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起第一縷陽光透射在窗戶上時,院子里已經(jīng)熱鬧起來,打開窗戶向外看去,來娣和招娣的拳打的是虎虎生威,再看雀兒的馬步蹲的是顫顫巍巍。
黃蓁微微一笑關(guān)上窗戶,開始練字,只有沉浸心思寫字的時候,才能拋開雜念全身心投入,讓自己精神放松下來。
雀兒敲門進來的時候,黃蓁頭發(fā)已經(jīng)梳了一半。
雀兒嘟囔著道:“姑娘又不叫奴婢給梳頭?”
“又不是手不能動了,叫你做什么?在家里不出去隨手挽一下就好,說著轉(zhuǎn)移話鋒問她?功夫?qū)W得怎么樣了?”
雀兒興奮地說道:“招娣說初學(xué)者要先從蹲馬步開始,像奴婢這樣的初學(xué)者,每日兩刻鐘即可,哎,也不知什么時候能像招娣一樣厲害?”
黃蓁點了下雀兒的額頭,嗔道:“招娣是一下子就這樣厲害的?總要先會了走路,才能跟著跑吧?”
雀兒伸了伸舌頭說道:姑娘去院子里走走吧?一會功夫就吃飯了,外面的空氣甜甜的?!?p> 黃蓁依著她的意思走出來,見來娣在打水沖院子,招娣給花樹澆著水,阿婆在廚房里燉湯。
滿院子煙火氣,襯得花草樹木生機盎然,以前都是低著頭過日子,盯著腳尖趕路跟苦行僧似的?一步趕似一步?一日復(fù)似一日地煎熬著,只為了趕路而趕路?不自覺的忽略了這世間多少美好的景致?
今時今日,自己定要不辜負這煙火人間?細細品味這世間百味百態(tài),細水流年,亦不負這韶華歲月?黃蓁瞇著眼睛看向天際的深處,心里暗暗憧憬著。
待吃過了早飯便叫來了娣和招娣,把家里的情況及未來要面對的事情,還有可能要發(fā)生的事情?與她們姐妹簡單的敘述一下,讓她們對家里事有個初步了解。
做好心理準備,免得事到臨頭措手不及?然后又遞了封信給來娣,讓她送到槽幫去,黃蓁把這兩天整理的線索,準備和湯舵主通個氣。
對賬的日子就在眼前,陳長福定會來試探自己的根底?
以陳長福的謹慎小心,定會多制定好幾種方案來應(yīng)付自己,因為他透過胡氏吃不準自己的態(tài)度?而胡氏的脾性又讓他不能全然信任?
面對黃蓁的弱小,陳長福會自負的認為,黃蓁沒有本事能洞悉他的連環(huán)局?且以陳長福的城府,明面上的證據(jù)必定不會讓人看出來?
黃蓁能賭的就是胡氏會拖他的后腿,才能一舉擊破,一勞永逸。而陳長福所圖甚大,要沒有十足的把握?是不屑在賬目上因小失大的?
而黃蓁只有示弱到底,陳長福才能徹底的放下心防,半推半就地隨了胡氏的意思,譬如那半路截下來的五匹絲綢?
自己此時必須打起精神來,適時地給陳長福增加些信心,幫他加些自負的籌碼,才能讓陳長福大意失荊州,主意一定黃蓁便安排起來。
而臨安府皇宮內(nèi)也是硝煙彌漫,慈明殿內(nèi)楊太后悠閑的靠在坐塌上,愜意地欣賞著新染就的指甲,嘴角微微翹著心情極好的樣子。
坐在下首的楊谷此時卻是如坐針氈,幾次的欲言即止?
這時心腹白嬤嬤疾步走進來,見過禮后回道:“太后娘娘,養(yǎng)心殿傳來的消息說,官家早朝后大發(fā)雷霆,連著發(fā)作了好幾個內(nèi)侍。
如今跟前侍奉的人人自危,賈貴妃方才過去送點心,連門都有沒進去?”
楊太后聽了眼皮也未曾撩一下,盯著指尖來緩緩的說道:“合該也有他坐不住的時候?哀家還當他是個沒脾氣的呢?這會子怎么不裝下去了?”
楊谷聽了急的直跳腳,起身作揖說道:“我的姑母呦,您說說咱這到底是要唱的哪出???您沒事招官家做什么?這好好的日子不過,您找這麻煩作甚么?”
楊太后掃了楊谷一眼,冷笑地說道:“麻煩?哀家還真就不怕得罪他?國法在前,宗族在后,他敢忤逆?zhèn)€試試?惹惱了哀家,哀家就敢當著全天下人的面前,扯下他的臉皮來?!?p> 又問白嬤嬤:“宮都是如何傳說的?”
白嬤嬤抹了把額頭上嚇出來的汗,說道:“宮里人都在私下傳說?先皇昔日病危時,擔心官家非太后所出?以致落個晚景凄涼,特在駕崩前留有遺詔,說若有必要,朝中會有重臣奉旨而出,為太后討個公道?!?p> 楊谷聽了大驚,駭聲問:“哪來的圣旨?我怎么不知道?”
楊太后混不在乎地彈了彈指甲,說道:“為什么要說給你知道?你有那么大的主意跟誰討過商量?先帝是否留有遺旨?哀家心里有數(shù)就成,與你什么相干?”
楊谷聽了這番驚世駭俗之言,急的原地轉(zhuǎn)了個圈,拍著手掌小聲嚷道:“哎呦喂,都是祖宗,多少年前的事了?您怎么就過不去了?侄兒當時不也是為形勢所逼嘛?”
楊太后瞪了楊谷一眼不理他,又問了句:“還有什么新鮮的?”
白嬤嬤瞄了楊谷一眼,小心的·回道:“宮里都傳是官家冷落皇后專寵貴妃,才會讓太后心生不安?以至于念起濟王殿下昔日承歡膝下的過往來。”
“有點意思了,楊太后滿意的點點頭又問,宗親們都是什么反應(yīng)?”
“宗親的意思是濟王本身也沒有多大過錯?當初犯渾也是因為年少不羈?自廢黜之日起一直都是安分守己。
雖說是被圈禁著,但聽說也是誠心悔過,礙著規(guī)矩平日里走動不便?但逢年過節(jié)宗廟祭拜應(yīng)該露個面,以顯天恩浩蕩,就此彰顯天家的骨肉親情,也給世人做個表率。”
“很好,果然是宗親們想的周全,那就寫封折子呈上來,讓眾臣們在殿上議議再定吧?這事你去辦吧?!?p> 白嬤嬤聽了,知道太后娘娘是主意已定,半分不敢耽擱?忙施禮退下去?!?p> 楊谷百般不解地追問道:”姑母您這是要做什么?怎么好端端的又抬舉起濟王來?為人最忌首尾兩端,萬一有了差池您要如何自處?這回到底又是為了什么要鬧起來?您總得讓侄兒心里明白吧?
“哀家還想明白呢?楊太后冷笑的說道,哀家被人惡心到了,自然要惡心回去,位子還沒坐穩(wěn)呢?就先踩起哀家來,難不成打了我左臉,還把右臉遞過去不成?楊大人放心回去吧,哀家這里還連累不到你?”
楊谷聽了險些急出眼淚來,忙跪倒在地叩首說道:“姑母您這是說的什么話?楊家所有榮耀皆是拜姑母所賜,您與我們乃是一體,侄兒這是在擔心您?!?p> 聽了楊谷的話,楊太后的臉色才緩了下來,說道:“放心吧!哀家心里都有數(shù)?你說帶過兵的,知道校場比武輸贏不論?但不能輸在氣勢上?
不然?哀家退了這一次,就有后面的無數(shù)次?”
楊谷疑惑地問道:“官家莫不是做了什么氣到您?不然?咱是為了什么氣不順要跟人掰手腕去?要不侄兒幫您找個勢均力敵的來較量,如何?”
楊太后氣得白了楊谷一眼,罵了句滾。
正要讓人趕侄兒出去,就有內(nèi)侍進來稟告說:“說官家剛剛下了旨意,訓(xùn)斥貴妃不馴中宮,不敬皇后不足以表率六宮?貶貴妃為修容,禁足三月,已敬效尤?!?p> 楊谷聽了險些跳了起來,問道:“什么?可是真的?”
楊太后斥了侄兒一句:“閉嘴?!?p> 楊谷縮了縮脖子眼神熱切的盯著內(nèi)侍。
小內(nèi)侍盯著壓力接著回道:“方才官家已經(jīng)昭告了六宮。”
楊谷得了準話,激動地擺弄手指頭計算了一下,驚呼道:“貶了十級,這可真是下了狠手?!?p> 楊太后沉吟一會,心滿意足的嘆道:“是啊!夠狠,能忍,不僅舍得下臉皮還放得下身段,試問誰人可敵?說著忽地臉色一肅吩咐下去,慈明殿內(nèi)不得議論此事?有不遵者一律杖斃。
皇后的慈元殿也讓人去告誡一番,敢有人在皇后面前搬弄口舌者?哀家扒了他的皮?內(nèi)侍應(yīng)喏忙退下傳話去?!?p> 楊太后又囑咐楊谷說道:“回去后約束家里下人,有品行不良者,該驅(qū)逐的驅(qū)逐?該發(fā)賣發(fā)賣?肅清門戶,身上有命案者?或是有律法不能容的?一律送官,十天之內(nèi),哀家要看到結(jié)果。”
楊谷一驚問道:“姑母的意思是?”
楊太后思忖著說道:“聯(lián)蒙抗金已經(jīng)到了關(guān)鍵時刻,官家現(xiàn)下是不想節(jié)外生枝?才把賈貴妃遞出來安哀家的心,使的是緩兵之計?
若哀家以為自己贏了?那才是死到臨頭呢?你們也都收著些?”
楊谷聽了暗自心驚,頻頻點頭。
楊太后想了想又叮囑說道:”把哀家的話一字不拉的告你父親,讓哥哥即日就遞辭呈上來,除了身上爵位外,一并辭去身上所有官職,然后在家禮閉門謝客,記住我說的每句話,不然?哀家能救得了你們今日,救不了你們來日?”
楊谷驚駭?shù)溃骸霸蹙偷搅巳绱说夭??姑母您可別嚇我?”
楊太后肅容道:“有哀家在一日,自然是護得住這滿門榮耀,但終有哀家護不住的那一天?縱觀史書,有幾家外戚事后不被清算的?
楊家自然不會例外?不如趁著如今有幾分香火情?借坡下來保住富貴,以期來日?!?p> 楊谷不甘心地問道:“我們就這樣認了?
楊太后冷笑道:“不認了又如何?別怪哀家沒提醒你?你要是敢抓著當初的擁立之恩不放?死的更快些,哀家也救不得你們?”
楊谷皺著眉在那里沉思著,楊太后也不催促他,只等著他自己想明白過來,自顧自拿起跟前的剪刀,修起身案幾上擺放的盆景來,姑侄兩人就這樣各做各的。
白嬤嬤回來時,見金櫻已經(jīng)把人都打走了,自己守在門口,殿內(nèi)安靜得如同無人一般?
白嬤嬤詫異地看著金櫻,金櫻用眼睛示意,白嬤嬤點點頭安靜地守在一邊。
半盞茶功夫楊谷緩過神來,連連點頭說道:“還是姑母高明?!?p> 楊太后道:“都想明白了?”
楊谷點頭感慨道:“難怪爹爹常說,若姑母是男兒,他恐怕連站腳的地都沒有?”
楊太后被侄兒哄得展顏一笑,嗔怪的瞪了眼楊谷道:”諂媚,油腔滑調(diào),你爹爹可不似你這般?說著臉色一肅你回去安排御史上折子。
就說官家已經(jīng)過了而立之年,還膝下空虛,于國本無益,然國家有外患未消,不宜大肆操辦選秀,旨在臨安府內(nèi)遴選,凡家世清白,品貌端正未有婚聘者?不論官民皆可應(yīng)選?!?p> 楊谷不解的問道:“姑姑管這些做什么?您不是囑咐我等要低調(diào)行事嗎?怎么又捋起虎須來?”
楊太后嗔道:“還要你教我不成?哀家操持的都是分內(nèi)之事。楊谷想了一會才豎起大拇指,對著嫡親姑母道了句:“高”。
1據(jù)史料記載:楊家聽從楊太后的教誨,果真一心一意辭去官職,閉門謝客。
2而理宗皇帝雖對楊家不滿,但念及當年的擁立之恩,現(xiàn)如今又識趣的份上,也沒有為難他們,一直到理宗駕崩,楊家還好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