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山爬的越高，天離的越近
大日西斜，秦川沐浴著即將隕落的光輝，邁入了程先生的小院。
程理瞇著眼，躺在一張竹制而成的躺椅上，似是在小憩，悠閑舒適。
秦川知道他并沒有睡，將鹿腿放到一邊后，出聲問道：“先生，椅子躺著可還舒服？”
“嗯，不錯?！背汤硌燮の丛?，只是微笑著說道。
這張竹椅是秦川這幾日抽空做的，程理極喜歡，不僅如此，他最近還會偶爾在程先生家里給他做飯吃。
“我新摘了鹿茸，先生可用來泡酒，想來極不錯，補補身子?！鼻卮贸雎谷?，程理睜眼一瞧，嘴角微微翹起，隨后擺了擺手，示意他放在一旁。
鹿茸雖大補，但并非是什么珍稀之物，程理自是見的極多，但他還是很高興，這是秦川的一番心意。
禮雖輕如鴻毛，但情意卻重于泰山。
“既如此，你去屋里書桌角落，把地上那壇子酒拿出來，今日你我小酌一杯。”程理吩咐道。
聞言，秦川笑著撓了撓頭，說道：“我年紀還小，就不飲了吧？”
“這是什么話？少年郎，就當意氣風發(fā)，縱劍飲酒，如此才稱得上少年意氣?！背汤砟樢话?，訓斥道。
話到這份上，秦川自是不再拒絕，去屋里尋酒，順帶取了兩個碗。
不多時，兩人便在院中相對而坐，秦川主動給程理碗中倒?jié)M，酒香甘醇清冽，一看就是好酒。
程理端起一飲而盡，極為豪邁，和他品茶時截然不同，飲罷后還發(fā)出了一聲滿足的嘆息。
“酒水與茶水不同，二者雖都占了一個水字，但卻可稱的上相悖的兩條道路。
品茶如君子，講究的是一個慢字，如此方才能感悟人生真意，品味紅塵煙火，明悟天地道理，我的老師曾說君子如玉，美輪美奐，我卻不如此覺得。
君子應(yīng)如茶，當慢則慢?！?p> 秦川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他知道程理是在借機與他說些東西，但一言一語都太過玄妙，他理解起來著實有些苦難。
程理看出了他的困惑，微微一笑，繼續(xù)說道：“飲酒如俠客，講究的是另一個快字，無論是快言快語，快意恩仇，盡是如此。
行走江湖要快，出刀要快，斧落時也要快，一快一慢，方才暗含天地至理，得通天地大道?！?p> 如此一對比，秦川似乎有所領(lǐng)悟，品茶便是修行，急不來，需要徐徐圖之，飲酒如殺人，絕不可拖泥帶水……
他抬起頭，張口欲言，不曾想程理伸手阻止，笑著說道：
“莫要多想，且先飲一碗?！?p> 聞言，秦川只得按捺住心思，端起酒水閉著眼一飲而盡，喉嚨滾動間，火辣辣的。
酒水入腹，轉(zhuǎn)瞬間便覺一股熱流散向全身，暖洋洋，極舒服，似乎對身周的天地靈氣感知都清晰了三分。
秦川眼睛頓時一亮，他悄然改變呼吸節(jié)奏，運轉(zhuǎn)天命呼吸法，吸納靈氣淬煉自身根骨體魄，這酒顯然不是一般的酒。
“程先生，這……”
“自己釀的尋常物罷了，不值幾個銀子?！背汤黼S意說道。
他眉眼間含著笑意，眸子深處是不加絲毫掩飾的欣賞，這是對秦川的欣賞。
無論是秦川的為人處世，還是他那比天還要高的心，程理都極為喜歡，這看起來就根本不像是一個十六歲的少年郎。
既是欣賞，那自會提攜一番，畢竟他在這人間盛世滯留的時間已經(jīng)沒幾天了。
對此，程理面色平靜，坦然視之，萬事萬物皆有其本身道理，生死亦是如此。
這般想著，程理忽而開口問道：“最近修行如何？可曾踏足神橋？”
聞言，秦川不敢怠慢，一臉正色回答道：“即將尋得，還未曾踏足?！?p> “這樣啊?！背汤碚遄弥?，緩緩頷首，隨后道：“這篇修行法門的確是僻靜小路，你修行起來花費的時間定會比別人要長?！?p> “沒關(guān)系，能夠修行就很好了?！鼻卮ê軜酚^，笑著回答道。
程理眼中欣賞意味更濃，他對秦川的這份信念，或者說他這顆心，最是喜歡。他算著時間，等上一碗酒的效力差不多消失之后，便讓秦川再滿上。
“跟我說說，具體的修行到哪一步了？”飲罷，程理笑著問道。
聞言，秦川面露喜色，程先生可是一位五境的大修士，實力非凡，見識極廣，能夠得到他的指點，那自是可遇不可求的事情。
“已經(jīng)能看到橋梁影子了，但眼前還有重重迷霧，我每每想要往前一步，但卻怎么都跨不過去?！鼻卮ㄓ行┛鄲?。
“哈哈哈，你眼前所見，并非迷霧?！背汤硇χ鴵u了搖頭。
“不是迷霧，那又是何？還請先生指教?！鼻卮媛兑苫螅Ь凑埥痰?。
程理未曾直接回答，反而問道：“你可知這天地間最多的是什么？”
秦川緩緩皺起眉頭，陷入思索，天地間最多的東西，是人？還是山川？
不，這些都不是，秦川直接自我否定，隨后抬起頭直視程理，說道：“是氣?！?p> 程理臉上笑意更濃，緩緩頷首，孺子可教也。
“沒錯，是靈氣，靈氣近乎存在于一切的事物當中，隱藏在我們的眼前，普通人看不到，摸不著，但修行者可以，甚至可以加以利用，獲得極強大的力量。
世人常說修行如登山，但你可曾想過，為何越往山頂走去，境界就越高，獲得的力量就越大？”
程理繼續(xù)發(fā)問，他心底暗含考校之意，當年他的老師，也就是現(xiàn)今國子監(jiān)那位大祭酒，也曾問過他這個問題，他用了足足三日方才琢磨清楚，不知道秦川需要多久。
秦川默念著這句話，一個字一個字的思索，神橋勾連天地，不斷前行便是不斷破境，結(jié)合修行如登山，那神橋自然就是登山路。
越往山高處走，能看到的風景便越多，這便是站得高，看的遠，可看到的真的是風景嗎？
秦川皺起眉頭，緩緩搖頭，他依舊保持著獨特的呼吸節(jié)奏，借著酒勁兒吸納著天地之間的靈氣。
是了，靈氣！
秦川恍然大悟，眉頭舒展開來，看到的當然不是風景，看到的是更多的天地靈氣。
他抬頭看向程理，沉聲說道：“山爬的越高，天離的越近?！?p> 此言一出，程理身子微微一頓，滿臉愕然，難以置信的看著秦川，久久未曾言語。
他看的秦川都有些不好意思了，秦川摸了摸頭，道：“程先生？可是我說錯了？”
程理咽下喉中酒，臉上愕然神色尚不曾消失，他放下碗，緩緩道：“不，你說的沒錯，的確如此。”
言語雖平緩，但似乎夾雜著一絲郁悶，可惜此中郁悶不足以為外人道也。
他用了三日，秦川用了都不到半刻鐘……
不過，程理臉上露出一抹笑容，平復(fù)心思，眼中飽含贊嘆。
這小子根骨資質(zhì)雖稀松平常，修行法門也是僻靜小路，但這份悟性，倒是頗為不錯。
“修行本就是借天之力，可天哪里是那么好借的？所以才會有擋在神橋前方的迷霧，你也可以將其稱之為天障。”
聞言，秦川不禁抬頭看了眼陰沉的天空，輕聲呢喃道：“天可真高啊?！?p> “所以才需要搭橋登天。”程理接話道。
經(jīng)過他的點撥，明悟了迷霧的本質(zhì)，修行的道理，秦川豁然開朗，擋在神橋的迷霧仿佛散去了三分。
秦川本來還需要半旬的時間才可清晰感應(yīng)神橋，如今他有自信，最多兩日即可。
“萬事萬物皆有其本身道理，你平日里需多讀書，天理本義的誦讀不可落下，需知讀書百遍其義自見?！?p> 程理囑咐了一句，隨后他打了個哈欠，伸了個懶腰，起身說道：“天色不早了，今日便如此吧，你既稱我一句先生，還送了鹿茸，我這做先生的可不能小氣，這壇子酒你便拿回去吧。”
秦川一怔，鹿茸哪里能跟程先生的酒相比？程理似是知道他心中所想，擺了擺手，隨意說道：“自己釀的尋常物罷了，不值幾個銀子。”
他半只腳已踏入門檻，隨后忽然停下身子，扭頭微笑道：“切忌，不可貪杯，小心喝醉。”
隨后，程理進屋關(guān)門，鼾聲漸響。
秦川一人獨自坐在小院，嘴角緩緩翹起笑容，他端起碗，將碗中酒一飲而盡……
夕陽垂山野，淡淡余輝灑落小鎮(zhèn)，秦川走在回家的路上，青石板上的影子拉的極長。
現(xiàn)在的他，極有自信，有程先生的這壇子酒，今夜便可感知神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