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催眠
醫(yī)院一張張純白的病床，陽光傾斜劃破玻璃，在床單上照出它的線條。
“醫(yī)生，陳焓已經(jīng)昏迷兩天了，她這是什么情況？什么時候會清醒？”
母親精力憔悴地看著我的主治醫(yī)生。
“她有哮喘，這次發(fā)作引起癲癇，是很正常的現(xiàn)象，她以前也有過吧？昏迷，是因為癲癇會損傷大腦，我推算她明天就會清醒了，不用擔(dān)心”
“癲癇？”
母親回想起我父親去世的時候，我也是同樣的癥狀，但清醒后就不記得一些東西了。
“那她又會跟以前一樣會有部分失憶是吧？”
“沒錯！”
恰巧催眠師走了進來，好奇地看向醫(yī)。生
“失憶？……我明白了，我們一開始的猜想方向就錯了，她不是被催眠了，而是部分失憶了……”
母親在一旁似懂非懂地聽著，面部肌肉抽動了一下，似乎這張清秀的面容下隱藏著什么，神秘又暗淡，氣氛霎時凝重……大家不約而同地看向病床上的我，年紀輕輕經(jīng)歷了什么不為人知的事……青春，有的人是天真無邪，有的人卻是密林重重……只有我自己才能解開答案，卻又無法記起答案，一個事業(yè)上百折不饒的才女，如今躺在病床上，被身邊的人詮釋著潛意識催眠、被迫性催眠，現(xiàn)在居然是部分失憶……
“老師，你為什么說從一開始的猜測就錯了？陳焓她不是被人催眠嗎？把記憶塵封了嗎？”
催眠師低頭沉默不語。
過了幾分鐘。
“前兩天我在給她催眠的時候，她說她缺少父母的愛，離家出走，被人綁架……”
“我怎么不知道這件事……”
母親聽得一頭霧水，我跟我前夫在她7歲的時候離婚了，后來她性格就變了，經(jīng)?；丶腋艺f，她跟男孩子發(fā)生口角，手和腳有時候都是青的。但是……被人綁架……我沒聽任何人提起過……
“是的，她在被催眠的時候，說她在一個房間里，父親就坐在面前桌子一旁，還告訴他檔案袋里有幾十個專利和三個章……但她從沒提過有綁匪。而且如果是綁架，她和他父親的身體應(yīng)該是被綁匪束縛，對話也是會被控制住的，她很輕松地從她父親手里拿過裝著專利的檔案袋……”
催眠師的眼神閃爍了一下
。
“這不像綁架，卻更像是父女之間的一場對話，她父親還叮囑她，這些專利是你的，不要給別人，更像是女兒挾持了父親……取走了那份價值連城的專利……失憶讓她把她自己騙了，是她綁架了他父親……”
此時，一旁的母親咽了咽口水，聲色特別沉靜，像是在使勁地掩蓋著什么……
“陳焓在催眠過程中她在血泊中沉迷于看小說……血泊應(yīng)該指的是愛的流失，她的思想里把愛想象成了身體里的血，沒有親人的愛，她的血肆意流淌……反應(yīng)她是一個很渴望被別人關(guān)愛的孩子。一個青春期叛逆的孩子，除了看沉迷看小說，我沒猜錯的話，還有早戀……但是她在催眠里沒有說……估計她刻意回避或者是真的忘記了……”
母親聽到這里，臉龐終于有了肌肉的震動，露出難過的表情。
“是的，陳焓上高中的時候跟同班的一個男生早戀了，不過后來我前夫去世后，他們就分手了?！?p> 催眠師接著繼續(xù)分析：
“陳焓在催眠中時，說看見一只很大的眼睛，正看著她，眼睛……一般代表省視，在她的潛意識里，她會經(jīng)常省視自已，說明她對父親感到懊悔、慚愧、自責(zé)……我讓她去摸那個眼睛，她說追不到，摸不到……說明父親在去死的時候并沒有原諒她，她自省沒有作用，沒有讓她原諒自己……所以她痛苦、懊惱、煎熬……接著跳進了一個迷宮，迷宮代表她無法給予的愛，她永遠失去對父親的愛，她開始自虐……把失去的父愛想象成了一個個密碼盒子，她要經(jīng)歷踩刀鋒、被捶打、碾壓……才能找到那個被她遺失的父愛……所以她一直喊她的心好痛，身體好痛……還有另一種可能，盒子密碼里面藏有什么東西，這只有她自己知道……”
母親詫異了許久……與空氣對話了一會，半天沒反應(yīng)過來……因為缺愛，自己的孩子內(nèi)心世界如此繁雜……
“不過……有一點我不明白……她說她在迷宮中看到了一位老人，她說她看不清楚那個老人的樣子，那個老人也在找密碼盒子，那個老人是誰……”
“媽媽……”
第二天，我醒了過來。
“焓焓，你終于醒了，前兩天催眠師給你催眠的事……”
“催眠……？我不記得了，為什么要催眠？我不是因為車禍住院了嗎？醫(yī)生有沒有說我什么時候可以出院，我還有好多工作沒完成”
母親如釋重負，她并不希望我沉浸在過去里，她認為我把那些不好的回憶都忘了，接下來她就可以介紹對象給我，親眼看著我事業(yè)沖天，結(jié)婚生子，平平淡淡渡過一生，她從內(nèi)心發(fā)自了我從來沒仔細看到過的微笑，如孩童般溫暖……
我看著母親的樣子，把頭微微側(cè)向一方……眼角流下被柔光反射下晶瑩的淚滴。
其實，我深深地記得前兩天的催眠，清楚地知道了我一直想尋找的答案……我在搶救回來的那天，除了身體痙攣顫動后留下來的劇烈疼痛感，我的意識已經(jīng)是清醒的了，也就是說，我裝睡了幾天，直到昨天聽到母親與醫(yī)生的對話……我今天可以清醒了……
在被催眠中，我最后打開了那個身負劇痛也要打開的密碼箱，里面是三個章、財務(wù)章、法人章。法人章上寫著的是我的名字。我當時確實是被綁架了，但為了騙過催眠師，我用堅強的意志力擺脫了催眠師的引導(dǎo)，讓他感到我是在跟我的父親對話，而不是被綁架，因為我知道事后他肯定會告訴我的母親，我一來不想讓她擔(dān)心，也害怕她會被牽連進去，因為知道的人往往也會有危險，誰又能保證這個催眠師不是周末風(fēng)派來的？
而綁架我的人就是周末風(fēng)，我父親把裝有專利的檔案袋給了周末風(fēng)，但是里面裝的那三個章是假的，我很努力在催眠的記憶中尋找那三個真的章，哪怕是真的很痛很痛，哮喘、癲癇、痙攣、神經(jīng)元錯亂的痛……我都堅持尋找，一直忍，毫不放棄……甚至愿意失去生命……我也要找到它……最后我打開了有三個章的盒子，盒子底下寫了一串數(shù)字……我用最后的力氣牢牢地記住了那串數(shù)字……至于那個老人……我真的沒有看清楚……
而迷宮里的那只大眼睛，其實，我抓到了，它很軟，很溫柔，可以緩解我的傷痛，它，不是審視……而是期望……是慈愛……父親早就原諒我的叛逆，我也堅強的與父母和解，與世界擁抱過在山海、微風(fēng)、細沙……過去的壞習(xí)慣也讓我拋棄到了深海里，我已經(jīng)堅強地長大，變得乖巧溫柔，已經(jīng)可以撐起父親需要我替他尋找真相的那份責(zé)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