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北方,不乏有些熱了。院子里的翠綠,像是在報喜,悄然爬上院墻的藤蔓,看過年年變化的石墻。
在王家的小院子里,敲敲響響的,做什么呢?當(dāng)然是,人人都念想的那塊桂花糕!
“桂瑛啊,你還沒和我做過糕呢。”王二娘做工的時候格外美麗,她挽起袖子,黃皮膚的手臂無不彰顯著漢家女性的美麗,你瞧,她入神做糕,幾捋頭發(fā)悄然落到肩上,鐵黃的脖子,被歲月燒灼了的眼角,二娘的眸子,認(rèn)真起來的時候,永遠(yuǎn)都那么好看。
“是啊,二娘。上一次做桂花宴,我才十七八,那個時候,老羅還來了?!惫痃χY桂花,“對了,今年老羅還來嗎?他畢竟也是業(yè)竹的長官。”
王業(yè)竹搶著說:“他必定得來!老長官壯實得很,他也到了退役的年紀(jì)了,必須得請過來!”
院里的人忙個底朝天,院外也是喜慶炸滿天!
煙煙推開門,看見小短街,人來人往,都忙得很。
“嬸嬸,你們在說什么?。 睙煙熍苓^去找廖二娘,“我也要聽!”
“業(yè)竹,你去看著你妹妹,別讓她跑遠(yuǎn)!”王二娘停不下手頭的活,拉長嗓子。
“好嘞,娘!”說罷,王葉竹一溜煙地跑出去。
“你可不曉得,小煙煙。”廖二娘滿心歡喜地看著煙煙打趣地說,“跟你說了,你也不曉得嘞!”
“哼!不說就不說,笑我!”煙煙撇了撇小嘴,“俺回去告訴俺二娘!不讓你吃糕了!”
廖二娘笑了,業(yè)竹走過來,問了各位嬸嬸好。
“咋啦煙煙。”業(yè)竹蹲下摸著煙煙的頭,“廖二娘和你鬧著玩了!”
煙煙坐到一邊的石頭凳上說:“嬸嬸們說話不讓我聽!不讓嬸嬸吃糕了!”
業(yè)竹和嬸嬸們嘿嘿地笑起來,業(yè)竹跟廖二娘說:“你說這小家伙,還挺記仇!”
業(yè)竹假裝跟煙煙說悄悄話,小聲地貼著煙煙耳朵說:“哥哥,給你套出來她們再說什么好吧!”
煙煙,聽完,兩只大眼睛瞇成縫,笑了起來,點了點頭。
業(yè)竹故意提高聲調(diào)問廖二娘:“嬸嬸們剛才講什么好東西呢,還不讓小煙煙聽?”
廖二娘也配合著說:“哎呀!這不是解放了嗎!土地還是地主的嗎?”廖二娘湊到煙煙面前問:“你說是不是呢,小煙煙?”
業(yè)竹和煙煙相視一笑。業(yè)竹回答到:“當(dāng)然不是了!土地那就是我們的農(nóng)民自己的!”
“對!土地以后就是用自己的了”
“業(yè)竹,那以后還有奴才老爺之類的說法嗎?”
“當(dāng)然沒有!以后,我們?nèi)嗣癞?dāng)家做主!”
放眼望去,南山的桂花雖說已經(jīng)摘過了,可是山頭的金黃仍然照耀人心。
“哥哥嬸嬸,我好像聞到了山頭的桂花香了!”
“哎呦,這小鼻子,這么靈性?南山的桂花離這里得有五十多里路呢!”
業(yè)竹俊俏的鼻梁,被日光襯托的格外硬挺。業(yè)竹替煙煙回答各位嬸嬸們:“誰叫這桂花,都是為了新生活開的!它當(dāng)然香!能香到BJ,香過萬里!”
“業(yè)竹,帶煙煙回家?guī)兔Γ∧銒鹫夷?,都找不找你這小子帶著煙煙去哪了,原來來山頭和你嬸子們嘮嗑?!睏罟痃娜逋浦⊥栖?,上村頭收東西,替桂瑛給業(yè)竹捎話。
“得嘞!這就回去。”業(yè)竹抱起煙煙,準(zhǔn)備小跑回去。
“這么有勁?不愧是當(dāng)過兵的。”廖二娘打趣說,“別把小煙煙摔了!什么時候找個媳婦啊,業(yè)竹!”
“不找,我還想學(xué)習(xí),上大學(xué)?!睒I(yè)竹沖著嬸嬸們笑,“別耽誤了各家閨女,要嫁就嫁,我的志向是為國獻(xiàn)身一輩子!”
煙煙扮了個鬼臉插嘴到:“我才不會被業(yè)竹哥摔了,略略略?!?p> 雖然從村頭到楊家小宅只有寸步之間,煙煙還是看到了好多美麗的東西。
天邊的云彩掠過小山,喜鵲和麻雀嘰嘰喳喳的好似也在報喜,老馮頭的菜園子綠得漫過了墻頭,雖然只是寸步之間,來來往往,說不清了與多少叔叔嬸嬸打招呼,在業(yè)竹哥的背上一掂一掂的,就像坐花轎一樣。娘說,爹爹早就回來了,我咋沒看見他呢,三叔又跟我說,爹爹在BJ開大會,讓我長大了再去找他。俺一定要去找俺爹!俺也要像業(yè)竹哥和爹爹一樣做大英雄!
“咋著!玩夠了?”王二娘歇著,雙手已經(jīng)被黃面包裹。
“今年還是黃面啊,娘!”業(yè)竹放下煙煙,掐了一把面說。
“你這小伙子還想吃白面,對了三叔把酒給你了嗎?”桂瑛一邊切糕一邊說。
“呀!沒要,他也沒給,誰也沒提這茬。”
“三叔年紀(jì)大了……”桂瑛還沒說完,就聽見有人叫:“嬸子!在家嗎!”
“小月華來了?”王二娘去接,“拿的這是啥?”
“酒啊,陳年桂花釀!俺爹早囑咐我讓我送,這不睡了一覺,就下午了,明就要在村頭觀庭開桂花宴,這不趕忙給您送來了?!痹氯A給王二娘遞過去,又想出去玩。
“月華來了!”業(yè)竹過來,“進(jìn)屋坐坐,來!”
月華不想進(jìn)去,又不好拒絕著說:“啊……俺。”
還未說罷,業(yè)竹就把月華拉過來。
“這段時間,在家讀書嗎,月華?!睒I(yè)竹看著月華衣衫襤褸的衣服,還有蓬亂的頭發(fā)問道。
月華笑了說:“俺大字不識一個,俺爹說了,有文化也是給人看的,用不到,這年代整天打仗,白面都看不到,還要白紙書,俺家窮,要不起?!?p> 月華不知道怎么了,他看著王二娘和王澤民合照旁的幾本書犯了呆。
“月華,你爹說的放到現(xiàn)在就不對了?!睒I(yè)竹耐心地說,“現(xiàn)在和以前不一樣了,你還小,你才十幾歲,你總不能當(dāng)大文盲,在村里蜷縮一輩子吧?”
“蜷縮是啥意思?”月華對自己無知感到有些害羞,“俺知道的也少,之前光放羊了,天天和羊打交道,沒啥文化?!?p> “反正,你是門梁中最大的柱柱?!睒I(yè)竹用堅定的眼神看著月華,“月華,你知道你的名是你嬸給你取的嗎?”
“俺知道?!?p> “你知道你名字的意思嗎?”
“就是……就是像月亮一樣?!?p> “對,就是像月亮一樣華美。你知道怎么做到美嗎?”
“哥,你快別誆我了,美,這個俺知道,這是說別人家閨女漂亮的字,俺又不是小閨女?!?p> “不對了,美,不是你看見的,是來自你心里的。別人家的閨女美,是搽了胭脂粉的美,烏黑頭發(fā)美。你見你嬸子搽過粉,你也見過你嬸子沒搽過粉,有區(qū)別嗎?區(qū)別大嗎?”
月華想了想,回憶起來:“沒見過她搽粉啊?不對!以前楊家老宅子里嬸子天天搽粉。但是現(xiàn)在不也搽嗎?”
“你嬸子早就不搽粉了。你覺得嬸子好看對吧,這不是皮的美,這是骨的美?!?p> 月華沒有說話。只是聽業(yè)竹說。月華在做傾聽者中,他突然想讀書,他突然也想學(xué)習(xí),他突然向往起來學(xué)堂的樣子。
“哥,俺想……俺想認(rèn)字!”
“等這陣子一過,哥就在村里開個識字堂,咱們一塊認(rèn)字!”
黃昏與春末夏初的夜,總讓人給予這種好季節(jié)無數(shù)的幻想。
“二娘,快休息吧,明你的場。”桂瑛又趴在王二娘耳邊輕輕地說了一聲:“村夫人。”
“桂瑛,這可是楊姓為多的村,你這樣可不好了?!蓖醵锾傻娇簧媳硨χ痃?。
“好姐姐,明天還不是你主持嗎,你得好好休息別誤了精神。”
“好好好,你也睡。”
大概是,村里的人都盼望,所以這一天就來的出奇的快。
村頭的觀庭,簸萁里的桂花糕,烏泱烏泱的人群。自制的擴音器,不過是將被人扔了的涼席子卷了起來。
“大家早啊!”王二娘站到觀庭上,戴著當(dāng)面王澤民送她的桂花卡子,“今天離我們當(dāng)家做主又近了一步!上一次,咱們的兵打退了鬼子,這一次,咱們的兵打退了白匪……”
縱使人再多,每個人都用一種名叫希望的目光,認(rèn)真傾聽著王二娘的演講。就像,小孩子等待吃糕一樣安穩(wěn)。
王二娘說罷,就請桂瑛上來。桂瑛舉杯跟各位說:“今天的花糕和酒釀,包大家吃,想吃多少拿多少,都算我和王二娘的!”
業(yè)竹在下面小聲嘀咕著說:“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無愁天自明!”業(yè)竹,手中拿著糕,吃了一口。
業(yè)竹跑上觀庭向天大喊:“爹!哥!你看啊,村民們在吃桂花糕呢!你看啊,日子越來越好了!你看??!你看??!”
你看啊,你看見了。
楊桂英和王二娘尋了一處清凈。
“二娘,你辛苦了?!惫痃臏I不自覺又溢了出來,“苦日子,都去了,剩下的,咱娘倆帶著孩子一起向前走!”
王二娘,站起來。桂瑛也站起來。
“吾知君為國,吾不敢多牽掛,吾顧孩兒,君當(dāng)勿牽連,夜夜守著,夜夜無眠談,君為國落了,留吾一個,吾勿掛念,吾勿牽擾,吾強著,吾淚,莫灑?!?p> 王二娘和桂瑛,唱著。
“二娘,這糕真甜?!?p> “我沒放糖啊,剛解放料也不全乎?!?p> “可是,它就是甜啊,不信,你嘗嘗?!?p>
竹文之
完結(ji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