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
如同水銀高高的躍起,再一躍而下的樣子。
在紛飛的水滴中,倒映出某人的模樣。
“............很榮幸再次見到您的身姿?!必悅愝p輕欠身,臉上適時的露出謙卑之色,宛如最為忠實的仆人一般靜靜的立在原地。
突然出現(xiàn)的‘朱碧雅’注視著眼前的女子,那對好似汪洋的淺綠眼瞳中卻不帶有太多的情感。
忽地,她微微的一笑。
“你也變了呢,貝倫?!眮碚哳^顱微抬,臉上現(xiàn)出淡淡的笑意,“不過有一件事你卻說錯了,朱碧雅早就死了,現(xiàn)在的我只是嘉德莉?!?p> 貝倫緩緩抬頭,在對方的那對眼瞳六侖神紋一閃而過。
她睫毛微顫,心中隱有所悟,為何包括自己在內(nèi)的人都只能略微感知到對方的一絲痕跡。
所謂的神紋,其實只是從那些立于頂端的神偶身上褪去的痕跡,是只有在次生偶身上才會呈現(xiàn)的外象。
“不妨跟我說說之后的事吧?”嘉德莉笑著看向?qū)Ψ健?p> “.......在戰(zhàn)爭過后,當(dāng)時并存于世的十位神偶便只剩下兩尊,于高處俯瞰世間的第八席霜晶大人,以及那位在戰(zhàn)爭后期隱退的第四席塔莎大人?!?p> 貝倫按捺住心中的情感,竭力讓自己表現(xiàn)出鎮(zhèn)定的態(tài)度。
“涌戰(zhàn)而生亂,亂則衍死氣,當(dāng)時的人間可謂極為混亂,被諸多新生的惡煞所侵襲,原本被諸位神偶庇護(hù)的人類也不得不狼狽逃竄?!?p> “不過,因為某個原因,我們卻只能坐視眼前的局面不斷變壞,并沒有干涉的權(quán)力,縱然擁有力量,也只能看著人們自救?!?p> 貝倫搖搖頭,面上露出一絲復(fù)雜之色,當(dāng)時的她也是自顧不暇,被‘命令’束縛著的她只能看著昔日曾被它們救贖的這片大地再度陷入戰(zhàn)火。
嘉德莉表情沉靜,只是默默的傾聽著。
那是朱碧雅已然死亡后的事,縱然她可以從各個渠道知道一些訊息,卻終究不如從親身經(jīng)歷過那些的人口中得知的更加詳盡。
“再后來,伴隨著人類再度立足,世界逐漸恢復(fù)平靜,就連原本隕落的神偶們也陸續(xù)歸來的時候........”
貝倫的聲音越發(fā)微弱,那一對一向沉靜的眼眸此刻卻充斥著忐忑和不安。
她神情晦暗的看向這邊,眼中帶著深深的驚駭和羨慕。
“那位出現(xiàn)了,帶著無盡的榮光與威勢宣告了她的到來?!?p> “在那被刻意放縱的亂局中出現(xiàn)的王者,放在往日必定會被允諾升任氏族之主的強(qiáng)者,名為哈格里夫斯的男人與他的神偶拒絕了那份恩賜?!?p> “甚至那位神偶也將自己的敵意放出,在那個男人的默許下將利刃對準(zhǔn)了對面?!?p> 嘉德莉眼眸一震,瞳孔驟然變得深邃。
她明白的,以那個人的強(qiáng)勢性格,假如真出現(xiàn)那種情況會導(dǎo)致如何的后果,而實際上‘朱碧雅’的死亡也與之前曾忤逆那個人有關(guān)。
“..........升格終止了,那位一言不發(fā)的離開了,將這片破碎的大陸暫時讓人類監(jiān)管,新生的神偶們也紛紛離世,各自遁往不可知的界域?!?p> “在那之后,世間變得酷烈和殘忍,在戰(zhàn)亂中崛起,被無數(shù)人類賦予期望的領(lǐng)袖紛紛被下方貪欲橫生的人們扯下來,有著昔日氏族血脈的‘貴族’開始誕生?!?p> “于是,為了自身的權(quán)力的貴族們再度追逐起昔日的神偶?!?p> 貝倫的聲音中帶著一絲諷刺,她的眼中閃過絲絲不屑,繼而化作了尋常的表情。
“只是曾與人類并行的神偶卻厭惡起了這一切,最終,只有包括霜晶大人在內(nèi)的新生神偶再度降臨人世,不過,卻也只是在人間的某處停留,很少有人才見到它們的蹤跡?!?p> ‘薩洛麗,恰夫,寇德,斯維亞?!?p> 嘉德莉在心中默念著四者的名字,除卻因為某件事亡故的恰夫,其他的三者正是還在這片大地行走的神偶。
不......她暗自搖頭,想起在那個名叫哈格里夫斯身邊的神偶,那個家伙如今的狀態(tài)也很讓人在意。
敢違抗‘母親’的家伙,就算是她親自制造的‘女兒’,‘母親’也絲毫不會留情,只會將其徹底摧毀。
不過,嘉德莉眉頭一皺,忽然想起一件事。
“你說新生的神偶,可是之前的神偶呢,我記得在當(dāng)時也是貨真價實的十位神偶才對,莫非還有人沒有歸來嗎?”
她可知道,即便是現(xiàn)在,名列頂尖的神偶也只有十一位。
既然有新生神偶的說法,那么其中必然有著徹底隕落的神偶存在,就如同曾經(jīng)的‘朱碧雅’一般,哪怕她繼承對方的席位,卻終究不再是曾經(jīng)的那個人。
‘朱碧雅’確實是被稱作幽庭之主的第五神偶,然而,幽庭之主卻不一定是朱碧雅,,就像‘浮谷幽庭之魁’在某個意義上也可以代表幽庭之主。
貝倫目光微閃,卻低下頭去。
“帕薩里、富頓、卡丘、艾波約、內(nèi)克爾、巴貝爾、普格、盧卡,這些都是有著歸來神偶的氏族?!?p> 嘉德莉表情微變。
“舒伯特、菲茲、修斯則是尚未有神偶?xì)w來的氏族。”貝倫說完便合上了嘴。
“.................”嘉德莉面沉如水,身軀卻在微微搖晃。
舒伯特曾是她在的氏族,現(xiàn)在大概已經(jīng)徹底崩毀了。
修斯則是亡去的恰夫氏族,在沒有主事神偶的情況下,想必也沒有了足夠的凝聚力。
而至于菲茲氏族...............
她的眼眸中泛出寒意,一張溫柔中透著堅毅的面孔在記憶深處浮現(xiàn)而出。
那是曾與她并肩的戰(zhàn)友,哪怕其他的神偶都在質(zhì)疑著‘朱碧雅’,那個一向溫婉的姐姐卻始終一致的站在她的身邊,直到最后的時刻來臨都對‘朱碧雅’深信不疑。
“嘉莉絲尚未歸來嗎?”
她的聲音顯得極輕,為何會這么輕易的接受‘嘉德莉’這個名字,因為,正如對方曾經(jīng)那么的相信她,所以,她也會回應(yīng)那份信賴。
比起被那人賦予的名字,反而是嘉德莉這個與之相似的名字更讓她覺得親切。
“.............”貝倫身體一顫,她不由再度回憶起在出生那時曾被對方支配的恐懼感。
若不是當(dāng)時的對方對如自己這樣的批發(fā)劣質(zhì)品不屑一顧,對自己的去向毫不在意,那自己想必也就不會遇到那個人了。
“.............算了,跟你說也沒什么用?!痹据p柔的氛圍一掃而空,眼神冷冽,周身充斥著威嚴(yán)氣息的嘉德莉的語氣變得冰冷。
那是如同‘朱碧雅’般的氣息。
她昂起頭,仿佛再次見到了那張看似溫雅,實則淡漠的面孔。
是的,她被騙了,因為不得不相信那個人,所以賭上了自己的一切,玷污了其他姐妹的決意,卻讓如今的局勢發(fā)展成這樣。
............這毫無疑問是她的錯。
“唯有權(quán)與力,不可假手他人嗎........”她輕聲念著對方常在口中說起的這句話,過去的她并不理解,現(xiàn)在卻隱隱有了幾分體會。
如果當(dāng)時的她擁有可以擊破那個困境的力量,那么..........她緩緩的搖搖頭。
假設(shè)是沒有用的,不付出行動的話就只是空談。
舒伯特......她不由看向自己那緊握成一團(tuán)的拳頭,眼中的波瀾逐漸平息下去,就讓她借助對方留下的那份殘骸完成最后的一步吧。
讓此身完成升格,再度執(zhí)掌那份權(quán)限。
不能再迷惘了,她暗自告誡著自己,而后,她目光一轉(zhuǎn),看向眼前表示出誠懇姿態(tài)的人偶。
“我知道你的原則,你講求的是情報之間的交換對吧?!?p> “確實如此,不過對于嘉德莉大人而言,我只是您忠實的仆人而已,是不會有那種無禮”的請求的?!必悅惵曇糨p柔,顯得分外的柔順。
“真是虛偽,和原先的你大不一樣,這就是你如今最明顯的缺陷之一,記得更正吧?!奔蔚吕虮砬槔涞?,直接的指出對方的不足。
“..................”貝倫沉默不語。
“我一向不欠他人人情,所以,我也會給予你一些提醒,算是對你曾經(jīng)的背叛行為的褒獎吧?!?p> 嘉德莉嘴角勾起,那是如同寒霜般的冷酷表情。
“你該慶幸的,若不是我,你們?nèi)齻€就會和那個人一同去死的,是我救了你,讓你在最后的關(guān)頭背叛了他,這才讓‘母親’放過了你們?!?p> “...........是呢,我一直都深深的銘記著?!必悅惖驼Z著。
“作為當(dāng)年的獎勵我卻一直沒有兌現(xiàn),索性便在今天一并交給你吧。”
不去看一直低著頭的貝倫,嘉德莉遙望著遠(yuǎn)方,看著那逐漸稀薄的光柱,在她的眼中逐漸映出一道纖細(xì)的身影。
而在那道身影的背后則有著兩道力量正在對峙著。
一者占據(jù)高空,如同純白色的蓮花。
一者鋪遍大地,如同隆起的巍峨山脈。
“為何當(dāng)初的我們會主動向森之聯(lián)邦發(fā)起戰(zhàn)爭?”
“為何直到我們一敗涂地,徹底進(jìn)入了潰敗局勢,那個人才出了手?”
“為何我要在那時強(qiáng)制命令你,同時,為何在你的主人死后那場戰(zhàn)爭就倉促的結(jié)束了?”
貝倫猛地抬起頭,眼中浮現(xiàn)驚悚的意味。
嘉德莉依舊沒有去看對方,她的身體一轉(zhuǎn),正向著外面走去。
“去思考吧,用你具有的一切情報去驗證,然后你就可以知道那場戰(zhàn)爭的真正緣由,為何發(fā)展到極盛的氏族時代會在那時瓦解,呵,真是有趣呢?!?p> 遠(yuǎn)方的異象逐漸散去,光柱越發(fā)的稀薄,內(nèi)部的人影則是若隱若現(xiàn),引發(fā)了外面之人的熱議。
在貝倫的注視下,直到走到門前,嘉德莉的身體微微一頓,她那像是回憶起什么的語氣響起。
“哦,對了,還有一點?!?p> “恰夫的恩賜可不是那么簡單的,縱然你借著那份能力脫離了我的限制,但是,你依舊會處在她的控制之下。”
“你自己多多思考吧?!?p> 嘉德莉的身影消失在門外。
貝倫不由伸出手按住自己起伏不定的胸膛,她的綠色眼瞳中不由現(xiàn)出絲絲茫然,與此同時,那綠灰般的頭發(fā)一震,從尾端化作了熏黃的顏色。
“竹葉,我——”
“我會做到的........”綠灰色的頭發(fā)再度占據(jù)主流,尾端的熏黃逐漸褪去,眼神變得銳利的竹葉抬起頭,那是充斥著決意的眼眸。
而在她的額前有一道彎月型的印記正在微微泛光。
“一定會做到的!”
......................................................
眼前的光柱逐漸變得稀薄,原本處在儀式場的人們走上地表,看著那足足占據(jù)大半個比薩斜都的圣潔光芒,臉上都不由露出驚訝之色。
“竟然成功了嗎,真不愧是那位?!?p> “可是,那位好像已經(jīng)死了吧,那么出現(xiàn)的這位魔偶的歸屬......”
人們小聲的交流著,眼中都帶著一絲火熱之感。
面容嚴(yán)肅的法闌大公依舊在凝視著遠(yuǎn)方的景象,對周遭的議論不為所動。
“不知有沒有作為我的收藏的價值呢?”答門萊斯大公笑著,那高揚(yáng)的眉角中帶著勢在必得的強(qiáng)勢。
澤科伊夫大公掃了眼旁邊自信滿滿的‘同伴’,心中默默搖頭,同時與對方稍微拉開了一些距離。
踏踏踏。
略顯沉重的足音響起,連眼神也顯得陰寒的伊拉大公邁著大步走向這邊,而在他的身邊則是一排排神情肅穆的軍士們。
伊拉擺擺手,軍士們便將現(xiàn)場的人全部圍住,甚至包括那三位大公。
法闌大公的眼神冰冷,頓時望向這邊。
“你什么意思?”
“噢,想要開戰(zhàn)嗎,求之不得啊?!贝痖T萊斯大公的笑容越發(fā)夸張,在那升起的雙臂之上驟然浮現(xiàn)出威壓般的氣息。
“..........來之前我曾與卡倫聯(lián)系過,現(xiàn)在也該到了?!睗煽埔练虼蠊潇o的聲音響起。
“沒錯,伊拉,莫非你想違抗這個國家嗎?”
在面色難看的伊拉背后,一道壯實的身影正緩緩走來,在那濺起的塵土之中,一張長滿胡須的剛毅面孔顯露而出,那對顯得堅毅的栗黃色眼眸顯得分外耀眼。
如同野獸般的厚重甲胄蓋在身上,每一步落下都會引起地面的震動。
直屬于王都的大公之一,卡倫表情嚴(yán)肅的看著眼前的亂局。
“..............不敢,只是出于謹(jǐn)慎?!币晾鲁隹谥械臐釟?,面上再度露出溫和的表情,隨之他擺擺手,讓士兵們讓開一條道路。
而在人群中的斯齊爾默默注視著眼前的場景,與正看著好戲的答門萊斯大公眼神一撞,兩者隨之自然的移開了視線。
卡倫看向面相各異的眾人,而后,他的手臂在身旁一揮,一道身影在他的身后緩緩浮現(xiàn)。
“我也知道你們在想什么,不過很遺憾,在內(nèi)部的那具魔偶是有主的?!?p> 有著栗黃色眼瞳,面孔之上雖然還殘留些絲絲憔悴,此刻卻帶著滿是堅毅的面孔的某人看向眾人。
“依照王室的指令,特此宣布,無江夜學(xué)派前代派主修習(xí)舊法,勾連外敵,罪責(zé)確鑿,故此將‘無江夜’相關(guān)產(chǎn)業(yè)一并取締,由官方直營?!?p> “而這位便是我們選定的經(jīng)營者,向大家打個招呼吧。”
在卡倫鄭重的宣布之下,眾人不禁用奇怪的目光看向那個出現(xiàn)的人,當(dāng)然,它們也認(rèn)識對方,卻不知對方如何與王室產(chǎn)生了聯(lián)系。
“我是迪莫,從今以后會不斷的提升自我,不會辜負(fù)王室的信賴?!?p> 迪莫迎著眾人的視線,語氣鄭重的說道。
“還有,我們懷疑在這個城市還有人是那個叛徒的同伙,因此,王室決定,暫時將比薩斜都的一切產(chǎn)業(yè)都予以軍管,從而禁止那種行為。”
卡倫上前一步,語氣依舊冷靜,然而,他說出的話語卻讓在場的人不由嘩然。
“我們——”其中有人想要反駁。
“附議,很好的提議,索德力商會將全力支持。”斯齊爾微笑著表示了贊同。
“我也一樣,作為民眾的我們也要為這個國家考慮才行?!碑吋痈衿沉怂过R爾一眼,隨即高聲應(yīng)諾下來。
剩下的兩門頭腦維尼和森科爾對視一眼,無聲的搖搖頭也表示了同意。
至于七派的人,以及其他的貴族們都在幾位大公或冰冷,或嬉笑的面孔下心中不甘的承認(rèn)了對方的統(tǒng)治權(quán)。
“如此,王國便可以更加的繁榮昌盛了?!笨▊慄c點頭,眼中露出期許之色。
伊拉大公默默退到一邊,凝紫的眼眸卻顯得有些森然,他瞥著眼前的場景,深深的記住了此刻的屈辱。
澤科伊夫眼珠微動,法闌表情發(fā)冷,答門萊斯則拍起了手,臉上帶著深深的笑容。
板著臉的迪莫立在那里,只是默默的注視著這一幕。
而在他的耳邊,則響起了一道聲音。
‘那么,你就是無江夜的繼承者嗎?’
‘你是?’
‘我是還處在里面的魔偶,也是接下來要與你并肩而行的同伙?!?p> ‘記住了,我的名字是希斯塔。’
‘你的任務(wù)只有一個,讓無江夜再度崛起吧,契約者?!?p> 迪莫無聲的點點頭,在他那有些渾濁的眼瞳中倒映出眼前面色各異的人們。
如你所愿,我重新走上這個舞臺了。
他閉上眼,念著那個名字。
‘荼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