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能這么毫無愧疚的睡著的啊!”
啪!
伴隨著刺痛和顱內(nèi)的嗡鳴,她睜開眼,眼前是怒氣沖沖的裟具修女,在那高揚的大手上,長滿了厚厚的繭,在那起伏不定的胸膛下,黑色的衣服顯得格外肅穆。
膽顫心驚的孩童們偷偷的望著這邊,在墻邊排成了一隊。
“神說,平日所怠,皆由庸勞?!?p> 手中攤著‘告誡世人言’的圣典,同樣負(fù)責(zé)管理孩童,身著白色長衣的密什修女神情冷淡,在淡淡的瞥了這邊一眼后,便繼續(xù)翻開后面的頁面。
“這世上的罪孽,皆由此生,因此當(dāng)浡,當(dāng)逆,當(dāng)——”密什修女的眼神驟然變得陰冷,那是如同在邊緣地帶凝視著這邊的毒蛇般的眼神。
“當(dāng)去人欲!”裟具修女獰笑著,臉上的表情顯得格外猙獰。
而后,那如同虎狼般的眼珠望過來,如同望著可口的羔羊一般。
那粗大的手掌落了下來。
宛如實質(zhì)的戾風(fēng)沖上臉龐,但她依舊凝視著眼前的場景,只是嘴唇微微顫動。
待到觸及眼角,疾風(fēng)忽地變得柔和,瞬間從眼前遠去。
“.......................”
穿著黑色內(nèi)襯,身形修長的女子對著她點點頭,那是暫時卸下周身甲胄的五堰。
“..................”阿羅約從恍惚中回神,這才想起那已經(jīng)是數(shù)十年之前的事,甚至她還親眼見到過兩位修女的退休。
那一對已然老邁,卻依舊用顫抖的目光望著這邊的老婦人,那時的阿羅約也早已下定離開的決心,卻不知為何兩人會在臨行前專門來看她。
當(dāng)時她們說了些什么,還有兩人那時的樣子,說實在的,阿羅約已然記不太清了,只是午夜夢回,卻不時會夢見這一幕場景。
到底是為什么呢?
阿羅約按下心中的疑惑,從溫?zé)岬娜熳又须x開,拿起一邊的衣服,開始穿戴。
片刻后,打理好一切的阿羅約站在門口,卻不由的嘆了口氣。
她先是眺望著眼前綠意滿滿的密林,再回頭看著顯得極為破舊的小屋,扭頭看向一旁已然著裝的五堰。
“師傅呢?”
五堰無聲的抬起手,指向她之前沒有注意到的一處,她凝目望去,一條被人為開辟出的小路頓時映入眼簾。
“我還真是怠惰啊?!卑⒘_約自語著,嘴角卻不由彎起。
而后,她邁步前行。
...............................
“咕咕咕。”
古怪的聲音從飛過的那行大鳥的身下漏出,眼中還帶著疲憊之色的人們抬起頭,看向遠去的大鳥的臉上卻不由露出一絲羨慕之意。
叮叮叮。
身形矯健,樣貌出眾的女子在四處勞動著,身著金邊長袍,眼中還帶著一絲不耐之色的神官則在一旁指揮著,在他的手中則持著一道青銅色的羅盤。
他的指尖一挑,一抹略顯黯淡的銀色之光隨即躍出。
頃刻間,如同銀華般的光芒灑向大地,將眼前的建筑殘骸盡數(shù)包裹,而后,便在眾人的目視下消失在空氣中。
“不愧是薩德院的斯佳神官大人,對神力的掌握竟然如此精通。”
臉上帶著褒贊之色,暫時被認(rèn)命管理這一片的士德拍著手從遠方走來,眼中浮現(xiàn)異樣的光芒。
“...........只是區(qū)區(qū)的中級神官怕是還當(dāng)不得士德大人的眼吧?!彼辜褧簳r停下手,用嫌棄的目光看著正在打趣自己的好友。
在那一場突然到來的災(zāi)禍之前,在薩格里拉的管理體系中,司掌幽獄的對方也最多只算一個低層人員,兩人平日吹噓,交情也算不錯。
可就在這個混亂的局勢下,在自己還需要被那個老東西指派著各處操勞之時,對方卻悄無聲息的升到了這個位置。
“...............”斯佳越想越氣,要不是得注意神官們在外面的形象,他恨不得讓那些‘仆偶’一起給對方一拳。
“呵呵,運氣,運氣而已?!笔康卵垌㈤W,先是自謙一下,隨后在對方越發(fā)不爽的目光下露出些許苦笑。
“唉,這次那些大人物可吃了大虧,雖然想上報通緝對方,卻發(fā)現(xiàn)了上面早就傳下來的通報,以及對面那個國家傳過來的消息,只能咽下這個啞巴虧?!?p> “你覺得我現(xiàn)在風(fēng)光,實際上只是人家把一些容易得罪人的苦活交給我,指著之后捋下我呢?!?p> 士德嘆息著,聲音卻壓得老低。
“兄弟,你們那邊情況怎么樣,咋的四大神殿只有你們和另一家有些動靜,莫不是.........”
“............不太好說?!彼辜寻櫰鹈碱^,也沒有計較對方的小心思,兩人在一起究竟是有幾分真心,有幾分情報交換的打算,這種事他是不會算的太清的。
“這樣啊,也難怪,畢竟兄弟你也要保密。”
士德低語著,臉上的溫度頓時便降低了數(shù)分,遠遠地望去就顯得有些生硬了。
“只是我聽一些家伙說過.............”斯佳瞥了眼對方,心中明白自己要是說不出什么東西,大概今后除非自己升上去,兩人之間大概就沒什么交際了。
“噢?”士德眼珠一亮,臉上露出驚喜和擔(dān)憂的表情。
“這個可以說?”他的手在胸前一側(cè),聲音壓的更低,就如同呢喃一般。
“你很快也會知道的?!彼辜褤u搖頭,隨后他正色道。
“五戶大貴族都只剩下三個,那兩家余下的支脈都匆忙逃離了這里,你覺得競爭更加激烈的神殿會怎么做?”
“或者說,你覺得這么好的邀名機會,為什么要讓我們這些中下層神官來做?”
士德表情嚴(yán)峻,前個情報他知道,甚至有兩個殘支就是他帶人剿滅,將那些原本‘高貴’的大人物一一斬首,這才讓他得到了一些人的看重,升到了這個位置。
至于神殿方面........他瞥了對方一眼,按下心中的波動。
“奧卡萩神殿的大神官布拉多修斯帶隊離開,余下的大神官受到波及.......沒有強者站出來,是第二個被剿滅的勢力。”
“你們怎么敢?”士德眼皮一跳,心中駭然,就算那位大神官死去,還有另一位外出的布拉多修斯大神官啊。
“據(jù)可靠情報,布拉多修斯大神官的魂燈熄滅了,甚至還有些落灰?!彼辜衙嫔?,甚至有些不安,“說不定是在很久以前就...........”
士德心中泛寒,假如是那樣那么這段時間他見到的那位老者究竟是誰?!
一瞬之間那位帶著溫和表情的老者面孔變得扭曲,仿佛一張人皮面具般,在那‘熟悉’的面孔下,一個陌生的存在正以冰冷的視線注視著這邊。
“還有南迪斯神殿,因為距離事故源頭太近,三位大神官直接故去,甚至連其他神殿都只能找到一部分遺存,所以最先被覆滅?!?p> 士德不由沉默了。
在過去,本土形成的五位大貴族與位居四方的神殿們一同守護著薩格里拉邊境領(lǐng)的安寧,如今,竟然也出現(xiàn)了折損。
太歲周庭那邊最近越發(fā)的咄咄逼人,若不是前不久頒布了一道異想天開的法案,恐怕我們早就沒有了呼吸的余地,只能乖乖的被對方收拾。
士德,你說我們是為了什么才要斗爭的,不就是為了后輩不再受苦嗎,那么,假如這個國家不再有人情,那么,我們也需要及早做打算才行。
為此,我們才需要把一切都握在手里,這一步我教你,但這之后,你就要................
腦海里轉(zhuǎn)過那位提拔的他的大貴族的話語,士德只感覺心情異常復(fù)雜,過去的他只是感覺薩格里拉邊境領(lǐng)顯得格外冷酷,不把人當(dāng)人看,時常想著要改變這一切。
但在對方那細細的刨析之下,他最終不得不承認(rèn).........是以前的自己太過天真。
“..........所以今后就只剩下兩座神殿了,我則被指派到這里...........”
耳邊斯佳的話語依舊在不斷的響起,士德不時附和著,內(nèi)心深處則拂動著一層冰冷的氣息,如同整個人都被侵泡在某處寒潭之中一樣。
“好歹有了機會,我可不會那么簡單的下去,我也未必不可以升到高處?!?p> 斯佳遙望著遠方不斷清理廢墟的場景,只感到無比的炫目,而在他的身側(cè)則是目光陰翳的士德,后者只是冷漠的注視著還處在遐想中的‘好友’。
薩格里拉終究是太過狹隘了啊。
腦海中響起那位大貴族最后看似隨意的感慨,那到底是什么意思..........士德隱約明白了。
.............................
阿羅約走在路上,看著全新的被開辟的道路,不由想到自己來時帶幾人走過的那條小路,心中升起絲絲羞愧。
在那環(huán)繞山嶺的隱秘小路上全然不見昔日的蹤跡,在紛飛的葉片中,中途甚至有著坍塌的地方,更加無法通行,自己只能尷尬的立在原地。
最后還是五堰帶著自己跳起來的,在滿臉羞愧的她面前,唐克倒也沒有說什么,后來趕來的阿守姐不知為何離自己老遠,用一種奇怪的視線看著自己。
她看在眼里,卻也不敢多問,相比之前關(guān)系親密的兩人,自己畢竟算是外人,雖然現(xiàn)在有些奇怪。
不由想到兩人那有些微妙的距離感,阿羅約心中一嘆。
“師傅真是從外域來的嗎?”她想起一事,忽地向走在一邊的五堰問道。
外域啊,那是她根本連想都不敢想的地方,據(jù)說是在世界之外的地方,也不知那里又有著怎樣的風(fēng)景。
阿羅約的心中有些羨慕,就連這片在薩格里拉邊境的角落位置,她都沒有好好的看過,而且不出意外的話,以她過去的能力,怕是一生也離不開這里。
就像那些追逐夢想的人,卻只會倒在夢想的起步之地,阿羅約心中也很清楚這一點。
五堰微微點頭,那閃耀著金屬質(zhì)地的面具則在陽光下浮現(xiàn)出寒光。
“真好呢。”阿羅約感慨著。
對于五堰不說話的事實,她倒也沒覺得有什么不滿,畢竟,她們也并不熟,沒有聊天的必要,阿羅約苦中作樂的想到。
今后,她會變成什么樣呢?
想著想著,阿羅約不覺加快了腳步。
.............................
這是一片發(fā)白的林地,甚至在邊緣的位置還能看到被清理后的痕跡。
而在中心的位置,齊休靜靜的立在那里,等待著某人的到來,阿守則是一如往日般的站在對方身后。
“總體而言,計劃是成功的,一方面在這個邊境找到了合格的人選,借用‘偶遇’的事實也不會讓她懷疑起別的問題,另一方面需要她做某事的‘借口’也不急于一時?!?p> “那不是借口。”聽著阿守如同報告般的聲音,齊休輕聲道。
阿守表情一頓,繼而深深的凝視著這邊。
“是呢,可是我的心中卻有一個疑問,不知您能否回答我?”話是這么說,但阿守則是眼神筆直的望著這邊,她的面孔顯得格外肅穆。
“我說過的,在今后我會認(rèn)真的對待你們,所以問也無妨?!?p> 齊休眼神淡淡,語氣卻顯得極為肯定。
“那么........”阿守嘴唇微彎,臉上露出柔和的表情,但她的眼神依舊冷峻。
“主人,我該叫您齊休,還是唐克,亦或者...........”她抬起頭,眼中閃過一抹復(fù)雜和堅決。
“杜德呢?”
他回過頭,看著眼前的阿守,卻不經(jīng)意的想起那個總是顯得自由自在的水團子,在那時,他也絕對沒有想到過自己會和對方有著如今的聯(lián)系。
“...........都可以。”‘杜德’微笑著,而后,在那雙理智的眼眸中倒映出眼前的身影。
“對于人偶師而言,我可以是一切?!?p> “無論是齊休,唐克,還是杜德,都只是我外露的一面,根本沒什么好疑惑的,我的契約靈?!?p> “不,不一樣。”然而,迎著‘他’的注視,阿守卻毅然決然的搖著頭。
在那對藍色的眼眸中倒映出有著青綠色眼瞳的男子,那是埋在理智眼眸下的深深暴虐,是一個不甘于離去的亡靈。
“為何要騙自己呢,唐克?”
“假如一切都要歸于我那位主人,那么,你為何要貪戀著遲遲不去呢?”
“已然死去之人為何要干涉現(xiàn)實?”
阿守眼神如刀,仿佛在下一刻就會動手一般。
唐克注視著對方,手掌卻不由的抬起,輕輕撫摸著胸前那突起的物件,青綠色的眼眸中閃過一抹復(fù)雜情感。
“是啊,為什么呢............”
莎莎莎。
身后有聲音響起,那是五堰與阿羅約到來的聲音。
他轉(zhuǎn)過頭,一瞬間黑色的光芒再度壓制了原本青綠之色,冷酷的面孔對準(zhǔn)了面上露出些許不好意思的阿羅約。
“你遲到了?!?p> “下次一定?!卑⒘_約鄭重道,額頭之上卻有些汗滴。
阿守凝視著眼前的這一幕,身體微微后退,隨即無聲的搖了搖頭。
這就是她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