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肥遺之災(zāi)（2）

　　大地一片干涸。

　　筑基期遁術(shù)雖然不快，但是幾息之間也越過數(shù)十里，從荒無人煙的郊野來到了稍有人跡的村莊。但是注意一下就能發(fā)現(xiàn)，他們所經(jīng)過的地方?jīng)]有一絲云朵，天空一碧如洗，太陽綻放出無與倫比的熱量，炙烤著大地。

　　荒野上低低伏著一層淺草，枯黃中透著死氣，只有接地的根須還微微有綠色象征著它們還活著。耕耘平整的麥田田埂上，零零星星坐著或站著幾十名農(nóng)夫，麻木的面孔望向天空，只有無情的太陽回應(yīng)他們，將那龜裂的皮膚生生從肉上撬起。

　　“肥遺之災(zāi)，實(shí)乃天災(zāi)。”席興濟(jì)垂下眼瞼，很輕的念了一句。

　　商潛卻忽然激動起來，他指著大地，指著農(nóng)民，幾乎怒吼：“一句天災(zāi)，就能讓人眼睜睜看著他們易子而食？！我們明明有能做的事！”

　　屈棄桃在兩人之間看了看，決定調(diào)和一下氣氛：“商道友不必?fù)?dān)心，六大盟中自有人接了任務(wù)，前來每日降雨。雖然收成不足以與往年相比，但是起碼是可以果腹的?！?p>　　“一個個，從小世家出生，從來俯瞰，哪里真正過過這種生活，”商潛冷笑一聲，“你屈棄桃是星海宮宮主的獨(dú)女，二十便筑基的天才！你席興濟(jì)，也不過是世家子弟，從小在書上見著民一個字，就覺得自己是懂得了。”

　　“你可知你們選出的皇帝，連年征稅，層層盤剝，民之收成不夠交稅，便只能賣地求活，最后成為地主的田奴，隨意讓人玩弄?dú)⑺?？你可知皇帝窮兵黷武，征收青壯年男子從軍，余下婦孺老弱無法耕田，多少糧食爛在地中？又為了活下去，竟然辦了菜市買賣人肉？”

　　“你們只說皇帝對仙門恭敬！肥遺之災(zāi)乃是天災(zāi)！”

　　“肥遺不過一個遠(yuǎn)古天獸，古時候就有修士能殺天獸，為何我等卻要放縱其做惡事？難道魔道殺死一人就可以殺，天的使者殺死千萬也要對其供奉嗎？！”

　　“我輩修仙，不就是為了逆天而行！為何畏畏縮縮，為民除害也不可！”

　　駱璇儀和其他兩人看著情志激昂的商潛，他眼中有一團(tuán)火焰。這就是正道修士嗎？駱璇儀感應(yīng)不到他為何那樣激動，也對他的話語無感。但是商潛渾身上下透出一股正氣還是十分耀眼。

　　席興濟(jì)似乎有些自愧不如，但是他的教養(yǎng)不允許這種“義氣”擾亂“大局”：“肥遺乃是天獸，為得是天道循環(huán)報應(yīng)，怎能為一己之怒殺死。天理循環(huán)，自有因果。我等降雨已經(jīng)算是違背天理了?！?p>　　商潛還不打算放過席興濟(jì)，這樣自欺欺人的借口他聽了只是冷笑一聲：“若是違背天理，怎么仙門還會給降雨者積累氣運(yùn)入福篆？你席興濟(jì)也是去年用福篆直接抵抗了天雷破關(guān)，沒有這樣的天災(zāi)，你怎么積累氣運(yùn)積累得那樣快？”

　　“商道友，不可憑臆測隨意指摘。”屈棄桃神態(tài)一肅，渾身上下那股跳脫的少女氣質(zhì)收斂起來，她緊盯著商潛，“你若是要說仙門是為了讓修士積累運(yùn)氣才縱容天災(zāi)，大可不必。我輩修士，但求問心無愧，你若是想要改變民眾的苦難，沒有人會對你嘲笑指摘。只是你要知道自己所作所為會有什么后果！你的好心不能為民眾帶來惡果！”

　　“肥遺天獸，乃是天之使者，殺之天必怒。若是降下獸云之災(zāi)，你我一個小小筑基期修士難道還能保護(hù)民眾嗎？到時候就不只是餓死渴死，而是誰都要死！何況還有臧爻宗魔道正虎視眈眈，你承擔(dān)得起如此重任嗎？！”

　　“我明白你是出身田野，自修成才受過許多凡間苦楚，但是仙門并非是敵人，你要搞清楚！”

　　屈棄桃說完，商潛和她對視一眼，最后還是商潛先移開目光。他閉眼吸一口氣，然后睜眼致歉：“是我魯莽了?！?p>　　席興濟(jì)頗為欣慰又自嘆弗如，也朝商潛道歉。屈棄桃高興得一拍手，面上立刻又帶起少女活潑天真的笑容：“這才對嘛！你們看，璇儀道友都被你們說得不說話了。抱歉啊。”

　　駱璇儀還以為要打起來，誰想到最后僅憑對話就解決了，不由在心里嘆一句正道真是和平啊。她苦笑著搖搖頭：“二位都對自己心中之道堅定，璇儀十分佩服。只是我散修出生，早早隱于山野，實(shí)在不便評判才緘口不言?！?p>　　商潛對駱璇儀倒是很是禮貌，他似乎是民間出生，對不是世家出生的駱璇儀更加親近些。他主動解釋道：“我自小從小村莊中長大，若不是碰上一位散修的前輩看重我的資質(zhì)帶我修行，我恐怕就要死在夫諸水災(zāi)那一年了，但是那位老師很快因?yàn)榇虤⒎蛑T而死，因此我總是不能對這樣的事一笑而過?！?p>　　“可惜我學(xué)的是劍法，若是學(xué)得分花會術(shù)法，也能為民眾降雨驅(qū)洪。”

　　四人在此處談?wù)撘魂嚨墓Ψ?，已?jīng)有一位女修遠(yuǎn)遠(yuǎn)駕著獨(dú)木舟施雨行來，他們干脆就決定在這里看一會兒再繼續(xù)出發(fā)。

　　那女修手中拿著一桿筆，幾乎有她本人那樣高，卻十分細(xì)長，一手可握。隨著她揮毫潑墨，一朵朵雨云被她畫出，柔軟交疊在一起，漸漸堆積成黑色烏云，只聽雷聲陣陣，竟然開始從烏云下飄出雨絲。

　　雨下過的地方，那些老農(nóng)都顫顫巍巍放下農(nóng)具，跪倒在地上，不斷地朝天叩拜。那些黝黑的面容上留下的水，不知是雨還是淚。

　　商潛實(shí)在不忍看下去，最先御劍離開，三人默默跟上，化作四道遁光劃過天際，在雨云和太陽之間筆直前往龍?zhí)m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