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期末,課很少了。她手里還有幾幅月初慶霄替她接的定制臨摹作品沒有完成。她不屑于從事這樣的畫作,但每到年底,藝術(shù)類的兼職機會總是很少。她為了能在新年添置年貨,舒舒坦坦地過一個好年,只得耐著性子按客戶的要求去作畫。接連幾天,她都起早到畫室去畫,臨近晚飯時間就朝家趕。任由她一到太陽落山就往回走。一是冬日里天黑得早,二是她心里想著,也許望舒會臨時約她晚飯、宵夜呢?和學(xué)校相比,從家里外出方便很多。好幾次遇到室友,勸她在學(xué)校宿舍住下,她推說自己怕凍瘡復(fù)發(fā),家里暖和得多,室友也就不再多說什么。而自圣誕節(jié)和望舒?zhèn)}促地在學(xué)校見了一面后,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她都沒有接到望舒的電話,連條短信也沒有。不知他的“改天”是哪天,只從社交網(wǎng)絡(luò)上看到,他去騎了馬、打了桌球、摘了草莓,每日的同伴都是不一樣的面孔。她知道望舒需要用短暫的假期去和不同的人交際,卻又盼著他來見自己。
沅有芷兮澧有蘭,思公子兮未敢言。
扶桑匆匆地從學(xué)校趕回家里,收拾好自己,又匆匆地出門去赴望舒的約。望舒聽人說有家小酒館售賣熱紅酒,在這座小城里還是頭一家,迫不及待地讓扶桑陪著去試一試。
酒酣耳熱,酒館里卻停了電。老板連連賠不是,在桌上燃起兩支蠟燭。兩個少年在瑩瑩燭火的照耀下,望向?qū)Ψ降难垌?。窗戶沒關(guān)嚴,窗縫漏進來的一絲涼風(fēng)很快吹滅了其中一支蠟燭,兩個人同時在桌上摸找著老板剛剛放下的火柴,不經(jīng)意間,望舒摸到了扶桑的手。指尖傳來酥酥麻麻的觸電感,扶桑又喜又羞,因酒意變得緋紅的臉頰,此刻更加燙了。她輕輕地抽手,望舒卻不愿放開,握著她細細長長的的手指,不由自主地仔細摩挲起來,隱約感覺到,她的中指指節(jié)上,有厚厚的繭。她的樣子被燭光襯得那么溫柔,齒如含貝,唇如激丹,兩個人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
這時,頭頂上的吊燈突然亮了,桌上一片狼藉,那支蠟燭空自燃燒,顯得多余。剛剛幽閉溫情的空間已然消失,望舒如夢初醒。他說:“太晚了,你該回家了?!逼鹕砣グ膳_買單。扶桑咽住話,紅著臉跟在他身后。
那天晚上入室的北風(fēng)勾起了兩人間短暫的曖昧,扶桑卻花了好多年都忘不掉。
身上的酒味太大,怕回家又被母親盤問,扶桑讓出租車司機開去學(xué)校。在宿舍樓下遇見端著泡面的室友,對方驚訝地問:“你怎么回來了?”扶桑尷尬得不知該說什么。室友又問:“你怎么回來也不說一聲?”扶桑的心里有些惱了,雖然很少在宿舍過夜,但每學(xué)年的住宿費都是按時繳納了的,這連續(xù)兩個問句的意思,難不成她回宿舍住一宿還要征求室友同意嗎?
她心里有些不痛快,但也沒說什么,快步走著。沒想到那位室友也加快了步伐,三步并作兩步,丟下扶桑,跑著上樓去了。這下,扶桑心里更加別扭,她甚至想轉(zhuǎn)身出校門打車回家了,但猶豫了一會兒,實在想不出自己住宿舍對室友們有什么影響,她還是決定上樓去宿舍住一夜。
她忐忑又緊張地打開宿舍門,發(fā)現(xiàn)宿舍關(guān)著燈。她有些疑惑,輕手輕腳地往里走,直到看見了她床邊放著一棵圣誕樹。樹干上纏繞著長長的燈帶,星星形狀的小燈在翠綠的松葉間閃閃發(fā)光,樹枝上掛著的小鈴鐺和小彩球也反射著微光。扶桑在一瞬間被這棵小小的圣誕樹迷住了,她站在原地定定地看了一會兒,然后她打開宿舍燈,三位室友都在坐在各自的床上沖她笑。
當(dāng)她拉開自己的床簾,她再次愣住了:包裝精致的禮物堆了滿床。她快步跑去衛(wèi)生間洗漱,然后坐到床上開始拆禮物,仔細地查看禮物上的祝福卡落款。她發(fā)現(xiàn),除了一盒毛巾襪、一盒姜餅、一對耳環(huán)是室友所贈,別的都是慶霄準(zhǔn)備的?;ㄊ?、甜點、化妝品、包包……每樣禮物的吊卡上,慶霄都分別書寫了他的用意??粗粗?,扶桑的心情漸漸復(fù)雜起來,她不再去看化妝品包裝上的logo,而是加大手上的動作,在床上翻找著。終于,在靠墻位置,拿出來一個用火漆印章封口的信封。
親愛的扶桑:
展信佳。
在認識你三年以后,有一些話想單獨對你說。
我去過很多地方,見過很多人,說過許多話,直到你一揚眉,我心生煊妍。
我不是一個妄自的人,陪伴你不是一件妄為的事。我知道單方面的感情不是由著性子和自己的是非觀刷每日滿屏的存在感。單方面的感情,是一件為他人做的事,心甘情愿奉上所有美好。確實是只能用對方認同的方式對方好,給予一切能被對方的肯定的好。知曉這一點,就算是在不被喜歡和受對方喜惡的限制下,也可以落落大方去付出,守護而不是守候。于是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思索你的心景在星野或花海。于是你抬眼我便忙著添星,你俯首我就趕著移朵。
你是這世上獨一無二的女孩,你的善良美好無人可比擬,你傾真心給出的是甘霖雨露,是玉液瓊漿,是隋珠和璧,別人都給不了的。
請帶著你的真繼續(xù)前行吧。
圣誕快樂。
扶桑輕輕地折起這張信箋,裝進信封里,慢慢歸置好所有東西,也沒有忘記對室友道謝。三位室友躺在各自的床上嘰嘰喳喳地講起慶霄是如何找到她們,如何請求她們幫忙,又如何在樓下一一交付禮物和請她們喝下午茶道謝。慶霄懇切的樣子和豐富的禮物成了這間宿舍里幾天的談資。
在女孩們的羨慕和感嘆里,女主角扶桑一言不發(fā)。并不是她刻意不作聲,而是連日疲憊,紅酒的后勁上頭,裊裊渾無力,昏昏只欲睡。半夢半醒之間,她又回憶起望舒的樣子:黑亮的眸子,筆挺的鼻梁,笑起來唇邊有對酒窩。只要想起他的樣子,就像在半山腰站了好久好久,整座山的花朵都突然全都綻放了。就像走了很久的夜路,突然間,烏云散去,皓月當(dāng)空。望舒,只要能夠日日陪在你的身邊,這世間的疾苦,道路的崎嶇,都不足為懼。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