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家破人亡
Hag.1基因的作用，便是在其余條件俱都相同的情況下，令基因攜帶者的頭發(fā)較為濃密一些。
此次事件的唯一幸存者，陸銘，他的頭發(fā)就比較濃密。
窮小子招供說，山神只吃頭發(fā)濃密的人。
這兩條線索，在這悄然之間，又連接了起來。
呂卿良與何薇兩人神色愈發(fā)凝重。
在這一刻，兩人已經(jīng)無比確定，X組織與這個山神之間，必然有關(guān)系。
“來來來，喝酒喝酒?！?p> 黃為民講的痛快，頗有遇到了知音的感覺。
要知道在以往，他所研究、所沉迷的這些東西，就算小孩子都懶得理他。哪兒能像現(xiàn)在這樣，好酒好肉的供著自己，還聽的那么認真。
見黃為民舉杯，呂卿良連忙也將酒杯端了起來，一口將杯中酒喝下，然后被辣的直吐舌頭。
但就算如此，他也沒有絲毫推脫，而是擺出了奉陪到底的樣子。這讓黃為民心中更加滿意。
清了清嗓子，黃為民繼續(xù)開始了講述。
“聽這小子說，山神只吃頭發(fā)多的人，村民們，尤其是頭發(fā)多的，心里頭就都有些發(fā)憷。
村民們又問山神在哪兒，這小子先是說山神要看緣分才現(xiàn)身。村民們不依，繼續(xù)打，這小子吃不住勁，只能答應(yīng)帶著村民們和衙役進山去找山神。
后來啊，縣衙就請了和尚和道士，押著這個窮小子，連帶村民和衙役，一大群人浩浩蕩蕩的進了山，要去把那吃人的山神除掉。
那小子帶著人進了山，走了一天多時間還沒到。后來就起了霧，這下子大家伙全迷了路。就有人說這是山神爺發(fā)怒了，道士跟和尚也說自己道行不夠，降服不了此妖，要回去請師傅來。
人心惶惶下，等霧散了就回了村，也沒人再提除妖的事情了。
妖不除了，人得處置。就依苦主們的意見，把這小子沉了塘了事。他家的房子也被扒了，地也被苦主占了去，妻子被苦主們打死，好好的孩子也瘋了，別說考科舉了，沒幾年就死了。
這一家子就這么死絕啦。唉?！?p> 黃為民喝了口酒，嘖嘖感嘆了兩聲。
從表面看，這似乎只是一個窮小子遇到山野鬼怪，依靠卑劣手段贏取了榮華富貴，最終卻將一切都還了回去，連累自己一家人也丟了性命，家破人亡的故事。
放在當時的社會背景之下，這個故事或許還符合了善惡有報、天道輪回的普世思想，或許還有隱隱警告了底層民眾，不要奢望依靠非法手段實現(xiàn)階級躍升，要安貧樂道，老老實實當順民的意思。
這種故事，對當時的人們來說是喜聞樂見的。也難怪藍湖居士和風(fēng)亭先生兩人都將其記在了自己的作品之中。
只是對于呂卿良與何薇兩人來說，這個故事就并不僅僅只是個故事那么簡單了。
“后來，您兩位猜怎么著？”
呂卿良怔了一下，斟酌著說道：“那個窮小子也死了，家破人亡了，應(yīng)該……天下太平了吧？”
“錯了，錯了?！秉S為民連連搖頭，又喝了口酒，才道：“完全相反。事實是，接下來的幾年，十幾年，甚至幾十年間，這一片區(qū)域里，失蹤的頭發(fā)濃的人，更多了。甚至有大街上公然綁架的事情出現(xiàn)?！?p> 呂卿良再次怔了一下，隨即感受到了一股發(fā)自內(nèi)心的寒意。
窮小子死了，家破人亡了。提起他，人人唾罵。
但是……誰不羨慕他？
誰不想有錢？
有錢的想更有錢。有權(quán)的想更有權(quán)。老了的想年輕，生病了的想治病。沒孩子的想有孩子，孩子笨的想孩子聰明。
欲望，無窮無盡。
而，現(xiàn)在就有了這樣一位神靈，只要將一位頭發(fā)濃密的人綁來給它吃——或者多位，畢竟那個窮小子的故事之中，也有連綁了三人，才得到山神賞賜的例子，但不管幾個人，自己的愿望總歸是有了實打?qū)嵉?，能看到的實現(xiàn)的途徑。
既然如此，就必然有人會鋌而走險。而且，數(shù)量絕不會少。
“這段時間啊，人人自危，尤其是頭發(fā)濃密的人。”黃為民感嘆著：“另外一本《鶴山隨筆》記載，那段時間，凡是頭發(fā)跟濃密沾邊的，幾乎人人都剃了光頭。府里和縣里也發(fā)文嚴打，但隨后就爆出，當時的縣令竟然也指示親信綁了人到山里去找山神。
兩位，來我們這里的時候，有沒注意到，我們這兒的小孩子很多都剃的光頭？”
呂卿良一怔。
這一點他還真沒有注意到。不過現(xiàn)在想來，包括路上，還有之前看到的幾個出來玩耍的小孩，竟然都是光頭。
不論男女。
“這風(fēng)俗，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形成的，一直流傳到了今天。當?shù)乩先硕颊f小孩子剃光頭吉利，辟邪，但究竟為什么，誰都說不出個一二三來?！?p> 在這一刻，呂卿良心中頗有一種故事走進了現(xiàn)實的感覺。
這種事情，確實也只有黃為民這種專注于當?shù)孛袼?、歷史研究的人，才能研究出來是怎么回事了。
“在當時，這種綁了頭發(fā)濃密的人，進山找山神實現(xiàn)愿望的事情，鬧了得有個幾十年吧，才慢慢的消失不見。據(jù)我研究，這可能是后來人發(fā)現(xiàn)不靈的緣故，慢慢的就沒人信了。
說不定一開始那窮小子根本就是被屈打成招的，這種事情，在古代可不少。比如哪年收成不好，就說哪家生了妖怪，妨了風(fēng)水，然后大舉興師問罪，把小孩子溺死的事情就多得是。
說不定溺死了小孩子之后，當?shù)氐奈娜诉€會記載，說嚴刑逼供之下，其母招待了如何如何，經(jīng)歷如何奇特，最終懷上了妖胎之類的事情。事實卻是一個可憐的母親和一個可憐的孩子被人給逼死了。唉?！?p> 黃為民再度嘆息了一聲。
“綁人去給山神吃的事情漸漸的沒有了，這個習(xí)俗卻慢慢流傳了下來，當?shù)厝碎_始習(xí)慣向這個有著‘實現(xiàn)愿望’名頭的山神供奉，只不過貢品從人，變成了牲畜、糧食之類。
史料上說，當初那個窮小子在逼供之下，說山神的樣子是頭大，身子小，頭發(fā)濃密之類，于是山神的形象也在這一階段發(fā)生了改變，從原本的樣子變成了現(xiàn)在這個樣子?！?p> 黃為民的故事講完了。呂卿良與何薇對視一眼，兩人俱都有一種恍若隔世之感，似乎終于從歷史回歸到了現(xiàn)實之中。
在這一刻，呂卿良心中想了很多事情。
山神一說，虛無縹緲，不可考證。那名窮小子究竟是不是勤勞致富，卻被其余村民以“供奉山神”為理由，光明正大的實施了群體搶劫，并在最后屈打成招，也淹沒在了歷史的塵埃之中，無法查明真相。
或許，就像黃為民說的，這次事件，也只是一次類似清代“叫魂”事件一樣的群體性謠言？
呂卿良無法確定。但唯一可以確定的一點是，這個故事，與X組織有太多的相似性和若有若無的聯(lián)系。這是不可否認的。
——或許，導(dǎo)致“綁人獻祭給山神”這件事情最終消失的原因，其實不是山神不再靈驗了，而是，而是……
并不是每一個頭發(fā)濃密的人，都具有Hag.1基因呢？
“黃叔叔，您收藏的《藍湖筆記》、《風(fēng)亭錄》、《鶴山隨筆》等有關(guān)那個時代的古籍，能不能借給我們看一段時間？我們可以給您押金和租金?！?p> 黃為民只是講述了有關(guān)那個年代的一個故事而已。在那個年代之中，可能還有更多的事情發(fā)生。而這些事情，便隱藏在那些可能是絕本，僅有黃為民這里才有的古籍之中。
黃為民明顯有些猶豫，但最終還是答應(yīng)了下來。
這件事情敲定，今天的收獲已經(jīng)足夠巨大，進一步的分析也不必現(xiàn)在就著急去做，于是飯桌之上的氣氛便輕松了起來。
其實公平來說，讓呂卿良與何薇兩人來評價的話，黃為民這個人，其實還挺有意思的。他學(xué)識淵博——當然，僅限于本地的歷史知識，語言風(fēng)趣幽默，各種有趣的民俗，歷史小故事等信手拈來，聽的呂卿良與何薇兩人不由得就入了迷。
談話之間，何薇終于忍不住問出了那個遲疑已久的問題。
“黃叔叔，您和桂蘭阿姨之間，您……”
黃為民的窩囊，和桂蘭的潑辣，她可是親眼見到了的。心中便忍不住有些為黃為民不值。
黃為民先是有點尷尬，似乎被戳到了痛點，但隨即便釋然。
“不怪桂蘭，怪我。”
他有些傷感的搖了搖頭。
“我這輩子就這樣稀里糊涂的過了，除了看書，別的什么也不會。看的書再多，知道再多歷史典故，也掙不來一毛錢啊，等于是個廢人。養(yǎng)家糊口，養(yǎng)孩子，什么都是桂蘭去做。是她撐起了這個家啊。
她脾氣再爆，也沒少了我的吃穿，別家孩子有的，我家孩子也都有了。她再罵我，說過多少次要把我的書都燒掉，最終也沒燒，還騰出房子專門給我放書用。我還能有啥不滿足的呢?！?p> 呂卿良與何薇兩人俱都默然。
“不說這個，對了，我看你們對這山神挺感興趣的，后山那邊還有個山神廟，香火也還可以，下午要不我?guī)銈內(nèi)タ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