的下巴往外吐血,過了三秒鐘,斯德特斯才抬手一揮,恢復了他的傷勢。

  血液從空中回溯至申難口中,傷口亦是如此愈合,他皺著眉頭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冷靜下來。

  “呼……抱歉,有些失態(tài)了,喋喋不休是我的錯,要克制發(fā)自內(nèi)心的鄙夷真是有些困難,“不死劍士”藍七三先生?!?p>  藍七三對他帶著嘲諷意味的道歉根本沒有反應,反而看向了斯德特斯。

  “上面這次的許可讓我很失望,再加上把我們家的小孩子卷進來讓我難得地有些生氣了,我給你十秒鐘帶著這個瘋子滾,或者我現(xiàn)在就拔劍?!?p>  斯德特斯那苦悶的表情未曾變化,他看向申難,似乎讓申難拿主意。

  申難點了點頭,他看向葉云峰,這次不帶任何輕佻情緒,而是很嚴肅地說話了。

  “我沒有要針對你,這是必要的犧牲,我希望你能趕上我,到那時,不論是如何復仇,我都全盤接受?!?p>  葉云峰看都沒看他,只是在自己的妻子和兒子旁著地,伸出有些顫抖的手,想要擁抱葉誠,卻又無處下手。

  “……把別墅復原,我們走?!?p>  斯德特斯打了個響指,周圍的碎片開始回到它們原本的位置,而兩人的身影則直接從原地淡化消失。

  藍七三看著這一幕,沉默地摸了摸劍柄,然后悍然出劍,等到抽回之時,上面已經(jīng)多了一道血痕。

  血液從劍上自發(fā)地脫離,消失,不知道去了哪里,而他對著不知道誰,也許是自己說話。

  “超了十秒半秒。”

  沒有回答也是一種回答,暗處的視線逐漸退去,默許了藍七三這一仿佛撒氣一樣的行為。

  寂靜再度降臨了別墅,只有雨勢突然地增大,擊打在葉云峰的背脊之上,而他的背脊也隨著別墅的復原隱沒在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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