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了緣分的人,即使在同一個城市里也不容易碰到?!狈錾:门笥训暮灻麢n是這樣一句話。扶桑也不清楚這話指的是她剛分開不久的同年級男友,還是那位再也沒有給她發(fā)短信的學弟,配得上“緣分”二字,卻再也沒有見面。未見她多難過,應該是從貼吧抄來的簽名句,畢竟這是個無病呻吟的年紀。
扶桑不深究好友的心事,她自顧不暇——她頻頻在學校里和望舒碰面:倚在窗邊喝果汁,窗外來回練習短跑的人竟是望舒。晚自習前在操場散步,走了好幾圈。一響鈴,一群男孩子作鳥獸散,其中就有望舒。劃輸了拳去小賣部買牛奶,遇見望舒正從小賣部出來。
扶桑忐忑,想上前,又怕同學另眼相看,青春期的旁觀者總是敏感。她終日和班上的男孩子稱兄道弟,每每見到望舒,卻手足無措。倒是望舒,從不吝嗇笑容,大大方方地用最簡單的話語招呼。
望舒也常常在周末,和母親一起到扶桑家里來。任母親在牌桌上風生水起,客廳里人去人來,他只做他的事:寫他帶來的習題冊,看他的漫畫,涂他的涂色書。扶桑很難和他搭上話。久了,也就不放心思在怎么和他搭話上。也學著他,做自己的事:她打她的游戲,修剪她的植物,在偌大的院子里灑掃。
扶桑放了掃帚往回走,看到望舒望著自己來的方向。她回頭看看,只有長長的院墻。望舒笑笑,說:“我家里沒有一面墻是空的,都被我涂完了。我現(xiàn)在看著空墻就覺得,蠻可惜的?!?p> 扶桑知道他手里正在涂的是學校里很多人都在涂的秘密花園,這樣說來,他也有興趣在墻繪了。
扶?;藭r間瀏覽網(wǎng)頁選定圖案,坐在望舒常坐的位置,鎖定區(qū)域,下手開始勾勒圖形。
母親成日除了茶就是牌,除了牌就是財,威爾城堡的事是一概不入眼的。父親駐足看了幾次以后,主動聯(lián)絡扶桑的老師,問繪畫的事。他清楚扶桑的文化成績,思量以藝考為扶桑謀一條好一些的出路。
早年被著意培養(yǎng)的扶桑,確實是有些繪畫功底的。但因父親參與經(jīng)營的燃氣公司發(fā)生了事故,家里的氣氛緊張,無人過問她的功課和特長培養(yǎng),這條路中斷了。一段時間過后,父親不再想著做生意,找了家公司當了財務。扶桑常??吹剿奄N著公司標簽的小方盤插到家里的電腦上,提著文件袋進進出出。母親也打起了小牌,又與美容院的老板娘再續(xù)前緣,家里請客的飯桌上不乏官腔。扶桑知道,父親踏實工作,家里的境況又好了起來。只是繪畫的事,就此拋下了。直到她的學業(yè)問題在父母眼中變得具體、她不到兩周時間畫滿了一層樓的墻壁,培養(yǎng)扶桑成為畫家的戲言才被舊事重提。
扶桑的猶豫化作了父親的心痛,他知道扶桑對某段時間短暫的窘迫印象深刻,告訴扶桑:“時過境遷了,經(jīng)濟上完全不用擔心的。威爾城堡的租借費用是很大一筆收入,爸爸除了工作,也有做別的投資,支持你去國外上學是綽綽有余的。”
于是,扶桑又背上了畫板,開始和望舒上同一個英語老師的課。于是也就常常和望舒在英語老師家里碰面,一個來,一個走。也常常碰上望舒的父母,望舒的母親總是熱情招呼她:“扶桑,課下有什么疑問,可以找望舒的。他比你多上幾節(jié)課,讓他試試替你答疑?!狈錾擂蔚攸c頭,以她目前的程度,連問題都問不出。然而次數(shù)多了,扶桑開始琢磨,怎么做出好學的樣子。
在一個分不清南北東西的下午,扶桑把手肘撐在習題冊和鋪滿試卷的書桌上,想出一個主意:找望舒借地理筆記。她給望舒發(fā)送了簡短的短信,卻等到習題冊上的字都看不清了,母親喊她下樓去吃晚飯,都沒收到回信。
第二天去上英語課,在老師家門口碰見剛剛換好鞋的望舒,他見扶桑來,放下書包一邊的背帶,拉開拉鏈,抽出一本筆記本遞給扶桑。
扶桑接過筆記本,向他道謝。他卻徑直收拾好書包,下樓去了。扶桑心里覺得奇怪,本以為他不理自己,但筆記他還是拿來了,卻又愛答不理的,好生奇怪。于是扶桑決定再找他借一次東西。
在下一次口語課前,扶桑在書房里翻箱倒柜,終于發(fā)現(xiàn)自己少了一本地理圖冊。在交還筆記本的時候,扶桑提出了借地理圖冊的要求。望舒深吸一口氣,還沒來得及說話,扶桑就被老師叫走了。
第二次從望舒那里拿到東西的扶桑,眉頭漸漸皺了起來。批注字跡和筆記本上的一樣雅致工整,初次看到的人很難想象,書寫者竟是位不拘小節(jié)的少年郎。圖冊有些舊,書皮的裂痕處被用精致的手帳膠帶仔細的貼住。
這不是望舒的作風,作為一個處女座,他卻是不太愛惜書本的。每次完成功課總是把所有東西一股腦塞進書包,從不撫平卷起的書角,很多書的封面都是不完整的,甚至沒有沒有扉頁。那么,是有女生和他關(guān)系親密,一同學習時看見后幫忙貼補的,還是說,有別的女生也在向他借東借西,以此示好?扶桑生起氣來,又不敢扯了那段膠帶泄憤,鬼使神差地往在薄薄的圖冊里夾了一張書簽。
夾書簽的行為雖是臨時起意,卻還是經(jīng)過了她在放書簽的鐵皮盒子里一番挑選。她選中的是一張素色書簽,印了一副小小的寫意花鳥畫,邊上有一行小得不能再小的字: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扶桑拿了圖冊,找去了望舒班上還。
望舒坐在第六排,靠窗的位置。扶桑叫了他一聲,從窗口把圖冊遞給他。望舒接過圖冊,隨意地翻了翻,書簽順勢而落。他撿起書簽,放在扶桑的手心里。扶桑只好握住書簽,放進衣兜,拋出一句“謝謝哦”,準備回自己班級去,卻被望舒叫住了:“謝倒是不用謝,就是你能不能別找我借地理了?!彼麚狭藫项^,“那個,我是學理科的來著。你跟我借這些,我都是去找我表姐借的?!闭f著,把圖冊換了個方向?qū)χ錾?,露出主人的署名?p> 至此,扶桑精心謀劃的一次進攻沒有命中她臆想中的“情敵”,書簽甚至沒得到望舒的打量就回到了她手中。臉上尷尬的表情收也收不住,只能借了上課鈴往回跑。翻開課本,在朗朗的讀書聲中,梳理著自己的心緒。向來被和望舒作對比,長期被鼓勵向望舒討教,形成的潛意識里,望舒就是學文的。但凡之前望舒伏案時站得近些,看清他的書目;或是細究他上著幾門輔導課,卻只推薦了英語和數(shù)學老師,也不至于走這段彎路了。很快,期末考試的緊迫成功蓋住了扶桑滿心的懊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