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刻鐘后,街道另一個方向傳來隆隆聲,一群鐵騎馳來,讓古街一陣搖動,不少士卒躲避。
延鎮(zhèn)騎卒來了,以賀人龍為首,每個士兵的馬上都掛滿了人頭。
他們要接收涼軍的俘虜,但被李懷仙等人拒絕,雙方隨即劍拔弩張。
“李師道,你違反參政命令,包庇流賊,收買民意,活不了多久?!?p> 對面,賀人龍身邊的一位騎士說道。
話語不高,音調(diào)很沉穩(wěn)。
李懷仙罵道:“去你娘的軍令,洪承疇是個甚么畜牲,咱上官是甘肅王正賢!”
“可是聽說李師道原來是個殺人賊響馬,不會跟王佐掛有交集罷?”
看李師道不說話,那名騎士以為李師道沒聽見,索性直接一頂賊帽子扣了過來。
李師道一直在關(guān)注他們,當(dāng)然聽得清清楚楚。
這些延鎮(zhèn)騎卒中有不少都帶著冷笑,殺意絲毫不加以掩飾,賀人龍的親兵們更是挑釁,沖李師道比了一個割喉的動作,這是一種羞辱,是對李師道的嚴(yán)重的輕蔑與挑釁。
路過的友軍士卒見到這一幕,都意識到今日可能會有一場火拼。
這兩方結(jié)怨已深,早晚會爆發(fā)。
“你們有些人,活不過今天?!崩顜煹垒p語,用袖子擦拭著血淋淋的馬槊。
“你說什么?挑釁我等,想找死嗎!”賀人龍的親兵很暴烈,幾個親軍校尉按劍蓄勢。
“你在主動惹事,如果不賠罪,當(dāng)場擊殺你?!?p> 那個姓周的軍校挑事,進(jìn)行恫嚇威脅。
“請你說的清楚一些,不然別怪我們翻臉無情。”當(dāng)中的一個武夫笑道。
他們選擇性忽略了片刻前的主動挑釁,而是抓住李師道這一句不放,希望把事情鬧大,賀人龍需要一個合適的理由殺人,他一直希望李師道主動挑事,然后與兵士共同鎮(zhèn)殺他。
賀人龍的兩個親軍校尉直接縱馬逼了過來,這兩人皆殺機畢露,不怕出事一直苦于沒借口。
“包庇流賊,你這是在尋死?!?p> “事情報到軍部,倒看你怎么活命,殺你無罪!”
那兩個軍校殘忍的笑了,覺得李師道可能忍不住了,也許是擊殺他的好機會,吳少誠、何進(jìn)韜、李過、王武俊、李光顏、李懷玉、李懷寶、李弘志等人翻身上騾,手持馬槊。
看到?jīng)鲕娢浞蛏向呅顒?,那個姓周的騎士大叫道:“李師道謀反!我來殺你!”
說罷縱馬而出,胯下千斤戰(zhàn)馬高速沖鋒過來,李師道一手執(zhí)馬槊,馬邊挎雙刀,右手提了提韁繩,趕著騾子撞了上去,眼神冷酷,面無表情,手里血淋淋的馬槊震撼人心。
尤其是近在眼前的周軍校,見到這一幕更是心驚肉跳,剛才他還信心滿滿,而此時見到正主殺出,內(nèi)心竟有些恐懼,下意識持槍刺來,李師道毫不猶豫,一把抽出腰后火銃,拔槍、低頭、弓腰、側(cè)身、裝藥、瞄準(zhǔn)、開火一氣呵成,端起火銃照著周軍校腦袋就是一槍。
砰!
一聲巨響,黑煙裊裊升起,戰(zhàn)馬嘶鳴,震人心神。
周軍校拔槍不及,被李師道劈臉一槍打死,整張臉血肉模糊,圍觀士卒一陣驚呼!
他的戰(zhàn)馬和李師道的騾子撞在一起,李師道倒飛而出,重重栽翻在地,旋即一個鷂子翻山跳將起來,反手一把抓起精鐵馬槊,閃電一槍朝對方臉面刺去,刀槊相擊,火花亂濺。
直刀脫手,李師道一沖而過,周軍校大叫,根本就阻擋不了,被一槊穿透,鮮血淋淋,他被李師道單手持槊挑起,懸在半空中,圍觀士卒驚呼,充滿了震撼,真的太快了。
從周軍校出馬,到被李師道擊斃,不過三個回合。
李師道拔出直刀,當(dāng)著賀人龍的面把周軍校的腦袋砍了下來,然后一抖手,把馬槊飛擲出去,馬槊釘著周軍校的無頭尸體一起飛行,直到錚的一聲,落在賀人龍及其親兵身前。
鮮血飛濺,馬槊顫動,將周軍校釘死地上,血濺到了賀人龍臉上。
現(xiàn)場鴉雀無聲,槊尖血淋淋,觸目驚心,插在青石地上,粗長冰冷的精鐵槊桿兀自輕輕顫動,將周軍校釘在血泊中,無頭尸體的脖子瘋狂噴血,鮮血沿著槊桿嘩啦啦的流。
這一景象讓所有人都脊背一涼,一股寒氣從腳底板沖上頭蓋骨,每一個人都心里發(fā)毛,這條街道陷入了詭異的沉寂,沒有一個人說話,所有人都望向李師道,滿眼忌憚畏懼。
冰冷的馬槊就插在賀人龍馬前,離他不及兩尺,幾乎刺中他。
血淋淋的場面,讓眾人渾身冷颼颼。
李師道翻身上馬,端坐馬上,巋然不動,把玩著周軍校的腦袋,看了幾眼之后,徑直朝賀人龍砸去,賀人龍一把接住,周軍校的身體仍然被釘在血泊里,一動不動,鮮血流淌。
“大膽,你敢殺害友軍,想造反嗎?”
終于,一名老軍大喝,打破了現(xiàn)場的寧靜。
嘩啦啦!
身后李懷仙、吳少誠、何進(jìn)韜、王武俊、冷士貞等人同時拔劍上前,數(shù)千涼卒跟著鼓噪起來,李師道收刀入鞘:“狗一樣的東西,在我面前逞兇,惹惱了師道,掀翻你這破城。”
賀人龍瞪著眼睛,運了半天的氣想說什么,卻終是忍了下去,沒再吱聲,他的親兵們則徹底老實了,就像是被主人一頓收拾的狗,夾著尾巴縮在角落里,沒有半點聲息。
是夜,洪承疇遣使至涼軍大營,邀李師道一敘,想讓李賀兩人握手言和,李師道不赴。
三月初八,屯于黃龍山的劉汝魁率部趕至宜川接應(yīng),與王佐掛匯和,兩軍合計四萬五千人。
田見秀、馬世耀、辛思忠、劉芳亮、劉汝魁五人屯軍西山,男女老少一共九萬眾,官軍四萬三千人則屯于宜川及十里之內(nèi)的各路村鎮(zhèn),決戰(zhàn)的時機已經(jīng)成熟,李師道密謀兵變。
初九,劉國能突然遣使至涼軍大營,邀李師道一敘。
“富縣一別多日,李大帥可好?”綠樹荒草之間,劉國能靠著馬兒,遠(yuǎn)遠(yuǎn)問道。
兩人相隔甚遠(yuǎn),都帶著大隊士兵,嚴(yán)陣以待。
其實按照李師道的本意,他是想跟劉國能面談的,但走到如今這個地步,很多事情也由不得自己任性,再自負(fù)武勇,身邊人也不會同意你立于危墻。這不,親兵們扛鐵盾于前,后面準(zhǔn)備了五匹快騾,左右還有隨時準(zhǔn)備攔截的李懷仙等人,陣仗之大,讓這場會面幾乎成了笑話。
“李大帥風(fēng)采依舊,某見到很是欣喜。當(dāng)初富縣網(wǎng)開一面,不勝感激,今日操戈相向,國能實在不忍,大帥不如就此罷兵還走,他年有暇,你我置酒相會,暢談快事,豈不美哉?”
“朱家無道,人心盡喪,大帥乃是河西李家英雄,何不如我等并力東進(jìn),擊破中原之后,烹殺朱家藩王,以鹿相佐,再置美酒佳人飲宴,豈不快哉?”田見秀亦高聲勸說道。
因為今年在陜西造反會活活餓死,去河南會被打得鼠竄狗奔,去山西會被五鎮(zhèn)邊軍絞殺,這世道得先當(dāng)孫子后當(dāng)爺。這不,才堪堪三月,陜西的天空就已經(jīng)是烈日高照,一場春雨都沒等來,天空隱隱已經(jīng)變成了恐怖的血紅色,時不時還能看到小股從北面過來的蝗群,遮天蔽日,一路啃食田桑。
一場史無前例的災(zāi)難正在緩緩走來,活下去是李師道現(xiàn)在唯一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