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病房，葉少博把土豆削下來幾個薄片，敷在父親的手背上。
父親輕輕摩挲著土豆片，說：“涼快多了！”
他知道了，父親根本沒有流露過任何痛苦，可是無時不在經(jīng)受痛苦。
“有用就好！”他回了一聲，使勁咬了一下嘴唇。
“好多東西都有藥用價值?。∧氵€記得那種茅根嗎？成片的揭起來，嚼在嘴里甜滋滋的那種。老家東邊你二奶奶家，常有成堆的茅草，燒火用的。我們就偷偷去扯來吃。也不是為什么治病，就是貪圖那點甜味！你那二奶奶吧，還就喜歡我!別人去她都打跑了，我去，她就抽幾根，拿水洗凈了再給我吃，那臉上的笑，跟花兒一樣！“
“小時候，七月七的時候，咱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婦就在河邊上煮米飯。那些半大小子就在邊上偷偷瞄著，估計米飯差不多熟了，就沖上去連鍋端走了!一邊跑一邊喝，也不怕燙嘴！”
也不知道父親是怎么想到七月七的。農(nóng)歷的七月初七是乞巧節(jié)，村里姑娘的姑嫂幫她們準(zhǔn)備一些小米和針頭線腦，和成塊煮成粥，看誰能吃到哪樣，就順勢給一些祝福。這中間有男孩子的參與就太正常了。每年的乞巧節(jié)都會成全好多青年男女的婚事。他們才不管誰吃到什么，先搶到嘴，還沒有被針扎到，才是最好的！
父親說起零星的往事。小時候家里人口多，收成不好的時候就得出去要飯，就是乞討。每到一村一戶，都是大伯去人家開口要，他只在外邊等著。一邊說著，父親露出了暗淡的神色。葉少博知道，大伯去世給父親的影響是很大的。
每一年，父親生日的時候都會提到伯父，數(shù)著算著他的年齡。葉少博很怕父親提到跟伯父年齡的差距。父親總是說：“哥哥早我三年就去世了，我比他多活了三年?！翱梢韵胂?，在生日家宴上，比較去世親人的年歲，總不是快樂的事情。
父親也會談到一些調(diào)皮開心的事情。有一回給干農(nóng)活的大人送飯，父親走累了拽著大伯挑著的飯框，一不小心就全給拽倒了，飯倒沒什么，菜卻灑了一地。也虧的爺爺他們不太計較，一頓飯煎餅咸菜就打發(fā)過去了。
父親十幾歲就隨著大人外出做工了。那時候是我國大建設(shè)時期，以工代賑，還有義務(wù)工，為新中國的早期建設(shè)做了巨大貢獻(xiàn)。在一個工地上，炸藥量計算有誤差，整座山頭都被炸了起來。父親張皇失措，得虧旁邊一個中年人喊他抬頭看天上的落石躲閃，還把他拉到一個車底下，才躲過一劫。
爺爺給父親送飯，是煮紅薯。走到一個少人行走的小路，被人攔住了。他們不劫錢財，只要吃的。究竟不能絕人口糧，爺爺就跟他們商量，給父親留了一半，那劫道的也便答應(yīng)了。說來也好笑，他們后來居然結(jié)拜了兄弟，據(jù)說是爺爺那半框紅薯救了一個病重的老人。
說到病，葉少博突然想起，這幾天只是打點滴，沒有放療安排。他突然不安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