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p> 垂下的腰部驟然繃直,眼中還帶著些許茫然之色的男子環(huán)顧四周,還有些發(fā)昏的大腦依舊處在懵懂之中。
我是誰,我在哪里?
伴隨著心底響起的疑問,一段段記憶被洗去了原本的塵埃一般再度變得清晰起來。
約克,貧民,出身于一個偏僻的小漁村,在當(dāng)?shù)厝舜蟛糠侄紩獬龃蚬さ睦顺毕?,他也跟著同鄉(xiāng)的大部隊一同來到了外界。
在路過的某地中,那里的治安變得嚴(yán)苛,據(jù)傳,似乎有什么流竄于各地的暴徒正在囂張的到處作案。
為此,連同他們也受到了盤問,最后被拘留了一個月,中途被勒令做了一些雜活,然后才被放行。
在眾人一致的抱怨中,他們離開了那里,再經(jīng)過數(shù)日便到了如今的城市之中,在一個當(dāng)?shù)赜忻闹薪槁?lián)系下成功進(jìn)入眼前的公司。
約克心中還在慶幸,還好招聘的那人沒有詢問他的學(xué)問,要不然他可就真的沒辦法了。
姑且定下心來的他決心借助自己的勤勞打動這里的人,在他那發(fā)言尚不標(biāo)準(zhǔn)的土話中,對面那原本有些拘謹(jǐn)?shù)闹心瓴挥陕冻鲶@喜的表情。
‘俺也一樣?!?p> 約克先是一蒙,繼而在對方那熟悉的土話中了解到真相。
這是一個正處于開拓期的公司,高層們對于未來都很有信心,所以他們愿意用時間來檢驗愿意來此工作的人的真正成色。
他們所看重的并不是單純的能力,而是能否與公司并肩的恒心,只要持之以恒的努力,公司就絕不會虧待你們。
在中年那有些繞口的話語中,約克從中得知這是對方在某次的會議中記下的話語。
...........雖不知是真是假,但約克并沒有回到家鄉(xiāng)的打算,他想著,除非這里要賣了自己,否則自己也只能在這里待下去。
出乎約克的預(yù)料,他很快便在這里扎穩(wěn)了腳步,甚至只待了三個月的他也能算上其中的‘老人’了。
據(jù)他觀察,這里的人似乎流動性很大,之前還能見到的同事,最多半個月左右就會離開,就連他之前交流的那個中年也只是待了半月便離開了這里。
在對方的離職宴上,變得肥胖的對方一改平日的熱情,無論是待人,還是接物都有種冷冰冰的味道。
這讓一向覺得與對方關(guān)系好的約克心中有些不爽,同時在心底的某個角落,某種陰暗的情緒開始蔓延,讓他看向?qū)Ψ降囊暰€格外不善。
算了,不要多想。
他嘆口氣暗自告誡著自己,再度投入了工作之中,而他那積極的態(tài)度甚至讓那位部長也稱贊了幾句。
對了,說起來,這里除卻他們這些員工,就只剩下那個負(fù)責(zé)管理眾人的‘部長’,對方才是這里真正需要注意的人。
不過,除此之外,就都是一樣。
這里并不存在高低之分,每日的工作雖然有些繁瑣,卻也不乏閑暇的時間。
釣魚,打球,閱讀,慢跑..........
這些他曾經(jīng)都未曾想過的生活似乎徹底的改變了他,在這個無比發(fā)達(dá)的城市中,他似乎不再是那個貧窮的家伙,而是一個真正的在這里出生的普通人。
只是。
“.................”
每次從夢中蘇醒,看著在鏡子中那個衣著考究,帶著金框眼鏡的自己,他依舊有種身處夢境的不真實感,仿佛眼前的一切都是虛幻一般。
“伯恩森,你可以滾了。”冷厲的聲音落下,敲醒了還在恍惚的約克。
他轉(zhuǎn)過頭,赫然看見平日交友廣泛,在諸多員工中也聲勢極高的伯恩森此刻正低著頭,像一個失敗者一樣被部長狠狠的訓(xùn)斥著。
粗壯的臂膀,孔武有力的胸腹,哪怕低著頭也比在場的大多數(shù)人高大,光是去看就給人一種惡霸的感覺。
也不知道對方是怎么進(jìn)來的,約克心中搖頭,平日里他和對方也沒有深交,只能算是泛泛之交。
“前不久的工作你讓我們分部丟了大臉,量在你平日的貢獻(xiàn),我也不要你賠什么,你也沒那個資格,所以現(xiàn)在給我立刻滾!”
一向和顏悅色的部長怒氣沖沖的吼著。
伯恩森沉默的抓住手中的文稿,原本的白色紙張多出了數(shù)道褶皺,起伏不定的手掌則在詮釋著他此刻的內(nèi)心情感。
真是慘,約克不關(guān)己的想著。
對方年紀(jì)也大了,現(xiàn)在離開這里,未來也定然不會好過,說不準(zhǔn)以后還得做一些苦力活,但那畢竟是與他無關(guān)的事。
“............”伯恩森不發(fā)一言,他先是將手中的文稿放好,再然后,他對著部長深深的一鞠躬,而后便向著門那邊走去。
約克不經(jīng)意的抬起頭,身體卻不由頓住。
如同死魚般的空洞眼珠,一如往日的兇惡面孔,只是.......那是什么?
笑,伯恩森在笑。
他深深的低著頭,身體卻在顫動著,那止不住的嘴角不斷向上,引得臉上的肌肉不斷的抖動著。
“——————”伯恩森動作一停,繼而望過來,在那依舊扭曲的面孔之上,如同野獸般的猙獰笑臉頓時展現(xiàn)而去。
約克的呼吸停滯了。
既像是一年,也像是一瞬,伯恩森恢復(fù)了原本的動作,在約克的視線中徑直的離開了這里。
“唉,接下來繼續(xù)說吧?!?p> “在上個月,我們公司的效益有所提升,總體呈現(xiàn)蒸蒸日上的前景?!?p> “我在這里像大家保證,只要大家不懈的努力,那么公司就不會虧待你們,大家都會有光明的未來?!?p> 啪啪啪啪啪。
話音落下,現(xiàn)場頓時響起了激烈的鼓掌聲,部長露出欣慰的笑臉。
約克一邊機(jī)械的拍著手,臉上露出恰如其分的感動表情,心中卻始終有一股惡寒揮之不去,再聯(lián)想到之前伯恩森的表情,不由得,在他的心中泛起絲絲恐懼。
雖然他并不知道自己應(yīng)該恐懼什么。
彭!
揮舞著長棍,遙望著白色的圓球飛遠(yuǎn),身邊傳來一道清朗的聲音。
“你是說自己覺得有哪里不對,卻又說不出具體的原因?!?p> “哈哈,老哥你是睡糊涂了吧。”
有著青色眼瞳的青年搖頭失笑,看向這邊的眼神帶著玩味之色。
“..............也許吧?!?p> 約克也覺得自己是腦子發(fā)昏了才會向這個只在這里才會相遇的‘友人’訴苦。
“是嘛,你是這么想的,也難免......”青年口中低語一句,而后,他抬起頭看向正要揮桿的約克,神情也變得無比嚴(yán)肅。
“不要去計較那些,約克,這算是我對你的忠告吧,只要什么都不去想,你就可以繼續(xù)享受這份工作........”青年目光一暗,繼而勉強(qiáng)露出一個微笑。
“你還有孩子和妻子要養(yǎng),不是嗎?”
約克動作一頓,忽地想起自己那溫柔的妻子,以及那個調(diào)皮搗蛋的兒子,在頭疼之余溫馨感也同時彌漫而起。
是了,最近忙于工作,也沒有去他們,必須...繼續(xù)....努力......
約克口中念念有詞,沒有理會近在咫尺的青年而是轉(zhuǎn)身向著遠(yuǎn)處走去。
身后的青年則淺淺一嘆,露出有些疲憊的表情。
“我說過的,只要你們聽話就會保證你們這段時間的性命........我是沒有說謊的?!彼髌婵嘈σ宦暎吭诒浯坦堑膲ι?,面上露出頹廢之色。
他再度抬起頭,看著那個身著灰舊衣服的男人。
雙足重重的踩在地面,正推著裝滿黑色晶體的手拉車遠(yuǎn)去,不時有點點紅線從他的身體之上離開,但那張普通的臉上依舊露出了無比幸福的表情。
你究竟夢見了什么呢?
他的視線緩緩抬高,看向在巖壁之上的數(shù)道血色花紋,一直通向位于深處的那三口已然冷卻下來的寒潭。
在這里行走的‘役柱’都會被奪走生機(jī),作為古法所需要的替代祭品,同時,在每日的食材中也會加入激發(fā)生機(jī)的藥劑,所以,這里更新?lián)Q代的速度也很快。
而像是先前的那個男人,即便是被數(shù)次吸取過生機(jī)卻依舊執(zhí)拗的活著,那樣的人在這里也僅僅存在三例,可以說,索奇之所以會來安撫對方,也是因為對方的這份價值。
他同時也認(rèn)出了,對方曾是自己親自接進(jìn)來的人。
.............究竟為何會有這種案例出現(xiàn),他曾問過他最尊敬的那位大人,對方則告訴他可能是這些人的先祖曾經(jīng)出身于氏族之中。
索奇一開始不解,據(jù)他了解即便是這些有著氏族血脈的人似乎也沒什么特別的,甚至一旦說出口還會引來人們的鄙夷,認(rèn)為是它們害的過去的那個時代落幕的。
直到他根據(jù)對方的指示看見了一份記錄。
(.........×年×日,昨日的水?dāng)[流宴極其掃興,有劣等猴子來搗亂,友人們盡數(shù)逃竄,只剩下一個廢品侍奉,不爽。)
?。ㄔ谟谟讶说慕徽勚姓劶按耸?,友人大為震撼,講述木牛之法,興致盎然之下親身實踐.........得一密友,損害廢材若干。)
?。?...........流年不利,腰酸背痛,可惡,區(qū)區(qū)垃圾,什么?!友人又來了還帶了更多的人,哈哈哈。)
(歡愉,歡愉,奏樂,奏樂,哈哈哈。)
?。ń酉聛頃窃鯓拥耐娣?,嗯....隨意吧,反正只是一些隨處可見的替代物,根本不需要在意。)
?。ǒ偭耍莻€東西瘋了,竟然會...............)
(親自格殺于此地,很臭,但是,很好,我不是廢品,我也有x————)
在那份無比詳盡,如同某人日記一樣的卷面中,索奇沉默不語的翻看著,結(jié)合過去的那段歷史,他明白這份記錄留存下來的理由。
那是不帶著血淚,卻依舊可在耳邊清晰聽見的警告之聲。
觸此線者,殺。
“泥竹中空,內(nèi)可生蓮花,久之,所居之地水清且烈?!彼髌鎿u著頭,口中念出在歷史中某位民聲在外的匠師的話語,心中已有復(fù)雜之感。
腦中的思緒一止,索奇看向眼前的通道,他邁開步開始前進(jìn)。
那是如同一道灰黑色的,詮釋無數(shù)血海的泥濘道路,就像是尋常山嶺中上山的那條小路一般。
因為交通不便,所以被來來往往的人們所踏足,從長年累月的行走中被硬生生蹚出的一條道路。
“并非如此。”他的目光一顫,眼前的場景頓時一轉(zhuǎn)。
滋滋滋。
眼睛閉上,繼而張開,全新的景象出現(xiàn)在眼前。
白玉般的道路依次排開,遠(yuǎn)方描繪著銀鏡湖泊般的天空,就連那些原本血腥的紋路也褪去了痕跡,在這條干凈的鉆石道路一同享受著榮光。
夢境是一重,泥濘小路又是一重,然后便是眼前的白玉之路,那么,這里是真實的場所嗎,心中閃過這個念頭的索奇并沒有更深層次的去思考。
那是褻瀆,也是在背叛那份信任,收斂好心神,緊繃著面孔,索奇向前而走。
而在他離開之后,大地微微一顫,遠(yuǎn)方幻化而出的青空景象隨之散去。
墻壁出現(xiàn)絲絲縫隙,而后,一道雪白的身影顯露而出。
細(xì)長的睫毛抬起,非人化的面孔之上筆直的注視前方,在那青色的眼眸倒映出眼前那原本‘蜂巢’般的并存畫面。
下方,蟻群默行。
中間,青年緩步而行。
上面,在兩旁那無數(shù)道有著渾黃泉液的培養(yǎng)柱中有著同樣的身姿存在于那里,一對對青色的眼眸睜開,平靜而漠然的看著眼前的世界。
而在深處的深處,比起蟻群所能到達(dá)的盡頭更加遙遠(yuǎn)的遠(yuǎn)方。
緊閉著雙眼,如同在夢寐的女子浮在半空,如同細(xì)沙的薄薄青色睫毛正在輕輕顫動著。
一具形銷骨立的身影睜開眼睛,將眼中的倦色壓下,主導(dǎo)這個儀式場的男人看向正逐漸靠近這邊的學(xué)派后代,眼中卻閃過了一抹冰冷。
旋即他搖搖頭,轉(zhuǎn)頭看向浮在半空的女子,口中不由喃語著。
“我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一切,只為等待你的蘇醒。”
“位居人造魔偶的頂點,不同于那些衍生神偶而是獨屬于人類本身的力量............”他的目光變得越發(fā)偏執(zhí)。
“不擁有這份力量就無法踏足新的道路,就會永遠(yuǎn)被他人掌握命門,淪為隨處可棄的走狗,那樣才是一種幼稚的行為?!?p> “所以,我沒有錯,也不會有錯?!?p> 在決然的話語中,男人語氣幽幽,只是末尾的語音不由得拉長些許。
“............唔?!?p> “實現(xiàn)我的夙愿吧,安蘇曼?!?p> 如同在祈禱一般,男人低下了自己的頭顱,而在上空,女子那緊閉的眼皮微微一顫,最終還是沉寂下去。
“...................................”
男人不再去看,只是陷入了沉思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