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微火
天色昏暗,王府議事堂內(nèi)燈火通明。
偌大的廳堂之中,八盞宮燈將室內(nèi)照得亮如白晝。
老人王繼獨(dú)身一人坐在上座,手上捧著一本書隨意翻看著。
門外,二娘款款進(jìn)門,行禮道。
“祖父,您叫我?!?p> “嗯?!蓖趵^收起了書,讓二娘上秦府本就是王繼的意思。
王家與秦府本就交好,這女子之間的手帕交,倒也沒人能嚼舌根。照例,王繼自然要詢問二娘玩得是否盡興。
“回祖父的話,那妹妹性子直率,談吐見識都不似尋常人家女子,也是走南闖北見識過世面的?!?p> 二娘聲音不疾不徐,低著頭說道。
“南京城里貴胄眾多,那妹妹倒是知曉不少。品級名號,如數(shù)家珍?!?p> 聞言,王繼嚴(yán)肅的面容微微牽動,他想起了那時在橋頭似乎遠(yuǎn)遠(yuǎn)望見過那個女郎,面容古怪道。
“那倒是挺配的,和秦墨那小子一樣古怪?!?p> 說完,王繼又問道。
“你覺得秦墨怎么樣?”
沉默了一瞬,二娘聲音低低的回答道,臉上并未有羞澀的神情。
“祖父喜歡就行?!?p> “這樣啊,那是不喜歡了?!蓖趵^說道,“也是,你們接觸太少了?!?p> “二娘不知何為喜歡,秦相公救了祖父的命,王家理應(yīng)報恩。”二娘猶豫一瞬說道。
“報恩?”王繼說道,“報恩的方式有很多種,王家還沒有到靠送女兒來報恩的境地?!?p> “祖父知曉你素來才情不淺,你是嫌那秦墨沒有功名還是沒有才氣?”
“二娘不敢?!倍锕蛳抡f道,“徒有才情也非良配,二娘只是不懂,不懂何為喜歡?!?p> “秦相公精于岐黃,又有學(xué)識,性子也不錯。況且能入祖父的眼,自然是能力出眾者。”
“只是祖父問,二娘不敢說假話。秦相公乃良配。但二娘只是匆匆見過秦相公幾眼,從未說過話?!?p> “由此,不知如何回答祖父?!?p> “嗯。”王繼點(diǎn)了點(diǎn)頭,“你所言有理,祖父和高興你沒有說一些違心的話來故意哄我。”
頓了頓,王繼敲著桌子說道。
“只是,我喚你過來,一來有我自己的私心。秦墨這人性子穩(wěn)沉得住氣,做事有分寸,能力強(qiáng)。”
“即使他也有無恥的一面,手段殘忍,行事狡詐,但他是一個真正有本事的人。”
“這樣的人天生就應(yīng)該站在朝堂之上,為君分憂,宰治天下。而不是在這南京城中,和一群庸醫(yī)青皮糾纏不休?!?p> “祖父素來惜才?!倍锕蜃诘厣希兔嫉?。
聞言,王繼的神色稍緩,微微笑道。
你這丫頭,不用你夸我,哄我開心,你祖父我還沒老到那個程度?!?p> “祖父老當(dāng)益壯,聽聞阿母說,圣上的旨意已經(jīng)下來了,恭喜祖父兼任應(yīng)天府尹?!倍镎f道。
王繼聞言,哈哈大笑。指著二娘說道。
“還是你孝順,整天想盡辦法哄我這老頭子開心,比那不著調(diào)的孫子強(qiáng)多了?!?p> “說起來,那不成器的混賬怎么沒見他回來?”
二娘想了想,開口答道。
“堂哥似乎去了城外,說是秦相公交代的事情?!?p> “既然是秦墨交代的,那就讓那小子去辦吧,不管那么多?!蓖趵^說道,繼續(xù)說起了剛剛的話題。
“其一是我的私心,想要替二娘你找個好歸宿,也替王家找一段好交情。我已七十老矣天命已知,老到?jīng)]有辦法再盯著這個家。”
“偏偏你那些叔叔伯伯都是一些不成器的家伙,若是日后王家遭逢大難,我也想著有人能幫襯一二?!?p> 深嘆了一口氣,王繼眼皮微合,整個人像是蒼老了幾分。
“這其二就是你,二娘?!?p> “你素來聰慧,教導(dǎo)你那么多年,我也不希望你將來的姻親將你所有的靈性都磨去,只是相夫教子,為后宅之事累心?!?p> “我時常對你奶奶說,若是我家二娘是個男兒身,定是能給王家考個狀元回來?!?p> “祖父謬贊了,二娘惶恐?!倍镅劭粑⒓t,磕頭跪拜道,“二娘只想侍奉在祖父面前盡孝?!?p> 王繼擺了擺手,說道。
“我自己的身體我清楚,還能茍活幾年。我只希望你能放下一些抵觸,并非祖父我要逼你去上門倒貼?!?p> “有些東西,該去爭取就去爭取。那秦墨并不會因此看輕于你,哪怕最后你不喜歡,結(jié)個善緣也好。”
“將來我會留些東西給你,若是你不想嫁人,也能有一方天地去逍遙自在?!?p> “是,祖父?!倍镌侔?。
......
看著二娘離去的背景,王繼禁不住嘆了一口氣。
慈祥的神情慢慢從臉上慢慢褪去,逐漸被威嚴(yán)取代。他沒法告訴二娘,王家又欠下了秦墨一筆恩情。
那家伙打算用性命做賭注,為她的祖父上任點(diǎn)燃第一把火。
至于秦墨......王繼自己也看不透,行事極端卻又分外的有邊界感。闖下的禍?zhǔn)窃絹碓酱?,得罪的人越來越多?p> 可偏偏,秦墨就只得罪那一群以庸醫(yī)為首的人,無論鬧得多大,只會被人定性為大夫之間的行業(yè)惡劣競爭。
說到底,因?yàn)榍啬珱]有功名,而大夫的地位并不高。無論事情如何發(fā)展,權(quán)貴都不會下場插手。
這對秦墨來說是個機(jī)會,借著兩萬兩銀子四處蹦跶求錘,想要玩一票大的一舉端了仇家老窩,順帶賣王繼一個恩情。
王繼同樣清楚秦墨的心思,但他沒法拒絕。他很欣賞秦墨從始至終以平等的姿態(tài)與王家對話,不用依靠任何人的手段。
夜深,一個鬼鬼祟祟的身影貼著墻根小心翼翼的靠近了秦府。
在藏在暗處的王家部曲的注視下,熟練的翻身上墻,剛想走兩步身形卻猛地頓時,一聲極微弱的悶哼聲響起。
暗處,王家的護(hù)衛(wèi)臉緊繃著,免得笑出聲來。那探路的賊人大概是被墻上的針刺給扎傷了,聽說秦相公每晚都給那排細(xì)刺上藥。
那賊人估計活不了多久了,秦相公說那是什么來著.......七日腎什么.....壞死?”
只見那賊人在墻上停留了一瞬,而后又往里頭跳去,看樣子是要踩點(diǎn)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