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紅線的好意黃蓁明白,可是她想到之前張之初對自己的維護,不忍心張敏就此沉淪,索性豁出去問道:“世人多是依族而居,張大人為官多年,為何沒有父母兄弟與之來往,沒有親族與之扶持?姐姐想過沒有?”
對上張敏愕然的表情,黃蓁再接再厲地問道:“沒有族人倒也罷了,總不能連父母也沒有吧?逢年過節(jié)時,姐姐可瞧見過張大人祭拜過?縱是父母在世,那歷代祖宗也不需要祭拜嗎?”
張敏聽了黃蓁的質(zhì)問,以往存疑過的事情又浮現(xiàn)出來,激動之下情緒未能平復(fù),不由地索索發(fā)抖,可不就是如此?同住在府衙里,苗同知每逢年節(jié),都會備好三牲祭禮闔家祭拜祖宗,她納悶之余也問過爹爹?
爹爹是怎么說道?張敏竭力回想著爹爹當時的神色,譏諷,傷情,對?爹爹就是用這樣難過的神色,說他是從石頭縫里蹦出來的。
娘親緊張地拽走了她,不許她再問?張敏當時倒是沒有往深處想過?張敏覺得自己好似無意間窺見了什么?
迷茫地看著黃蓁問道:“你知道緣由對不對?”
黃蓁看了一眼聶紅線有些歉意,不待開口?聶紅線便說自己喝多了,要出去方便一下?
黃蓁歉意地喊人進來,讓鴉黃陪著聶紅線出去走走,又讓紅瘦守住了門口。
等人都下去了,黃蓁才說道:“我還知道張夫人是續(xù)弦?張大人的嫡妻,是被你的嫡親祖母活活逼死,被害死時,肚子里的孩子都要臨盆了,因而張大人怒而出離家族?!?p> 張敏掩嘴驚呼道:“胡說?不可能的?爹爹從沒說過?嘴硬如此,可是本能地便相信了?!?p> 因為去寺里添香油錢的婆子,回來多嘴說起供奉長生牌位的事情,被母親得知后大怒,以口舌是非將那婆子一家都發(fā)賣了,那是她有記憶一來,母親發(fā)過最大的火。
張梅緊緊拉住黃蓁的手,懇求道:“妹妹要是知道,還請說與我聽?!?p> 黃蓁見她冷靜了,便將往事刪減著,挑些能說的說與張敏聽,當然僻開了朝廷上的波動,以及當年楊太后和史彌遠合謀害死紅姑祖父的恩怨。
然后趁熱打鐵地質(zhì)問道:“遭此劫難,張大人委屈不?妻子及未出世的孩子,被自己的母親活活逼死,張大人有仇不能報?何等憋屈?
可你見令尊可有自暴自棄?
張大人拼著流言蜚語官聲不保?也要給你留一條生路來,姐姐這般任性,松江府里的人當面不說你?背后總要議一句,張大人教女不嚴吧?
張姐姐是沒有同胞姐妹受你連累,那張姐姐可有替你家中的侄女想過?來日你家中的侄女議親時,來相看的婆家會不會因你之故,而對你的侄女挑三揀四?道一句張家女沒規(guī)矩?
張姐姐這般不管不顧的鬧?你家中的嫂子們可容得下你?背地里怕是要恨你恨得咬牙切齒?只是礙于你父母在堂,沒辦法當面啐你?不然張大人和夫人為何要哭著求你,讓你有個孩兒,作為張姐姐將來的依傍?
姐姐胡鬧的也該夠了,父母的生養(yǎng)之恩,兄長的呵護之情,都沒有你的委屈重要嗎?
若哪日張大人因為教女不嚴受到了政敵的彈劾,而失了官身,張姐姐到時又該如何?一脖子吊死來悔過嗎?”
張敏聽了露出愧疚的神色,掩面痛哭起來。
黃蓁見她態(tài)度不似先前那樣沉重,便不在咄咄逼人的質(zhì)問她了,緩和了語氣語重心長的說道:“要知道松江府府尹之位,多少人惦記著?姐姐如今這現(xiàn)成的把柄,再這般任性,遲早會害了令尊一世清名,和一家子骨肉的前程?!?p> 聽著黃蓁一席話娓娓道來,張敏哆嗦著將自己抱成一團,以前這樣的話父母沒少說過?兄嫂也勸過,可自己就是覺得一腔子委屈沒處述說?
總覺得自己抓住了婆家的把柄,就可以肆無忌憚為所欲為,跟入了魔障一般,多少人當面奉承自己,說自己手段厲害,轄制的夫家,為女子爭了一口氣。
自己也權(quán)當好話聽了,為此也沾沾自喜過,可見自己是個愚蠢不堪的?
怎么就為了個不遂心愿的男人,鬧出這些荒唐事來,還險些帶累了家門?之前疼愛自己嫂子,瞧著自己的眼色也是越來越冷淡,凡是自己回娘家時,嫂子都借口將侄女支開。
張敏越想越內(nèi)疚,嗚嗚地哭了起來,哭的越發(fā)不可收拾?
黃蓁上前去環(huán)住她,輕拍著她勸道:“姐姐哭出來就痛快了,日后可不能犯糊涂了?要知道女子的尊榮都來自父兄,縱是幫不上忙,也不能在后面拖拽?!?p> 待張敏舒緩了情緒抹了眼淚,才說道:“妹妹一番話點醒了我,我明日便回去跟父母報喜,再跟兄嫂請罪去,必不叫父母在為我焦心難過?”
見她松了口,黃蓁提著的這口氣才落了下來,囑咐道:“那也是姐姐心里明白,與我何干?方才說的舊事,姐姐回去不要再與張大人再提起?免得張大人聽了傷情?!?p> 張敏壓住了好奇心,鄭重地點頭說道:“放心,我這人雖說任性,但只要我應(yīng)下的,就不會反復(fù)。”
黃蓁喊人進來服侍張敏梳洗,又讓廚房熱了酒菜,才親自出去請聶紅線,又悄悄的陪了不是,解釋說道:“涉及到張家長輩的私密事,才任由姐姐躲了出去,我是擔心日后你與張姐姐再見面時,不自在?”
聶紅線領(lǐng)了黃蓁的好意,說道:“所以我才躲了出去,若是能點醒她也是一樁功德,鬧的也太不像了?縱然滿身是理,也要留條退路給自己。”
黃蓁拍拍聶紅線的手,說道:“我也是恰逢其會,一時沒忍住脾氣,也是她自己能想通才好,到底是一條性命,阿彌陀佛,不要再反復(fù)了才是?”
聶紅線瞧著黃蓁的模樣,以扇遮面輕笑不已。
兩人進來時,張敏已經(jīng)搽拭好了頭臉,對著聶紅線到底有些不自在,訕訕的賠禮道:“姐姐莫要笑話我?是我任性妄為了?!?p> 聶紅線爽朗的將手一擺,說道:“一家不知一家事,我家鬧的笑話還少了?不過是閉著眼睛往前趟著走罷了,認真不得?姐妹間湊到一起,可不就是為了說說體己話,在一起訴訴苦?!?p> 一席話說的張敏神色緩了下來,人也自在了許多,對著聶紅線也明顯親近起來,黃蓁暗贊聶紅線為人做事通透明白。
廚房又上了酒菜,三人又重新坐下來,親熱地說起話來,張敏也不在端著了,將家里的事情也說了出來。
二人聽了,也為張敏出了不少主意,聶紅線和張敏越說越投契。
于是聶紅線便拿了家里魏瀧作伐子,說道:“男人都是賤皮子,我家那個贅婿都時刻想著要紅袖添香,何況你家相公那副官宦紈绔的脾氣,要說沒有幾根花花腸子你信?”
張敏之前也聽過聶家的事情,不過以為是以訛傳訛?如今得了正主的確認,便起了八卦的心思,正所謂獨樂樂不如眾樂樂?大家一起都倒霉些,才心里平衡些。
于是聶紅線提供素材,黃蓁實時點撥幾句,張敏聽了如同被打通了任督二脈一般,覺得自己所遇的窩囊事,與坊間傳聞的相比,也不那么糟心了?
聶紅線又說了許多松江府宅門里的糟污事,又指著張敏說道:“你瞧?丑事家家有,誰似你一樣,跟受了多大委屈似的,鬧的夫家,娘家都不消停?原本有理的也被你鬧得沒了理?跟個瘋婆子似的?”
張敏聽了也不以為忤?反倒覺得聶紅線與她貼心,拍著桌子說道:“姐姐教訓(xùn)的是,不過是一床錦被遮了羞了事?怎么我這般愚鈍,好似迷了心似的鬧?!?p> 黃蓁看著兩人酒逢知己的模樣,不由地暗暗發(fā)笑,索性靠在那里看著聶紅線發(fā)揮?時不時地補上兩句,又打發(fā)人去虎嘯堂看兒子睡了沒有?
一會竹齡進來稟道:“佐哥兒喝了大半碗羊奶才睡下的,佑哥兒喝了整整一碗還要,被奴婢和梅齡哄著玩了一會才睡的?!?p> “又翻跟頭了?黃蓁問道?”
竹齡一笑說道:“奴婢和梅齡用被子拖著佑哥兒,來回地悠蕩了一會,佑哥兒便困倦了?!?p> “這孩子,淘氣起來也比別人精致?當心些,別失了手摔了他們?黃蓁囑咐道?!?p> “老幫主也是這樣說的?奴婢加著小心呢?”
黃蓁滿意地點頭,順手將桌子上的點心盤子遞給竹齡,回去與梅齡分著去,竹齡曲身謝過,便喜滋滋地端著盤子出去。
等到撤去了酒席,又領(lǐng)著人送兩人去了客房,吩咐下人好好伺候,才帶著人悄悄叩開了二院的門,去了前院,想看看陳世元在忙什么?
一路過去寂靜無聲,只有前院大廳內(nèi)明火執(zhí)仗,人頭聳動,值守的小廝見了黃蓁待要見禮,被黃蓁止住了,問道:“里面的都是什么人?”
小廝見夫人過問,不敢不回話?可是長平又吩咐了,不許多嘴泄露幫主這里的任何事?正為難呢怎么混過去呢?
承影便斥道:“夫人問話呢?怎么不回?”
小廝憋得臉色通紅跪下請罪,卻也一字不敢泄漏?黃蓁說道:“起來吧,既是不方便說,便不要說了,你只跟我說,幫主他們用飯了沒?”
小廝見夫人不曾怪罪?松了口氣說道:“幫主先前用過飯了,只是后面趕過來的,屬下也不知用過了沒有?”
黃蓁嘆了口氣囑咐道:“不必跟幫主說我來過?一會我差人送些吃食過來,你帶著人送進去,給大伙墊墊肚子,小廝聽了連連點頭?!?p> 黃蓁又一路往回走去,可是心底的不安卻更盛了?尤其是小廝那句后面趕過來的人,那來的就不全是臨安府內(nèi)的兄弟?
想著方才瞧見,門口架子上掛的那些兵器,陳世元好端端召集那些勇武之人做什么?也不知川蜀境內(nèi),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回去便吩咐小廚房生火,做好了便吩咐人直接送前院去,夜里還是沒有等到陳世元回來?
早起黃蓁是真的坐不住了?吩咐廚房做些可口的送前院去?
讓鴉黃去看看紅姑在做什么?怎么姑姑這兩日也早出晚歸的?一會功夫鴉黃回來說道:“奴婢沒見到姑姑?伺候的人說,一早招娣姐姐便尋了過來,與姑姑一起出去的?!?p> 一急起來誰也指不上?黃蓁心里抱怨著。
紅姑回來說臨安這處的鋪子,也要隨了松江府那邊的經(jīng)營模式,去了幾趟鋪子后,又說要把榷場的收益與鋪子分割開來。涉及到自身收益,馬掌柜自然不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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