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黑潮

　　穿著黑風衣的男人點了根煙，柔和七星的火光在遍布寒冰、血液和花的環(huán)境下有些耀眼，他吸了一口，煙氣和血腥氣分別透過口腔和鼻腔進入了他的身體，他難得地感到有些寒冷。

　　北極圈零下數(shù)十度的低溫對他怪物的身體造不成什么影響的，因為他是皇，是偉大的天照命，執(zhí)行部的風衣無論是在日本還是在本部款式都大致相同，他喜歡穿著這件風衣，能讓他想起自己第一次把它披在身上時自己付出的代價。

　　不過現(xiàn)在的皇面白如紙，似乎隨時都有可能倒下，蒼白的嘴唇，陰柔的臉龐，配上那無論何時都可以避開正視的眼神，看起來像是病重的男孩，透著一觸即破的脆弱。

　　失血。

　　以他為中心，所有原本紅白相間的罌粟都被另一種同樣猩紅的顏料再次上色，每一朵罌粟上都有著綻放的斑點。

　　龍血濃度達到頂峰的身體，擁有超過醫(yī)學奇跡的造血能力。

　　他站在血液染紅的罌粟花中央，用名為蜘蛛切的煉金古刀在寒冰上刻畫著紋路，‘蛇’傳遞的情報非常清晰，無數(shù)古劍術大師調(diào)教過的手腕穩(wěn)如泰山，一絲不茍地還原了某個人留下的矩陣。

　　隨后他再次割開手腕上已經(jīng)接近愈合的傷口，血液填滿了冰面上的紋路凹陷。

　　做完這一切的人靜靜地坐在冰面上，煙氣不斷從他的肺里吐出，構筑著薄薄的霧。

　　源稚生的眼神有些空洞，遠遠地凝望著那座龍墓，反復斟酌著陳莫給出的指示，心底升起巨大的荒謬感。

　　他最初來這里是為了什么？為了參與洛朗家主的救援活動，避免校董中的激進派在家族還沒有積蓄力量，做好完全的準備前開戰(zhàn)。

　　然而事情像一匹奔騰的野馬一般向著不可逆的方向奮力馳騁。

　　組織這場救援的陳莫沒有讓他出現(xiàn)在明面上，唯一知道他也來到了營地的可能只有那位大小姐和芬格爾，帶上一張陳莫遞來的面具后似乎沒有人能夠注意到他。

　　陳莫用一個成語讓這個熟知中國文化的日本少主迅速明白了事情的現(xiàn)狀。

　　隔墻有耳。

　　到這里依舊只是秘黨黨內(nèi)斗爭的范疇，源稚生不是個政治嗅覺敏感的人，但作為未來的蛇岐八家少主，他多少有過一些相關的學習，對這種事的發(fā)生并不感到吃驚。

　　他保持距離跟著陳莫的隊伍來到了冰下，得到了在花叢處原地待命的指令，目送著隊伍穿過大門。

　　是對日本分部的不信任？那自己的參與還有什么意義？

　　然后帶著陳莫消息的‘蛇’給他的大腦帶來了一顆威力非凡的炸彈。

　　行??！盜墓盜到了祖宗的墳頭上了！

　　某種意義上白王確實是所有日本混血種的祖宗，但也同時是他們的死敵，不死不休，你死我活。

　　源稚生明白從白王復蘇的消息從那條‘蛇’里傳出開始，自己就已經(jīng)被陳莫牢牢地鉗制住，陷入了進退兩難的窘境。

　　沒有出現(xiàn)在執(zhí)行部視野里的源稚生不可能得到營地人員的信任，他沒有手段聯(lián)系到遠在亞洲的日本列島，退路被陳莫封死，能依靠的只有自己，而以他現(xiàn)在的情況，他要么直愣愣地冒著可能會成為白王助力的風險，獨自進入寢宮，要么聽從指示。

　　而從這個人嘴里說出的，包含著家族神話和他信息盲點的話也釘死了他蠢蠢欲動的一面。

　　源家的少主是個很好懂的人啊，他沒有野心沒有欲望，唯一的驅(qū)動力就是成為正義的伙伴，有個人借著天照命的威力掌控了整個日本的混血種，從他手里接過了主持正義的重擔，成為了真正的權力者，天照命心甘情愿，因為他不喜歡權力，而看見表象上的正義和那位權力者的鐵腕后，他追求正義的心也被滿足了。

　　和陳莫用來控制天照命的手段一模一樣。

　　“白王的血裔會是白王復蘇后最好的食物，祂會吞噬掉所有的食糧用來攝取權柄、基因和養(yǎng)分，讓祂重新?lián)碛械竭h古時代的權能，那時候沒有東西可以阻擋他。”這是源稚生明白的前半句。

　　“但現(xiàn)在白王還沒有復蘇，祂像是成型的嬰兒，充滿活力，又一觸即碎，而這些血裔們的身體里有能擊碎祂的東西?！边@是源稚生不懂，但龍侍明白的后半句。

　　龍侍死死盯著陳莫，幾乎克制不住自己的殺心，他終歸也是條龍，殺戮的欲望在千萬年前已經(jīng)透過血肉侵入了靈魂之中了。

　　“我把一切都設計好了?！标惸旖沁珠_，眼神深邃，并沒有激發(fā)黃金瞳，但純黑的眼眸像是洶涌的黑潮，沖擊著龍侍心中的不安。

　　“你其實有很多真話沒說。”陳莫一臉輕蔑地回望龍侍。

　　“那個十字架的觸須一直包裹著‘我’的靈啊，你在通過靈的‘呼吸’來判斷傾向，就像人類中的心理醫(yī)生通過微表情診治患者，所以你一點都不擔心犯錯，因為‘我’始終在你的監(jiān)控之下?！?p>　　“但是監(jiān)控總是存在死角的，蠢貨，思想警察也也不可能查出每一個溫斯頓·史密斯?！彼麣埧岬匦α诵Γ骸叭舜谰鸵嘧x書。”

　　他脫下外面厚厚的御寒衣物，露出綁在身上的一個小包裹。

　　“2001年，有人把一些小玩意寄給了執(zhí)行部?！苯忾_的包裹里面是一些帶著古怪花紋的青銅碎片，和四根密封的試管，連透明的玻璃外表都被遮蓋了起來。

　　“那是場精心策劃的陰謀，十幾條人命的代價是這么幾塊小小的碎片，人命可真是便宜，不過我不覺得龍類的性命就比人貴多少，用這些碎片買白王的命應該也夠了?！?p>　　回應他的是暴怒的龍吼，完全撕破臉皮的龍侍帶著滿腔的怒火撲向僅有c級的弱者。

　　“無塵之地。”陳莫從懷里拋出一塊護符。

　　“金剛界?！边@是第二塊。

　　“吸血鐮。”第三塊。

　　兩層防護性的結(jié)界震開猛撲過來的龍侍，帶著渴血本能的發(fā)瘋鐮鼬就在龍侍充斥著鱗片的身體上留下了幾道傷口。

　　這是百分之一千的燒錢行為，珍貴的材料，合適的活靈，加上煉金術士巧奪天工的創(chuàng)造，竟然只創(chuàng)造出能夠釋放一次言靈的消耗品。

　　而刺激活靈崩毀的巨量輸出得到了效果：煉金物瞬時啟動，效果持續(xù)，效果增強。

　　陳莫擰開了第一根試管，鮮血被澆在了那些碎片之上，碎片上的紋路閃閃發(fā)光。

　　帕西·加圖索的鮮血，隨著血液的流淌，似乎無塵之地的效力也有些許的提高

　　下一瞬間在極高序列的咒言就在龍侍的嘴里醞釀，言靈的效果會在壓縮到片刻的吟唱后顯現(xiàn)，抹消這些精心煉制的造物的功用。

　　言靈·戒律。

　　三個疊加在一起鑄成鐵壁的領域在高等言靈的鎮(zhèn)壓下直接消失，煉金護符中的活靈被禁錮了一切的行動。

　　龍侍臉上逐漸露出一個殘忍的微笑，也許食物的新鮮度會受到很大影響，但絕不能讓至尊的詛咒再一次降臨。

　　陳莫擰開了第二根試管，血液澆灌，那些碎片竟然自主聚集在了一起，組成了兩端破碎的圓柱。

　　尼古拉斯·弗拉梅爾的鮮血，秘黨內(nèi)公認現(xiàn)今世界上血統(tǒng)最高貴的混血種，那個躺在鐘樓里看論壇的老人的血。

　　他身上尚未拋出的第四個護符陡然亮起了光芒，這可是處在戒律的領域！領域中所有龍類和混血種的言靈能力都會被壓制！更何況是煉金物中的活靈？

　　“老頭子的煉金術真是越老越妖啊?！标惸⑽⒏袊@。

　　戒律的光輝再一次綻放在這個小小的房間中，更嚴酷的戒律轉(zhuǎn)瞬間壓制了龍侍的靈，“喬治·洛朗”的身體像石化一樣僵在了原地，眼神中的光芒褪去，甚至龍化的特征都有消失的跡象。

　　護符中的紋路是趨向完美的煉金術的體現(xiàn)，那是和學院地下某個矩陣異曲同工的回路，守夜人能夠在矩陣的增幅下壓制學院的所有學生，而活靈通過增幅正面甚至壓制了一位次代種的戒律！

　　陳莫鄭重地打開了最后的試管，那血液竟然呈現(xiàn)淡金的色彩，陳莫最初得到它的時候，血液和常人一般血紅，然而在密封到極致的真空試管中保存，血液竟然帶上了淡金色！

　　第三次澆灌。

　　青銅的碎片上的光芒已經(jīng)完全亮起，金屬的色澤變得嶄新奪目，像是在漫長歲月中死去的青銅重新復生，遠處那透明的四棱錐在緩緩地顫動。

　　希伯爾特·讓·昂熱的鮮血，天命屠龍者的鮮血也許是世界上最接近龍王血液的東西。

　　在艱難的抗爭中，極淡的瞳光從“喬治·洛朗”的身體出現(xiàn)，他看著陳莫打開了第四根試管，有著對他來說最熟悉的味道。

　　和千萬年前那種見證白王處刑時一模一樣的絕望與無力沖上了他的心頭。

　　源稚生的鮮血，敵人的血液是最能激起仇恨的東西。

　　從冰下到地面上的營地，所有人的耳邊都聽見了那至尊的怒吼。

　　陳莫冷冷地盯著龍侍，眼里的黑潮沖破了龍心的堤岸，似乎變成了濃黑色的海洋。

　　“死掉的東西就沒有必要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