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覆水

　　云若張了張口，終是未再說，起身默默退了下去。

　　盛姝唇角的血漬刺著燕北驍?shù)难?，明晃晃的提醒著他，她的確是死了，越看越覺心如刀絞。

　　燕北驍蹙眉，閉了閉眼，收緊手臂，將她微涼的身軀緊緊貼在自己胸膛，吩咐著即將走出殿門的云若。

　　“去打盆水來，再拿一套干凈衣裙?！?p>　　“是?！?p>　　云若有些遲疑，抬眸看了眼燕北驍，才再低頭應(yīng)聲退下。

　　內(nèi)殿門再次合上，室內(nèi)安靜沉寂，爐內(nèi)依舊燃著盛姝最喜歡的“幽篁”，薄煙縷縷，霧靄彌彌。

　　燕北驍用一方絹帛一遍遍輕輕擦拭著她的唇，眼眶逐漸濕潤模糊起來，仿佛一個(gè)即將失去光明的老者，絕望而孤寂。

　　他不時(shí)抬眸看向頂上懸掛的玉晶珠簾，斂著眼底即將泛濫的水色。

　　秋風(fēng)起，帶著絲寒意和幾分強(qiáng)勢的蕭瑟，將珠簾吹動(dòng)得叮玲作響。

　　“姝姝，女子多寒癥，天涼了，你須得多穿點(diǎn)衣服，手竟這般冰涼。”

　　燕北驍說著便握住她的手，低頭輕輕呵了口氣，反復(fù)搓動(dòng)著。

　　“昨夜可是累著了？今日竟這般慵懶貪睡，思慕惦念多年，一朝得償所愿，初次難免有些情難自抑，倒是為夫的不對了，日后必定收斂一些，可好？”

　　燕北驍唇角微揚(yáng)，語氣軟了下來，目光寵溺柔和，帶著絲討好意味，將身子壓下，側(cè)耳到她唇邊，似是在聽著她的回答。

　　等待而來的，除了死一般的沉寂，再無其他。

　　燕北驍用食指輕點(diǎn)了點(diǎn)她的鼻尖，“我的姝姝還真是長大了，倒是越發(fā)的羞澀了，還不肯開口嗎？”

　　“姝姝，為夫知你最喜潔凈，這衣裙臟了須得盡快換下來才是，你若實(shí)在困倦就再睡會(huì)，這樣的小事就讓為夫代勞也無妨。”

　　燕北驍輕褪下她胸口沾染了絲縷血跡的紅衣，只剩下一身單薄里衣。

　　昨夜侍寢時(shí)，她便就是這樣盈盈來到他身旁的，燕北驍不覺有些恍惚。

　　定了定神，隨手拉過繡著龍鳳呈祥的喜慶大紅錦被蓋在她身上。

　　“姝姝，為夫清晨要上早朝，想來應(yīng)是起得有些早了，這會(huì)竟是生出了些許困倦來，不若為夫也陪你一起再睡會(huì)可好？”

　　“你不出聲，那為夫就當(dāng)你默認(rèn)了?！?p>　　燕北驍一臉得逞的笑意，幽深的瞳卻變得有些空洞無邊。

　　他很是利落的就脫掉了朝服，同樣一身里衣上了榻，安然地躺在盛姝身旁。

　　“姝姝，為夫想再抱抱你?！?p>　　燕北驍輕輕扶著她的頭靠在自己手臂，將人緊緊抱在懷中，一臉幸福滿足，溫柔的撫著她的后背，似是哄睡狀。

　　“為夫還記得，那年后宮眾人去梵音寺上香，你午后偷偷跑去求菩薩，說要保佑你婚事順?biāo)?，必得找一個(gè)容貌俊美，還真心對你的郎君，否則寧愿死也不要嫁，為夫在殿外可都聽到了，恨不得當(dāng)時(shí)就拉著你自薦一番才好……”

　　燕北驍輕貼上她的額頭，蹭了蹭她的鼻尖，卻并未感受到她起伏的氣息，身子有一瞬的僵頓。

　　抬頭輕戳了戳她的臉頰，收起唇角的笑意，面上有些不悅，置氣般的開口。

　　“小壞蛋，天下再難找像你這般狠心的妻子了，我們才剛成婚，你就要撇下為夫出遠(yuǎn)門了，你我夫妻二人還須得隔一段時(shí)日才能相見，為夫怕是要相思成疾了！可如何是好？”

　　片刻的停頓，燕北驍無奈的笑笑，再次開了口。

　　“若是你嫌為夫嘮叨，便像昨晚那般捂住為夫的口，再喚我一聲阿驍，為夫定然老老實(shí)實(shí)的不再言語了?！?p>　　“調(diào)皮！還裝睡？”

　　燕北驍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輕輕摩挲著她嬌軟柔嫩的紅唇，剛剛擦去了大半口脂，只留下些許淺淡的桃紅，勉強(qiáng)撐著康健尚存的氣色。

　　“昨夜你有幾次別過頭去避開了為夫，為夫早發(fā)現(xiàn)了，且很不滿意，你若還繼續(xù)裝睡，為夫就正大光明的親你，看你要如何躲得過？”

　　燕北說著便翻身而起，手肘撐著身體，一副要壓制住她的勢頭，靜靜地看著她的臉，依然恬靜安詳，悄無聲息。

　　隨后緩緩低頭覆上了她的唇，反復(fù)輾轉(zhuǎn)廝磨，癡纏眷戀難分難舍。

　　片刻后，他停了下來，仿若靜止的石像般停駐不動(dòng)，輕閉著的雙眼微顫，頃刻間淚如雨下。

　　這是他自十歲以后，第一次落淚。

　　摯愛已逝，覆水再難收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