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也沒注意到在黃蓁身后的人群里，有一人長身玉立的男子，頭上帶著風(fēng)毛帽子，帽檐前傾，擋著大半臉龐，看不清來人相貌如何？
一身墨色常服，靜靜地站在那里，聽著黃蓁和張之初等人的對答，在不經(jīng)意間嘴角微微上翹。
這時人群中咋然暄沸了起來，有人喊道：“快看？那是欽差大人來了？快看，快看，那就是天使么？真是威風(fēng)啊？
黃蓁抬頭望去，只見前方有明啰開路，清道旗一對，絳引旌一對，紅杖一對，儀刀一對，班劍一對，戈氅一對，乾氅一對，儀鍠氅一對，好一幅天家氣象？
打從轎子里走出一位內(nèi)官，五十左右面白無須，聲音略顯尖細(xì)，與張之初熟絡(luò)的打著招呼？身后跟著一排的小內(nèi)侍，手里捧著圣旨和賞賜。
張之初上前見禮道：“松江府知府，張之初見過欽差董大人，大人舟車勞頓一路風(fēng)塵，本府卻連杯茶也未奉上，慚愧至極，府衙內(nèi)已備好了美酒。
待此間事了，下官陪大人痛飲一番，給大人道乏。”
張之初事先跟黃蓁打過招呼？黃蓁已知今日前來傳旨的內(nèi)侍乃是當(dāng)今官家身邊的紅人，董宋臣，很受官家信任，在前朝后宮頗有些勢力？據(jù)說就是當(dāng)今丞相也要對他禮讓三分。
董宋臣捏著嗓子說道：“張大人客氣了，鞍前馬后乃是人臣本分，何來辛苦之說？咱家承了張大人的情，既有美酒怎能辜負(fù)？咱家愿陪張大人共赴一醉?！?p> 說著看著黃蓁問：“想必這位就是黃姑娘？”
黃蓁上前跪在地上，從容叩首回道：“民女黃蓁，叩見欽差大人，愿大人事事順?biāo)?，貴體康健，長樂無極?！?p> “哎呦，還是個懂事的姑娘？董宋臣捏著嗓子說道，那就借黃姑娘吉言，快快請起，跟咱家這里不必多禮？
咱家早就聽說松江府地杰人靈？張大人治下更是路不拾遺，夜不閉戶？教化治下有道，連閨中女兒都知道忠君愛國？張大人果真不負(fù)官家愛重？”
張之初謙遜地說道：“謝董大人贊譽(yù)，下官慚愧?！?p> 如此你來我往吉時將至，董宋臣接過圣旨來說：“待咱家傳達(dá)過圣意后，再來和各位敘話。
張之初稽首道：“一早就以準(zhǔn)備好妥當(dāng)，董大人請?！?p> 黃蓁率先領(lǐng)著鋪?zhàn)永锏谋娙斯蛳隆?p> 董宋臣展開圣旨高聲宣讀：“應(yīng)天順時，受茲明命，今有松江府治下民女黃蓁，蕙質(zhì)蘭心，身在草莽，心懷天下，因體念民生艱難，將自身研制的三錠腳踏紡車，織布機(jī)，攪車，彈棉弓子等紡織用具，悉數(shù)無償獻(xiàn)給朝廷。
助黎民百姓得以溫飽，國庫因此豐盈，此等功績以上達(dá)天聽。
朕心甚慰，賜工部行走令牌一塊，再有紡織用具改制事項(xiàng)，可直接上陳工部。
故而賞賜黃金百兩，白銀千兩，玉如意一對，佛手瓜一對，紫口鐵足瓷器一套，蜀錦四匹，云錦四匹，杭鍛四匹，潞綢四匹還有金銀頭面各四套，琳琳種種，不必一一細(xì)數(shù)?！?p> 待至謝恩完畢，董宋臣把篆刻著工部的令牌，親自遞到黃蓁手里，笑著說道：“恭喜黃姑娘沐浴天恩，這塊令牌當(dāng)用心經(jīng)管，可別小瞧了此物的用處？凡我大宋地界驛站。
姑娘持此令牌，各處行官驛站，定會讓姑娘賓至如歸?！?p> 黃蓁躬身雙手平伸接過，恭敬地說道：“民女謹(jǐn)遵大人教誨，說著從袖子里拿出一個荷包過去，說民女一點(diǎn)心意，知道大人不在意這些？
可是您身邊的隨從，跟著您鞍馬勞頓往來奔波，還請請大人開恩，讓民女有幸能請各位道聲辛苦，請各位喝杯熱茶?！?p> 董宋臣聽后爽朗的一笑，心領(lǐng)神會地說道：“姑娘盛情，咱家替孩兒們謝過黃姑娘了，說著一使眼色，身后的小內(nèi)侍上前接過黃蓁手里的荷包，順手一捻，知道是銀票，而且還不止一張？心中已是有數(shù)，沖著董宋臣點(diǎn)頭示意。”
董宋臣和顏悅色的說道：“本該詔姑娘進(jìn)京面圣謝恩，奈何此時守著國孝，又正逢年下，哎，朝廷此時也是多事之秋？邊疆戰(zhàn)事未果？官家也是日夜勞神，
以后有機(jī)會時，咱家定會相機(jī)促成此事，到時咱家在臨安招待黃姑娘?！?p> 黃蓁俯身謝道：“大人日理萬機(jī)還記掛小女，小女惶恐？”
董宋臣哈哈笑道：“小姑娘很會說話啊？咱家心里有數(shù)就是，又寒暄了幾句，便在張之初的簇?fù)硐卤贾瞄T而去。
黃蓁送走了欽差，周圍相熟的鄰居們便圍上前來恭賀，寒暄了幾句，黃蓁便交給了湯駟去應(yīng)付。
回過身來卻看見紅姑，若有所思地看著自己身后，不知想著什么？“姑姑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對？”
見黃蓁相問，紅姑困惑地?fù)u了搖頭說道：“沒什么？可能是屬下看晃了眼？以為遇見了熟人？打量著周圍見還有許多人圍著？便說姑娘還是進(jìn)去吧。”
黃蓁聽了亦是沒在意，便隨著姑姑來到了后院。
方才欽差來宣旨時，姑姑刻意躲了出去，姑姑小時候是見過董宋臣的？雖說日久年疏可能會不記得？但是保不齊還有個萬一呢？
為了避嫌就連槽幫也躲了出去？湯北臣怕黃蓁多心？還遣人來說了一聲，張之初也特意的提醒了？黃蓁有些遺憾湯北臣不能過來？
賞賜的東西都陳列在后院花廳，阿婆束手束腳地在那盯著看，黃蓁好笑地問道：“您要是想看就拿在手里看？不必如此誠惶誠恐，雖說東西不易得？又打了御賜的名頭。
但現(xiàn)如今這些都是我的，難道以后也要供起來不成?！?p> “可了不得呢！阿婆說道，這些都是皇帝所賜，平常人幾輩子都求不來的好事？哪是隨隨便便就使用的？哎呦，這可是真龍?zhí)熳幽兀?p> 說著雙手合十對著空中念念有詞。”
黃蓁暗道不好？果然紅姑面色不虞的嗤笑一聲道：“真龍?zhí)熳樱窟@真假還真不好說？”
阿婆聽了紅姑的話面色駭然，吶吶地說道：“這話可不能外頭說去？會招禍給姑娘的，您得答應(yīng)我？這要命的話以后再不能說的？說著居然嚇得哭了出來？”
黃蓁嗔怪地瞪了眼紅姑，安撫阿婆說道：“您別害怕？姑姑不是有意要說的？不過是心情不虞發(fā)個牢騷罷了？只此一次下不為例，我跟您保證?！?p> 阿婆臉色蒼白地點(diǎn)點(diǎn)頭，慶幸地說道：“虧得她們都去前頭幫著收拾去了，屋里也沒旁人？要不怎么了得？我們奴才命如草芥也就罷了？
可姑娘要是有個好歹，爺在九泉之下怎能安生？知道紅姑你不會有意害姑娘？是老奴今日冒犯了還請您擔(dān)待著？”
看著這樣的阿婆，黃蓁又恍惚想起前世的事來，阿婆為了自己和胡氏針鋒相對，拼死相護(hù)自己的情形。
在陳家時阿婆為了不讓自己為難？在胡氏面前忍氣吞聲，黃蓁都是看在眼里的，可但凡胡氏對自己有一丁點(diǎn)冒犯？阿婆必是豁出命去地去維護(hù)自己？可最后卻落得那樣的下場。
黃蓁環(huán)住阿婆柔聲安撫她道：“姑姑不是誠心的？只是說漏了嘴，況且只有我們幾個知道？并不會傳到外面去？您就別怕了，說著對著紅姑使了個眼色。”
阿婆的不依不饒，出乎了紅姑的意料之外，她沒想到平日里性情柔順的阿婆？動起氣來像變了個人一樣？這樣的阿婆讓人瞧著有些動容？
紅姑認(rèn)真地打量阿婆一番，像是才認(rèn)識她一般？可能是沒想到？阿婆護(hù)黃蓁之心如此堅(jiān)定吧？
阿婆也執(zhí)拗地盯著紅姑看，好像得不到承諾就不放心一樣？
黃蓁有些擔(dān)心地看著紅姑，紅姑頓了一下后，端正地對著阿婆稽首一禮，莊重地說道：“方才是我忘形了，讓您無端受到了驚嚇？日后再不會了?！?p> 紅姑道歉的話一出口，黃蓁的心咚一下歸了位，要知道驕傲如紅姑睥睨半生？縱然是在張之初面前也無需收斂？除非她愿意俯就，不然縱是王權(quán)富貴亦不在她眼里？
平日里在黃蓁面前雖自稱屬下，不過是因父親之故愛屋及烏罷了，沒想到今日會在阿婆面前低頭？倒是出乎黃蓁的意料之外？此舉即圓了阿婆的面子，又免了自己的為難之處？
黃蓁感激地看了一眼紅姑。阿婆連忙還禮，有些手足無措地說道：“您不必如此？我們今日的爭論都是為了姑娘的安危？老奴知道您不是有心的？
您不怪罪老奴僭越就好？說完還有些踹踹不安地看著紅姑?！?p> 紅姑鄭重地說道：“我這人從不打誑語？有一句是一句，我這一禮是替我主子謝您的，謝您的的忠心護(hù)主，在我們看不著護(hù)不到的時候有您護(hù)著姑娘？
您幫我們看護(hù)了姑娘，盡了一個忠仆的本分，您就擔(dān)得起我這一禮?！?p> “出了什么事？原來是雀兒進(jìn)來見氣氛不對？黃蓁心里一松，暗道雀兒來得正是時候。
黃蓁忙岔開來問道：“前面怎樣了，我們正在愁著這些東西怎么辦才好？正好你來幫著出出主意？”
雀兒也松了口氣說道：“奴婢還以為出什么事了？這有什么愁的？奴婢可是聽說了，御賜的東西是要供起來才和乎禮數(shù)？可不能隨便放著？，給人知道了要論大不敬的？”
“又是哪里得來的謬論？黃蓁嗔她道，一聽就知道不靠譜？”
雀兒瞪大了眼睛說道：“怎會不靠譜？奴婢方才在外頭，可是聽得真真的？街坊鄰居都是這樣講的？說是但凡是官家的賞賜都要供起來的?！?p> 黃蓁忍著笑沒吭聲？聽阿婆問道：“街坊鄰居講的，再有人如此說你就問問他們，誰家見過圣旨來著？都是順嘴胡說的，也就你個傻丫頭當(dāng)成真的來聽？”
紅姑聽著實(shí)在不像話，說道：“我們家里人口簡單，姑娘回去時把圣旨供奉在黃爺和夫人靈前，上柱香告知一番就可以，黃爺在九泉下，知道姑娘有了這番作為，也會欣慰不已？
其余的東西該怎么用就怎么用？只要不是無故損毀，凡是朝廷賜下來的東西，都有內(nèi)務(wù)府標(biāo)記，送給人也不合適？”
阿婆聽了紅姑的話，連忙說道：“紅姑在族里呆過，又是有見識的，即這樣說了，道理上肯定是站得住腳？姑娘，您就聽紅姑的可好?！?p> ?。ù苏峦杲Y(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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