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私下里陳世元也有想過,若是當初沒有臨朝換君這回事?那么妻子就該是當朝的長公主,哪怕槽幫在煊赫,這駙馬之位也輪不到他吧?一想到有那樣的可能,陳世元便渾身不自在?
黃蓁哪想到陳世元一會功夫想了這樣多?親自鋪了被子,服侍著陳世元躺下,說道:“您安心歇著,到了時辰自有值夜的來叫,說著有拿了床被子自己蓋上。”
陳世元見了黃蓁這波操作覺得好笑,問道:“你這話有歧義,誰說分開被子就能歇好了,你這明顯是信不過我?說著戲羈地伸手過來?!?p> 黃蓁面無表情地揮開他的手,說道:“我信不過自己成嗎?總不能您前腳走了,我后腳就不舒服吧,讓外人看了怎么想?父親年紀大了,兒子年紀還小,外面蹲守著的豺狼虎豹們,還在不停歇地窺視著我們。
說著嘆了口氣道,過了中秋我便將中饋接過來,讓父親每日安心含飴弄孫,再不為內(nèi)宅事操心?您早些歇了,說著裹上被子閉上眼睛不在說話?!?p> 陳世元看著妻子裹上被子后,還略顯纖弱的身姿,鼻子就有些發(fā)酸,這才是自己認識的黃蓁,讓陳世元由衷的生出安全感來,妻子那孱弱的模樣卻讓他莫名的踏實。
黃蓁忍著壓下千絲萬縷的思緒,閉上眼眼強制自己睡去,不知何時兩人都睡了過去?
待門外想起叫門聲時,黃蓁一個機靈坐了起來,看了眼跟前的日晷,離子時還有小半個時辰,見陳世元也醒了,便說了句掌燈。
鴉黃和青黛幾人魚貫而入,手里捧著帕子熱水,鴉黃說道:“小廚房的飯才送進來,承影和七星已經(jīng)提著食盒去了前院,幫主吃了飯,再啟程時辰恰好?!?p> 黃蓁來到梳妝臺前,利落地伸手將頭發(fā)挽成了元寶髻,用兩只簪子固定好,說道:“院子里只點一盞燈籠即可,別弄出響動來?廚娘那里再仔細叮囑一回?!?p> 青黛說道:“紅瘦姐姐已經(jīng)挨個訓話了,用的都是我們小廚房的人,夫人放心?!?p> 黃蓁穿著整齊時,陳世元已經(jīng)洗漱好,黃蓁麻利的上前為他梳好頭發(fā),笑盈盈地拿起一套皂色便服,打趣道:“與你才定親之際,就想著這人生的一副好相貌,怎么整日穿的烏漆嘛黑的?如今我將所有顏色給你試了一遍,發(fā)現(xiàn)還是皂色最襯你。
等你得勝回來,我親手縫制一套皂色衣衫,在外加一件大氅,來獎賞您凱旋如何?”
看著笑意盈盈的妻子,神情鎮(zhèn)定,仿佛篤定自己凱旋是家常便飯一般,尋常地如同每日送他出去一般,陳世元的心也跟著安靜下來。
本來還想要是妻子哭哭啼啼地,傳入父親耳朵里犯了忌諱,到時遷怒黃蓁可怎生是好?誰知妻子表現(xiàn)超乎尋常的好。
看著妻子系上最后一顆扣子,便討好地說道:“既然娘子有心,不如在賞為夫一雙靴子與我如何?”
為他系上最后一個扣子,聽到陳世元這樣說,輕拍了他一下說道:“得寸進尺,討打?還不吃飯去,說著二人對視一笑,便出去用飯?!?p> 桌上擺滿的飯菜,光粥就有四樣,饅頭,烙餅,包子,熏肉,湯羹,小菜林林總總十幾樣。
陳世元說道:“怎么這樣豐盛?”
黃蓁一笑說道:“我也是要吃的?快些坐下吃飯,親自為丈夫盛了碗養(yǎng)骨湯,又用烙餅卷了熏肉,里面放上瓜條,卷的緊了才遞給陳世元?!?p> 陳世元一連吃了兩張烙餅卷肉,又喝了一碗羊肉湯才放下碗,黃蓁親自服侍著漱口洗手,猛地聽紅瘦說道:“老幫主來了,一回頭就見老幫主走了進來?!?p> 兩人一抬頭就見父親乘著夜色進來。
陳世元心底一暖說道:“怎么還驚動了您?不是說好了,不用您送嗎?時辰還來得及,父親您也跟著用些如何?!?p> 黃蓁忙起身讓出位置,又安置一套碗筷,請老幫主坐下。
老幫主打量桌子上的吃食,又見兒子穿戴整齊眼神明亮,黃蓁笑盈盈地請自己落座,心底便滿意了十分。
老幫主一夜也沒有怎么合眼?早早地便來到灼華院門口,聽著院子里悄沒聲息,屋子里燈亮著,院子里卻沒有人走動?便擔心莫非小夫妻情熱貪歡?誤了啟程的時辰。
要知道這一路趕過去,是馬歇人不歇,最是耗費體力,接著還有一場鏖戰(zhàn)在等著,精力不夠?如何來對應接下來的惡戰(zhàn)?
可是身為父親又不好插手兒子房內(nèi)事?
昨日對著兒子話到了嘴邊又生生咽了進去,誰知等在門口時,遇到從外院回來的承影和七星,一問才知道二人是聽了黃蓁的吩咐,去前院給隨行的人送早飯。
又聽說兒子這會正在用飯,便知自己來過的事情瞞不過?便隨著承影她們進了院子。
進來見屋內(nèi)氣氛溫馨,便對黃蓁滿意了幾分,遂也不客氣?坐下喝了一碗粥。
黃蓁夾了一個包子,放入老幫主跟前的碟子內(nèi)說道:“父親,您再吃個包子,時辰還來得及,我盯著時辰呢?”
老幫主從善如流又吃了一個包子,才放下筷子,看了眼屋內(nèi)下人,黃蓁便打發(fā)人都出去。
老幫主從懷里拿出一個狹長盒子來,打開從里面拿出一只袖箭來,拉過兒子的手親手為他綁好,小聲說道:“這只袖箭里有十只弩箭,昨夜我在里面淬了毒,無解?關(guān)鍵時再用?!?p> 陳世元鄭重的點頭應下了,說道:“兒子總領全局,未必會親自動手御敵,您老請放心?!?p> 老幫主說道:“一夜未曾合眼,我琢磨著何為敵人?與你對立者謂之敵人。謀你性命者亦謂之敵人?這些是你明面上的敵人,都好對付。
可還有一種敵人最為可怕,他面上與你把酒共飲,心里卻謀算著在功成身退時,如何置你與死地?你要知道岳王爺可不是死在金人手里的?”
黃蓁聽了一凜握緊了拳頭,是啊,萬一有人想置陳世元于死地?這可是最好用的法子,不怕被劍鋒所指?就怕劍鋒是從背后過來的?
陳世元聽了握緊了拳頭,說道:“兒子想過這種可能,既名正言順摧毀了槽幫,又不用大動干戈?到時候在假惺惺的給兒子幾分死后哀榮,不明真相的人還要贊一聲那位仁厚,那位再打著體恤的槽幫的借口,將槽幫收入囊中。”
聽的黃蓁不寒而栗?說的是誰不言而喻?朝廷如今內(nèi)憂外患,用艱難二字形容尚且不為過?要是還打著內(nèi)耗的主意,當真是無恥又無能?
老幫主嘆了口氣,道是:“但愿老夫是小人之心在作祟?我兒謹記,從來最致命的危險,都不是來源于那些明火執(zhí)仗的敵人,而是那些與你把臂同游間的笑里藏刀?說著拿出一塊銀牌遞給陳世元。會有兩人在城門口與你匯合,憑證便是這銀牌?!?p> 陳世元將銀牌貼身放好,對臉色泛白的妻子說道:“放心吧,君子不立于危墻之下,有了防備便有法子規(guī)避,你安心在家等我回來?!?p> 黃蓁壓著翻騰的情緒,冷靜自若的說道:“您放心去就是,若察覺他們真的不安好心?不必管事情成與不成?您只管跳進水里死遁逃走,到時剩下我們一門孤寡,我便去敲登天鼓,到時眾口幽幽,大不了一拍兩散?!?p> 老幫主聽了都氣笑了,便是兒媳這份從容也值得嘉獎。
陳世元無奈的說道:“瞧把你出息的,還當你有什么良策呢?原來是打著一拍兩散的主意”。
黃蓁聽了如同泄了氣的皮球,訕然說道:“那不然還能怎么辦?我舉不起刀,又拿不動劍?可充不了荊軻之流?總是要出了這口氣的,可不就剩下了口舌能用?”
陳世元看了眼日晷說道:“夫人將心放進肚子里去,我跟你保證,你這輩子都沒機會用上口舌之利,該啟程了,爹爹送我就好,你不用出去了。”
黃蓁強忍著眼淚,對著老幫主一福身,說道:“父親一會回去便安心歇著,明日我?guī)е舾鐑汉陀痈鐑?,后日中秋再將他們哥倆給您送過去?!?p> 老幫主一頷首便率先出去,陳世元伸手拍了妻子的肩膀一下,便轉(zhuǎn)身出去。
黃蓁站在屋內(nèi),怔怔地看著父子倆出去,由紅瘦送到院子門口,看著紅瘦關(guān)上了門,又走了回來。
黃蓁強撐著叮囑道:“你與眾人在統(tǒng)一一下口徑,幫主是日出卯時出門去的,誰多嘴一句,莫怪我翻臉?”
紅瘦點頭應是,又勸道:“您也快歇著去?!?p> 黃蓁指著桌子上的東西說道:“你們趁熱吃些在去休息?紅瘦,你明日開始就歇著吧?總不能要嫁人了還出來受累?”
“奴婢呆在屋子里才慌呢?您不用管我?我累了自然會說,說著扶著黃蓁進來內(nèi)室,服侍著寬去了外衣,摘下了簪子散了頭發(fā),看著黃蓁躺下才退出去。”
黃蓁翻來覆去的,也不知何時睡過去的,一睜開眼已經(jīng)是卯時末,怔怔地發(fā)了會呆,也不叫人?獨自起來洗漱好。
穿戴整齊后推開套間的門,進去后見小哥倆擠在一處睡的正好,奶娘見黃蓁進來便要起身,被黃蓁止住,于床前看了會兒子才轉(zhuǎn)身出去。
黃蓁倒了杯水便坐在臨窗的榻上,將案幾上節(jié)禮單子拿出來細看,頭幾日鄒媽媽便拿來給自己過目,自己竟忘了。
等紫衣和蓼藍進來收拾屋子時,見夫人已經(jīng)坐在在宴息處的榻上,兩人也不多話?放輕了手腳打掃起來。
待鴉黃和青黛端著水進來,夫人已經(jīng)梳洗好了,兩人以為幫主遠行,夫人心里難過才起的大早,便對視一眼也不多話,都手腳麻利的伺候起來。
黃蓁用過了飯,便將進宮朝見的衣冠準備出來,吩咐人熨燙整齊掛起來,便靜下心來哄兒子頑,娘三個坐在花廳的墊子上,玩具擺了一地。
阿婆進來商量紅瘦成親的事情,黃蓁聽阿婆嘮叨著說:“長安明明說啟程的日期是月末,誰知又來說是二十那日啟程,虧的成親的日子是十八那日,不然可就鬧了笑話了?”
想來是貨物備的齊全?日期自然也提前了,見阿婆一副不能釋懷的模樣,知道是舍不得紅瘦遠嫁?隧道:“老話說因緣天定,合該有這一世的緣分,不然日期怎會捧的這樣巧呢?紅瘦可知道了?”
聽黃蓁這樣說,阿婆才舒服了許多,道是:“老奴可張不開這嘴?索性打發(fā)長安自己說去。”
“您可真是的,紅瘦和綠肥嚷嚷著不嫁人?您急的什么似的?如今有了合適的姻緣,您又舍不得?日后,您若是想她們了,便搭上海船看她們?nèi)?,也方便的緊?”
阿婆聽了似有意動,可轉(zhuǎn)念一想又說道:“還是算了吧?老奴都這把年紀還折騰些什么?這輩子能守著您過安生日子,已是菩薩庇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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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于完成了今日的四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