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衡把父母雙親的尸體埋了,又用鮮血淋漓的手指寫了一座墓碑立在墳前。
曹昂伸手把那都伯叫過來,吩咐道:“給我拿下!”
“大公子,”那都伯一陣驚慌道:“小人找到尸體有功,為何要抓小人?”
曹昂拿出一把匕首交給鄭衡道:“剛才我小試了一下,此人當(dāng)時必然參與過屠戮你鄭氏塢堡。
一個人犯下過錯,決不能因為他放下了屠刀,便能將罪過一筆勾銷。
我也不包庇他,你想要為家人報仇,我不攔你?!?p> 那都伯愣了愣神,隨即高聲吼道:“冤枉啊,大公子,小人只是想早些回去,碰巧找到了而已?!?p> “冤枉?”曹昂冷笑道:“這尸身扔在那小山之上,而且上面還有腐爛的樹葉和樹枝,顯然有人刻意覆蓋過。
尸身藏的如此嚴(yán)實,若非你當(dāng)時在場,怎么可能直接就奔那小山而去?”
“我……”都伯一時語塞。
鄭衡眼睛中快要噴出火來,接過曹昂遞過來的匕首,一步步向那都伯走了過去。
可是剛走了一半,鄭衡手中匕首突然當(dāng)啷一聲掉在地上,對曹昂悲戚道:“此人當(dāng)時身為蛾賊,屠殺我家人,固然有錯。
可如今他已然成為官軍,我便不能殺他了?!?p> “你真的確定放過他?”曹昂詫異道。
鄭衡長嘆了一聲,默然無語。
曹昂擺擺手,示意把那都伯放了。
這時曹純則對旁邊招了招手,叫過來一個從老家招募來的親信軍兵,看著都伯離去的背影低聲吩咐道:“找個機會,暗中除掉?!?p> 曹昂已經(jīng)當(dāng)面想要殺掉這個人,雖然后來又放過了,但他必然已經(jīng)對曹昂懷恨在心,留著也是個禍根。
這樣的人,曹純自然不能留著。
這時,鄭衡穩(wěn)定了一下情緒,對曹昂道:“大公子如此費心費力幫助在下,是否想讓在下將家中慘變,公之于眾,從而激發(fā)世人對蛾賊之恐懼,以方便征糧?”
曹昂點了點頭。
看來這書生一點都不迂腐,一眼便看穿了他的心思,他隨口反問道:“這都是事實,難道不行么?”
“當(dāng)然不行,”鄭衡搖了搖頭道:“我鄭氏書香門第,耕讀傳家,名聲比性命還要重要。
所謂家丑不可外揚,若我把全家女眷清白有損之事傳揚出去,恐歷代先祖于九泉之下也難以安穩(wěn)。
所以大公子盡心竭力幫助,在下感激不盡。
您想要我項上人頭也隨時可以拿去,但宣揚之事,恕難從命。”
曹昂聽了這話,頓時傻了眼。
這書生竟然怕丟人。
可是他廢了這半天勁,不就是想讓鄭衡出頭,把蛾賊的惡行揭露出來,以逼迫豪紳們納糧入約?
這時曹純在旁邊已經(jīng)笑的肚子疼了,小聲道:“大郎,你以后還是別出謀劃策了,看來你所謀劃的計策都很難成功。”
“一邊兒去,”曹昂沒好氣的瞪了曹純一眼,“最煩你這種幸災(zāi)樂禍之人?!?p> “大公子,”鄭衡這時突然道:“我鄭氏以《公羊春秋》傳世,這在天下都是有名的,故而我宗族中子弟,大都被各豪紳府邸聘為族學(xué)先生。
在這東郡各塢堡中,有三分之二的西賓皆為我鄭氏子弟。
我雖不能對全郡百姓宣揚家丑,但是我卻可以為了大公子面見各位豪紳家主,勸他們納捐,莫要走我鄭氏覆轍?!?p> 其實這鄭衡回來之后,本有機會回到塢堡的。
可是他始終沒有勇氣去面對家族慘劇,所以一直都在逃避。
如今讓曹昂捆著前來,又親手埋葬了父母親人,他心里面的心結(jié)也徹底放下了。
所以他對曹昂的感激并不是虛言。
甚至他以后就想跟著曹昂做幕僚了。
聽了鄭衡的話,曹昂頓時大喜過望。
要是讓鄭書生這個受害者直接面見各豪紳現(xiàn)身說法,哪有不成的道理?
“如此,多謝鄭先生,”曹昂欣喜的說著,同時不忘瞥了曹純一眼。
誰說老子這計策不成?
只不過稍稍有波折而已。
但是最終效果卻比預(yù)想的還要好。
曹純背過身去,感覺臉上火辣辣的。
沒沉住氣,又笑早了。
接下來,曹昂又如法炮制,先控制的所有豪紳遺孤拉回家去過一遍,以激發(fā)起仇恨。
然后再派他們到各縣把遭遇講出來……
……
東武陽韓氏,是東郡各豪紳中普普通通的一家。
若非曹操把治所遷到東武陽,恐怕許多人都不記得這里還有這么一個大家族。
韓氏族人受祖訓(xùn)教誨,行事必須低調(diào),穩(wěn)健。
簡而言之,就是隨大溜。
當(dāng)初吳擎一聲令下,韓氏家主本來想要納糧入約,但立即便打消了這個念頭。
再說吳擎也答應(yīng)組成一個互助聯(lián)盟。
若真有黑山賊襲來,他們可以派出手下部曲互幫互助。
韓氏家主也只能答應(yīng)。
這一日,那韓家主正在塢堡內(nèi)喝茶。
突然有奴婢來報,鄭氏大郎求見。
韓家主年過五旬,頜下留著修剪整齊的胡須,顯得飄逸異常,聽到奴婢的報告,他趕忙起身道:“有請!”
不多時,身上戴孝的鄭衡匆匆走了進來,納頭便拜,哭泣道:“小侄參見世伯?!?p> “賢侄快快請起,”韓家主扶起鄭衡嘆息道:“你家的事我都聽說了,怪只怪這世道啊。
不過賢侄放心,你以后盡管就住在我韓家,一應(yīng)吃穿用度均同我兒,終究不會讓賢侄凍著餓著?!?p> “多謝世伯照料,”鄭衡道:“其實小侄前來是要告知一聲,聽說河北黑山軍又要南下了,這次是兩支合并,規(guī)模比先前還要大的多。
請世伯早做防備,莫要循我鄭氏后轍啊?!?p> “不是我吹,”韓家主拍著胸脯道:“我韓氏塢堡修建已有百年,墻高三丈余,護城河也有兩丈,堡內(nèi)有精壯部曲兩千,可謂固若金湯,賢侄不用擔(dān)心?!?p> “世伯,你這塢堡,比臨邑薛氏塢堡如何?”
“這……”韓家主面色一滯,“固有不如?!?p> 誰都知道,臨邑薛氏乃是東郡東邊各縣中首屈一指的豪族,塢堡之堅固也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但還不是在蛾賊攻擊下灰飛煙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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