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我要心臟

　　沈府門口，

　　白色的格調(diào)已經(jīng)凸顯出來，

　　喪幡掛滿墻頭，沈家大管家戴著孝正在迎接前來哀悼的客人。

　　見到張小甲三人，

　　急忙迎上前：“張先生，您可算來了?！?p>　　張小甲被迎到大門口，背著手，面無表情的看著他，黑浩欽捧著盒子和張小乙站在身后，扇子別在腰上，氣勢很足。

　　管家滿臉歉意：“真抱歉啊先生，不是我們臨時變卦，實在是……”

　　“怎么回事兒，解釋一下吧?！?p>　　“唉?！惫芗覞M臉為難道：“這不是嘛，老爺被害那天夫人就讓我去找您，本來都定好的事兒了。

　　可是呢，

　　二老爺他，他不愿意，他信佛，所以呢，他就瞞著夫人去城外，找來了清源寺的大和尚?！?p>　　“好家伙，我明白了?！睆埿〖c(diǎn)點(diǎn)頭，又問道：“那我們這還算數(shù)嗎？”

　　“算，當(dāng)然算，夫人還在里面等著您呢?！?p>　　“那就好。”

　　“您隨我進(jìn)來。”

　　三人走進(jìn)院子，這個七進(jìn)的大院，里面一片哀悼的氣息。

　　張小乙也聽出來了，跟著老爹進(jìn)去看熱鬧。

　　其實就是嫂子跟小叔子對著干呢。

　　沈員外雖然有孩子，但是個閨女。

　　遺囑沒留，

　　所以他突然暴斃，在家產(chǎn)方面，大夫人和親兄弟都是有機(jī)會的。

　　可是分誰不分誰，誰多誰少，這就看誰本事高，誰手腕硬的事兒了。

　　你選道，我就選僧。

　　你說這么辦，我就得那么辦。

　　看似熱鬧，

　　其實里面全是齷齪與算計。

　　這是他們叔嫂之間在算計，和張小甲無關(guān)。

　　等三人進(jìn)去以后，整個府里上上下下一片素裹，到底還是人家有錢。

　　靈堂擺在第五進(jìn)的大廳堂內(nèi)，哭聲一片。

　　大棺材材料很好，金絲楠木是早就預(yù)備好了的。

　　大戶人家都這樣，提前多少年就會給自己置辦一具棺材，尤其是沈老爺?shù)倪@具棺材，異常凸顯其中的豪氣。

　　沈夫人帶著女兒跪在棺材旁邊一邊燒紙一邊哭，沈老爺?shù)牡艿苌蜇斠彩菨M臉悲傷，招待前來吊唁的親朋。

　　靈堂里邊的棺材旁站著六個和尚，一位是身披袈裟，滿臉慈祥的清源寺方丈廣安長老，后面是五個小沙彌。

　　每人手捻佛珠，默默地為沈員外誦經(jīng)祈福。

　　張小乙打量著眼前這一切，尤其是沈福，雖然他看上去很悲哀，但在張小乙眼里，他的嘴角是向上翹的。

　　沈福的風(fēng)評不算好也不算差，和他哥哥比起來是差一點(diǎn)，但也沒有做過什么傷天害理的事兒，至少明面上沒聽到過。

　　不過自私自利，做生意時哄抬物價等黑心商人的風(fēng)評倒是不少。

　　長得嘛，和沈祿很像，但比沈祿要瘦，看著要比他哥哥干練。

　　沈夫人嘛，

　　張小乙看著她的長相，很慈祥的那么一個貴婦人，看得出來年輕時長得一定不算差。就算現(xiàn)在，歲月這把殺豬刀也沒在她的臉上留下太多痕跡，保養(yǎng)的很好。

　　兩個看面色上都挺正直的人，心里卻和面相有差距。

　　要不自己母親也不會說以后沈家的糧食不便宜了。

　　倒是沈祿的女兒長得還可以，十四五的年紀(jì)，還未徹底張開，到也算亭亭玉立。

　　她哭的最傷心，

　　估計也只有她哭的最單純了吧。

　　進(jìn)了院子，管家快走到夫人身邊，提醒她張小甲他們到了。

　　沈夫人抬起頭，看向張小甲，對他點(diǎn)頭示意，然后才在身旁丫鬟的攙扶下站起身來迎接。

　　沈祿看著嫂子和張小甲談話，也沒打擾，繼續(xù)在親朋好友面前做樣子。

　　都不傻，

　　當(dāng)著外人面，他們倆裝樣子也得裝成一家親。

　　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熱火朝天爭論家產(chǎn)的都是蠢蛋。

　　“張先生?！鄙蚍蛉说纳ひ魩е硢?。

　　“沈夫人節(jié)哀?！?p>　　“唉，也就這樣吧。仙差已經(jīng)跟我說了，殺害我們家老爺?shù)难呀?jīng)正法了。

　　要說他也是自作自受，大半夜的找妖精……

　　他現(xiàn)在好了，眼睛一閉躺在棺材里享福，撇下我們孤兒寡母，讓我們母女可怎么活?！?p>　　說著說著，沈夫人眼淚又止不住的往出掉，素色的手絹抹著眼淚，楚楚可憐。

　　“看開吧，人死為大，活著的不還得過日子嘛?！?p>　　“唉，自個兒勸自個兒唄，讓張先生見笑了。”沈夫人抬起頭擦去眼淚。

　　張小甲看著里面那幾個和尚，開口問道：“那這事兒咱們得怎么算？”

　　前面全是客氣，終歸是得辦正事談生意。

　　張小甲又不是過來送白包的，瞅一眼就走，他得掙錢。

　　管家站在一旁，低著頭也不知道該怎么處理。還得是沈夫人主事，直接喊道：“老二?！?p>　　沈福聽到嫂子喊他，對客人說了聲抱歉后來到沈夫人這邊，仿佛這才看到張小甲他們，抱拳道歉：“真是對不住，我哥哥走的突然，開始我不知道嫂子請了您，對不住啊張先生?！?p>　　自己家在仙來縣不說婦孺皆知，但父親的名頭還算響亮，沈祿也不敢擺大架子。

　　張小甲也自知沈祿不是沖著自己，他是沖著她嫂子，所以笑了笑：“不妨事，你們先商量一下，到底用誰。”

　　沈祿對著張小甲微微彎腰致歉，對沈夫人說道：“嫂子，這事怪我。但你瞧，人家廣安長老大老遠(yuǎn)來了，經(jīng)都念上了……”

　　“老二，你也別說那些，你哥哥活著的時候就信道，你現(xiàn)在找一群和尚來，不是給他添堵嘛?！?p>　　“嫂子有所不知，廣安長老佛法精湛。有他超度，我大哥才能登上極樂世界。”

　　“兄弟，什么極樂世界，人死了得下地府……”

　　爺仨抱著肩膀聽他們叔嫂“商量”，看似慢條斯理，其實暗暗交鋒。

　　各有各的理，誰也說不服誰。

　　叔嫂的爭論也引來了其他賓朋，全都圍過來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雖然他們是來吊唁的，可是誰也不像自己親人離世那樣真正哀傷。當(dāng)然，雖然他們也惋惜，但那一點(diǎn)點(diǎn)惋惜相對于看熱鬧比起來微不足道。

　　黑浩欽掏出他那自制得煙盒，拿出兩顆煙分給老爺少爺，爺仨抽著煙，張小甲還對念經(jīng)的廣安大師挑了挑眉。

　　叔嫂誰也說服不了誰，這時候就得有個分量重的站出來做主。

　　他們二人把目光對準(zhǔn)族里的一位長輩，已經(jīng)是耄耋之年的叔爺。

　　“叔爺，您老也聽了半天了，您說咱該用哪家？”沈夫人可憐巴巴的看著老頭。

　　“可憐我們孤兒寡母，男人沒了連個撐腰的都沒有，連自家男人的葬禮都做不得主了。”

　　“嘿嫂子，您這話說的，咱不也是商量呢嗎。”

　　聽到嫂子買慘，沈福一陣頭大，最受不了老娘們玩兒這招。

　　那位叔爺站了出來，看著二人板著臉道：“干什么呢，讓外人看笑話？

　　都有理，我該聽誰的？”

　　“這不才讓您拿主意呢嘛。”

　　“哼，這么大人了，羞不羞。廣安大師我認(rèn)識，張先生我也熟悉，我怎么拿主意？”

　　“那也得選一個啊，總不能都用吧?！鄙蚍蛉苏f道。

　　這個世界上，佛家講究人死后去西方極樂世界。而道家則是說人死后去北方陰曹地府才是正道。

　　所以這一西一北，如果都用的話，亡故的先人該跟誰走？

　　這時廣安大師也走了過來，畢竟討論到他了，他也不能裝作聽不見。

　　“阿彌陀佛，見過張道兄，幾位主家。”

　　張小甲對著廣安大師點(diǎn)點(diǎn)頭，這個世界上，和尚比道士出現(xiàn)的晚，所以和尚見道士得叫師兄，或者道兄以示尊敬。

　　張小乙的上輩子也是如此，由于佛門是外來教派，所以見到道士也得叫師兄。

　　這個世界和尚雖然不是外來的了，但輩分依舊沒有上去。

　　“廣安大師有什么想說的？”沈福問道，他怎么會不知道嫂子找了張家。他請廣安大師的時候已經(jīng)和廣安大師商量好了。

　　眾人的焦點(diǎn)都放在廣安大師身上，六十來歲，慈眉善目，微閉的眼睛顯得特別憐憫。

　　“貧僧也不知道主家請來了道兄，是貧僧的不對?！?p>　　“然后呢？”張小甲叼著煙饒有興趣的問道。

　　“但是貧僧已經(jīng)同眾弟子誦往生經(jīng)九遍，沈施主的靈魂已然登上了極樂?！?p>　　這話說的很明確，也是他們商量好的。

　　我都把人送走了，你還能再給叫回來？

　　這下眾人看向張小甲，把焦點(diǎn)放在了他身上。

　　張小乙看著老爹，他也不知道自己老爹該怎么處理這個問題，難道真能把人家的魂魄從西方叫回來？

　　張小甲把嘴上的煙夾在手里，吐出一口煙霧道：“尸體不全，走的慢?！?p>　　張小乙很意外的看著父親，父親他竟然沒有反駁。

　　“浩子。”

　　“老爺?！?p>　　黑浩欽把方盒往前一遞，張小甲打開蓋子。

　　“我給沈老爺送心來了?！?p>　　張小乙看著父親拿出了殺手锏，金絲楠的心臟可不是白做的。

　　眾人看著木盒里擺放的那顆精美的，金絲楠雕刻而成的，栩栩如生的心臟，不住地點(diǎn)頭。

　　死有全尸在百姓心里非常重要，有的人死后沒有全尸，就算用稻草拼也得拼出個完整的。

　　廣安大師稍稍有些意外，沈福更是一愣。

　　不是他沒想到這一點(diǎn)，只不過他定制的心臟還沒到呢。

　　“極樂世界佛法廣大，會為沈老爺補(bǔ)全殘缺的身體。”廣安大師依舊不放棄。

　　張小甲笑道：“那可不一定，得問問死者的意見?！?p>　　“死者的意見怎么問？”

　　“這么問唄。”

　　張小乙看著自家父親往前走，眾人讓開一條路。

　　當(dāng)他走到棺材前，把手上得煙扔到地上捻滅后，低頭瞧著沈老爺?shù)氖w。

　　開口問道：

　　“沈員外，要心不要？”

　　下一刻，

　　只見已經(jīng)涼透的沈員外的身體“騰”的坐起，

　　慘白的臉上逼著雙眼，

　　開口說道：

　　“要！”

　　這一刻，

　　所有人都被眼前的這一幕嚇了一跳，尤其是站在棺材旁誦經(jīng)的幾位小沙彌，更是嚇得連連后退。

　　“真是神了！”

　　“張先生還有這種手段，竟然能跟死人對話？”

　　“張先生道法精湛?。　?p>　　面對眾人的夸贊，張小甲表現(xiàn)的風(fēng)輕云淡，對著沈老爺?shù)氖w又說：“好嘞，給你裝上。”

　　“謝謝?！?p>　　砰！

　　沈老爺再次躺下。

　　張小乙也是第一次瞧見這么神奇的畫面，在原身的記憶里都不曾看到過。

　　知道自己老爹會點(diǎn)啥，

　　卻不曾想竟然深藏不露。

　　原先只以為他只是像九叔那樣，但就這一手，張小乙就知道自己這個便宜父親的道法比九叔高很多。

　　看來這才是父親的殺手锏，而且自己這位便宜親爹還真讓自己刮目相看呢。

　　廣安大師見狀也不好多說什么，他先對張小甲雙手合十行禮，然后又對沈福道：“遇見高人，老衲甘拜下風(fēng)?！?p>　　沈福也是無奈，想說什么有不知道該說什么，只能眼巴巴的看著廣安大師帶著自己的徒弟們離開。

　　沈家這單生意算是接下了，眾人散開，該忙碌忙碌。

　　其他賓客對張小甲的印象再次提高不少，以后張家的客戶會更多。

　　“過來為沈老爺把心臟裝上?！?p>　　“是?！?p>　　張小乙和黑浩欽走到棺材旁，哥倆瞧了瞧，浩子主動說道：“少爺幫忙扶著點(diǎn)沈老爺?！?p>　　“嗯?！?p>　　張小乙將沈老爺?shù)氖w拖起來，浩子解開沈老爺?shù)囊路?，層層扒開后露出胸前的大洞。

　　近距離看著血肉模糊的窟窿，對張小乙來說確實是個挑戰(zhàn)。

　　尤其在看到浩子把木頭心拿出來，塞到身體里面，聽著木頭摩擦血肉的唰唰生，那畫面……

　　張小乙緊咬牙關(guān)，才沒讓自己吐出來。

　　安好以后，

　　黑浩欽重新為沈老爺穿好衣服，張小乙將其放下。

　　“爹，我出去一下。”

　　“去吧?！?p>　　張小乙走出靈堂，腦袋里都在回憶剛剛那個畫面，揮之不去。

　　直到他來到前院，點(diǎn)燃一支煙，生理上的不適感才少了很多。

　　之前在沈家大門口見到尸體，以及遇見那乞丐都沒今天的沖擊力強(qiáng)。

　　吸著煙，煙草的味道壓制著惡心感，靠在圍欄上看著來往的賓客。

　　這時他身邊走過來一位大姐，穿的很樸素，和沈家其他賓客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沈家的前來吊唁的都是親朋好友或者生意上的伙伴，雖然穿的衣服顏色很素，面料卻都是上品。

　　只有她，一身粗麻衣服，連個頭飾都沒有。

　　進(jìn)到二進(jìn)，把白包放寫禮的桌子上就往出走。

　　路過張小乙身邊時見張小乙觀察自己，下意識的就要避開。眼神躲避的同時身體也在往另一邊挪了一下。

　　張小乙很好奇，自己并沒有見過她呀。怎么感覺，她在懼怕自己？

　　好奇新的驅(qū)使下，張小乙開口問道：“大嫂子，咱們認(rèn)識嗎？”

　　婦人怔愣住了，轉(zhuǎn)過頭對著張小乙擠出一個笑臉。

　　“和小道長第一次見?！?p>　　“哦，大嫂子和沈家……”

　　“我夫君曾是沈家的長工，后來因病去世了。沈老爺生前對我夫君不錯，所以過來聊表心意?！?p>　　“哦?！?p>　　“大嫂子貴姓？”

　　“小道長客氣，奴家玉蓮?！?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