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謂運動戰(zhàn)?”曹仁夏侯惇等異口同聲的問道。
他們以為曹昂初生牛犢不怕虎,只會放嘴炮。
沒想到曹昂竟然還有說辭。
此時曹操也捏著胡須靜靜的看著曹昂,不知道兒子又要說出什么驚人之語。
其實這些年曹昂一直在他祖父身前長大,是昨日才來到軍營。
而曹操一直在外地奔波,父子兩人聚少離多,相互并沒有多少了解。
曹昂還顯稚嫩的聲音道:“諸位可記得,當(dāng)年高祖皇帝和項羽對峙于滎陽,而彭越獨自率領(lǐng)軍隊駐守在黃河沿岸,游動出兵,斷絕項羽糧道。”
“嗯,這是‘彭越撓楚’,我等自然知曉,”曹仁道。
“彭越軍戰(zhàn)力,遠不及項羽,”曹昂道:“故而若項羽攻來,彭越便退避三舍。
而項羽率軍離開,彭越便出兵襲擾糧道。
如此反反復(fù)復(fù),終令項羽疲于奔波。
這便是運動戰(zhàn),彭越便是此戰(zhàn)法鼻祖。
總之,歸結(jié)起來就十六個字‘?dāng)尺M我退,敵駐我擾,敵疲我打,敵退我追’。
黑山賊人數(shù)雖眾,但卻有個致命弱點,他們拖家?guī)Э?,行動緩慢?p> 而且他們要保護家小,不可能過遠追擊。
可我們軍隊都是青壯,遠比黑山賊要靈活的多。
我們就像一堆蚊子,合起伙來叮一個大胖子。
東叮一口,西叮一口,而且叮完就跑,大胖子又追不上。
早晚就有一天能把大胖子給叮死。”
話說完,中軍帳內(nèi)陷入長久的沉寂之中。
此前的沉寂是因為進退兩難而壓抑。
可現(xiàn)在的沉寂,是所有人都在思考曹昂這戰(zhàn)法的可行性。
細想起來,這游擊戰(zhàn)對付黑山賊的可行性很高啊。
黑山賊的確是拖家?guī)Э诘男袆硬槐?,曹軍就躲在暗處冷不丁的打黑拳?p> 敵駐我擾,敵疲我打,即使不能完全殲滅黑山賊,可用不了多長時間,也會讓對方煩不勝煩。
只要對方不堪其擾之后退出東郡,袁紹就要信守承諾。
畢竟袁紹只是讓他們解東郡之圍,并沒有要求把黑山賊全部殲滅。
“主公,要是按子脩這么說的話……”夏侯惇道:“我同意進軍。”
“我也同意,”曹仁點頭道:“而且我建議將軍馬化整為零,每人帶領(lǐng)三兩百人,以進攻為輔,以襲擾為主。
必須嚴格遵照子脩所說十六字訣來做。
想必用不了多久,黑山賊會主動撤出東郡的。
子脩,說的好啊?!?p> “好!”曹操大喜過望,眉毛徹底舒展開來,吩咐道:“用過晚膳,好好休整一夜,待明日進軍濮陽?!?p> 此時他心中非常激動,作為一個老爹,再沒有比看到兒子出息更值得高興的事了。
他拍了拍曹昂的肩膀,微笑道:“子脩留下來陪為父一起吃飯。
咱們父子有多少年沒在一起吃過飯了。
猶記得你小的時候,為父把你扛在肩頭,你在為父脖頸上又拉又尿的。
這一轉(zhuǎn)眼,你都長這么大,能為父分憂了?!?p> 曹軍作戰(zhàn)有了方向,大家心情愉悅了許多。
聽著曹操話語,眾將哄堂大笑。
只不過愉悅歸愉悅,大家心中依然還有一份隱憂。
這所謂游擊戰(zhàn)法雖然聽起來挺有用,可就是不知道實戰(zhàn)怎樣。
那就需要真正跟黑山賊交手時,才能檢驗。
所有將領(lǐng)都退了出去,各自回自己軍帳吃飯,只有曹昂留下。
曹操駕馭兄弟不像劉備那樣食則同器,寢則同床。
曹操兄弟太多了,那么多人,也沒法同床。
再者曹操作為大哥,在眾兄弟之中還是保有足夠威嚴的。
兄弟們都怕他,敬他,死心塌地的為他賣命。
同床就算了。
不多時,有親兵把晚飯擺上來。
曹昂看了一眼,當(dāng)即大失所望。
原來曹操的晚飯,只是一碗小米粥,一個蒸餅,一碟咸菜,外加一個煮雞蛋。
而曹昂面前擺的,也是一模一樣。
“我兒,放開了吃,管夠,”曹操在矮桌前坐下微笑道。
曹昂坐下來喝了一口,便直咧嘴。
這小米粥可不是后世那種精碾的小米,里面摻雜著許多谷殼。
再看那蒸餅,以前糧食還分個粗糧細糧,可這帶殼的算什么糧?
只能算是飼料。
所以,這不是好吃不好吃的問題。
是根本咽不下去。
他很擔(dān)心谷殼的尖會卡在嗓子上被噎死。
他再看吃的津津有味老爹,心中在想一個很嚴重的問題。
老爹是祖父的親生兒子嗎?
祖父可謂胸?zé)o大志,做官也很平庸,性情也很隨和,但是真的貪了不少錢,也很會享受。
這些年他在祖父跟前,山珍海味,綾羅綢緞,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而老爹魏武揮鞭,雄才大略,做事不達目的不罷休。
可偏偏個人生活又是這么簡樸。
這父子倆,性格幾乎完全相反啊。
“怎么,吃不慣?”
曹操看到了兒子的勉強,把手中剛剝好的雞蛋往前一遞,“來,吃這個。”
“沒母親做的好吃,”曹昂上前,毫不客氣的把雞蛋接過來,填進口中。
“你凈說廢話,”曹操擦了擦手,沒好氣的道:“這是在軍營,做的飯食哪能跟你母親做的相比?
這些年,你是被你祖父養(yǎng)上了紈绔習(xí)氣,以后得改改?!?p> 曹昂一想起每天都要吃這個,就感到頭大,遵從本心的脫口道:“我再紈绔,也沒搶人家新娘子?!?p> 現(xiàn)在的曹昂身上,依然保持了這具身體原主的某些本能。
所以他現(xiàn)在的性格,應(yīng)當(dāng)是兩個靈魂的融合,而且是原主的多一些。
他作為一個被太尉祖父寵大的三世祖,又繼承了老爹優(yōu)秀的叛逆基因,乖乖聽話是不可能的。
老爹這個歲數(shù)的時候比他還能作,那時沒把祖父給氣死。
“你個混賬玩意!聽誰說的?”
老曹氣的暴跳如雷,順手抄起桌上的硯臺,掂了掂又放下,隨即彎腰開始脫鞋。
曹昂嚇得趕緊往帳篷外面跑,回身大聲道:“是聽祖父說的?!?p> 沒想到迎面跟正要進帳的曹仁撞了個滿懷。
“怎么了這是?怎么了這是?”
曹仁連忙攔住曹昂,勸解道:“剛才還父子情深,父慈子孝的,怎么一轉(zhuǎn)眼就動起手來了?”
曹操氣哼哼的穿上鞋,對曹仁道:“外面多少人餓死,為了一口吃的都賣兒賣女。
可這混賬玩意,嫌棄軍營的飯不好吃?!?p> “我要回譙縣,”曹昂氣呼呼的補充。
他是真的想回去了,在祖父身前多好,山珍海味不愁。
而且他要是現(xiàn)在能繁衍出曹世下一代,而且多多益善,祖父應(yīng)該很高興。
“你敢,”曹操指著曹昂威脅道:“你要是敢走,看乃翁不打折你的腿。”
“那就給我一支軍馬,我要去打仗,”曹昂道。
“做夢吧你,”曹操捂著胸口慢慢坐下,揮了揮手不耐煩的道:“出去出去,不孝之子,看見就煩?!?p> 剛才還覺得兒子是個天才,可一轉(zhuǎn)眼就成了混世魔王。
不過……
這混不吝的樣兒,一看就是親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