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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常事:扶桑

第四章 不見長安見塵霧

尋常事:扶桑 萬能小周 1776 2022-07-21 14:07:40

  不咸不淡地度過了望舒的生日聚會,母親們都有些意猶未盡,相約著有機會一起短途出游。

  扶桑本以為暑假結(jié)束就可以恢復(fù)之前的見面頻率,實則不然,望舒的母親幾乎不再帶著望舒同游。提及望舒時,扶桑從她輕松的語氣里聽出了幾分嚴厲,于是知道,望舒已經(jīng)進入了關(guān)鍵的階段。

  短途出游的機會,直到下一年的夏天才到來。彼時望舒已經(jīng)安排好出國上學(xué)事宜,扶桑也結(jié)束了更緊張的假期課程以后,扶桑母親提出去趕一趕復(fù)古潮流,到鄰市搭乘還在正常運行的客運蒸汽小火車,游玩沿途景點。

  悶熱的車廂里,風(fēng)扇的轉(zhuǎn)動帶來的只有噪聲。望舒靠在座椅上望著窗外,忍不住松開了兩顆扣子。扶??粗ㄩ_衣領(lǐng),露出嶙峋的鎖骨,突然無比渴望和他共一個未來。開學(xué)潮總是讓交通變得擁擠,想到不久以后,和望舒一起在夏天奔赴外地上大學(xué),或者有了小孩,送他入學(xué),應(yīng)該就是類似這樣的場景。

  這個炙熱的幻想在第二周破滅了。

  扶桑的父親鋃鐺入獄。他陷在期貨漩渦里已經(jīng)很久,資金窟窿越來越大,在花光家中積蓄以后,挪用了所就職公司的公款。

  母親說不出一句責(zé)怪的話。在事情變壞以前,她無比欣喜地享受著水絨絨的貂皮大衣和名貴的珠寶。她很清楚這些禮物的來處,她默許了他的行為。女人昔日的貪心和虛榮,到如今化作家徒四壁和大病一場。

  那座桀驁不馴的城堡,終于在主人失了勢以后,被世俗馴服:它沒有再躲過市政規(guī)劃,溫順地成為了城市公園的一部分。

  望舒離開的那天,扶桑沒有去送行,她把護照扔到了衣柜頂上。第二年夏天填志愿時,填了本市的大學(xué)。扶桑清楚,本市的大學(xué)師資力量不強,油畫專業(yè)是擴招以后新增加的專業(yè),老師們在教學(xué)經(jīng)驗上相對匱乏。但家中變故,親友避之不及。她在母親的病床和象牙塔之間,疲于奔命,成績一落千丈。孤苦無依,確實想不出更好的辦法。

  伴隨著擴招,學(xué)校也開始擴建校區(qū)。扶桑眼看著新校區(qū)的工地圍擋圍到了老街。新的圖書館開放使用后,她喜歡在圖書館三樓窗邊倚著老舊的實木書架,可以看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成為公園一角的威爾城堡。舊日那些溫馨和愜意歷歷在目,而當下的生活一地雞毛。

  扶桑從望舒的社交主頁上下載了望舒更新的照片,無聊的時候會打開手機折騰:旋轉(zhuǎn),放大,再放大,直到屏幕內(nèi)容變成彩色馬賽克,又一點點縮小,看一眼照片原本的樣子——望舒燦爛的笑臉。

  扶桑在網(wǎng)頁上的活躍和吵鬧,源于她對望舒的想念,擔(dān)心他會像自己一樣感覺孤單,所以營造這樣的氛圍,希望望舒在異國他鄉(xiāng)感到迷茫的時刻,能想起故鄉(xiāng)有知音,可以慰風(fēng)塵。

  她配著頑皮表情的圖片給望舒留言:“如果全世界都讓你不快樂,那你一定要來找扶桑?!?p>  互動得多了,望舒也會打趣她。扶??偸怯幂p松詼諧的語氣回復(fù),發(fā)表內(nèi)容也保持著從前的風(fēng)格,努力克制著自己的傾訴欲,不讓字里行間溢出不如意和潦倒。她希望在望舒心里,他們的城市永遠是一方凈土,她依然無憂無慮。

  扶桑的文字樂觀而溫情,而她的現(xiàn)狀,可以算得上艱難了。手機話費的欠費額永遠保持在透支額度內(nèi),飯卡余額從來沒有突破兩位數(shù)。為了省下公交費,常常戴著耳機走一個小時的路程。《The Sound Of Silence》、《Scarborough Fair》…冷清的曲調(diào)和和聲低唱流動在耳邊,融進漸漸散不開的朝霧里。

  都說女孩子的貴氣,往往在皮膚和頭發(fā)這樣的細節(jié)上體現(xiàn)。入學(xué)后的第一個冬天,扶桑常常對著干燥得起皮的腳踝嘆氣,想念以前常用的潤體乳甜甜的味道。

  長了凍瘡的腳趾紅腫得無法彎曲,同寢室的同學(xué)拿出凍瘡膏,她笑著搖搖頭,說什么藥都沒有用。藥膏擦在皮膚上,對單薄的被褥、磨穿的鞋底、漏風(fēng)的外衣無濟于事,貧窮無藥可醫(yī)。但她沒有拒絕室友的好意,收下凍瘡膏,熄燈前為室友灌滿熱水袋后細細涂抹雙腳。

  金錢的貧瘠,讓扶桑頻繁出沒于于各類競賽和各類兼職活動群。本地人標簽和熱情直爽的性格為她加分不少,在校園社交中好評一片。聰明的頭腦和突出的繪畫能力漸漸贏得了穩(wěn)定的收入,春天再次到來的時候,她開始能夠為自己和母親添置新衣,不再逃避需要自費的聚餐。開始學(xué)著喝一點點酒,但喝了酒以后,思緒常常被耳邊的音樂牽著走。她不愿再記得在威爾城堡的那些日子了,她把所有涌起的傷感的歡喜的情緒都歸于望舒:欣喜是主頁有他瀏覽的痕跡,難過是知道他說和同學(xué)出游,又不說去了哪里。她感覺兩人的關(guān)系,忽近忽遠。她一直在熱切地等待,毫無主動權(quán)。

  想想這樣的不公平,扶桑心里泛起一絲酸,在社團聚會上微微有些走神。隔壁桌的學(xué)弟正挨桌敬酒,扶桑笑著和大家碰杯,拿紙巾擦了唇邊的泡沫,繼續(xù)談笑風(fēng)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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