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前路

　　茱萸遠遠看著他們呼啦啦一片舉起手，還以為出什么事情了，想要問林舒，但見林舒一片沉思之色，她也不好打擾。

　　還是蘭珽為她解釋道：“他們在商量要不要讓我們搭車?！?p>　　茱萸奇怪，這有什么好商量的，方便就捎帶他們一程，不方便就算了。

　　各人有各人的難處，蘭珽沒再繼續(xù)給她解釋個中緣由，只是搖頭笑笑：“已經有結果了，我們等著坐車就好?！?p>　　果然，沒一會等車隊到了面前，他們已經收拾出一個空馬車留給林舒四人。

　　大漢拿著從貨物里選出的四套面料不錯的衣物，雙手奉給林舒：“小小心意，還望恩人笑納?！?p>　　“卻之不恭?！绷质嫔焓纸舆^，“舒叨擾諸位了?！绷质媛犚娏怂麄兊膶υ挘胖雷约簾o意間給別人添了麻煩。

　　她以前都是一人獨來獨往，沒有牽掛，根本不會注意這些。

　　“恩人說的哪里話，讓我等更加羞愧?！贝鬂h汗顏，“恩人只要上車休息就好，我們明日就會到青州寧城?！?p>　　馬車是尋常租用的那種，內部空間不大，林舒和蘭珽坐進去就沒什么空余了。茱萸接過了趕車人的位置，龍仡軻自從出來就處于看什么都新鮮的狀態(tài)，他主動和茱萸一起坐在了外面，把馬車讓給兩個病號養(yǎng)傷。

　　馬車里，林舒坐得端正，目視前方，相處久了，蘭珽知道她這個樣子就是在思考事情。

　　“在想，到了青州要做什么嗎？”蘭珽主動問道。

　　林舒沒有出言，只是把目光移到他身上，點了點頭。

　　“那不若，跟我去見秦王？”蘭珽試探道。

　　“可?！绷质姹緛硪蚕肴ヒ娗赝?，“但我無顏面對青嵐?！?p>　　她一路上猶豫不決的就是這件事情。

　　那時沈家被修羅道滅門，林舒知道消息趕到的時候已經晚了。

　　沈瑾身中劇毒，又被嚴刑拷打著逼問名冊的下落。

　　林舒殺掉那些黑袍人，走到沈瑾面前還被唾了一口血沫。

　　林舒摘下鬼面：“沈世叔，是我。”

　　沈瑾的眼睛已經不大能看清了，眼前是紅蒙蒙一片，他就看見一個黑影站在自己面前：“呵，你們這些歹毒奸人又想耍什么花招？”

　　林舒將他從鐵鏈上解救下來，扶著先坐在地上，沈瑾已經被折磨得不成人樣。

　　“我是盈風，沈世叔，我來救你了，青嵐呢？”

　　“盈風”是林晏清一早就為愛女林舒取好的字，除了相交甚好的沈家人，鮮有人知。

　　“盈風？你真是盈風？”沈瑾急忙去拂開額前的亂發(fā)，努力睜著眼想要去看清面前女子的容貌。

　　面帶殺意，眉眼含霜，雖然氣質完全改變，但五官還是能依稀看出幼年林舒的影子。

　　“這些年你到底跑到哪里去了？既然活著，為什么不來找世叔！”沈瑾一時激動，一雙血手抓著林舒的黑袍問道，“我后來去了穆州找你，你是在責怪世叔才避而不見的嗎？”

　　林舒無法回答，低頭去看自己身上的黑袍，沈瑾順著她的目光才仔細看起這件黑袍，是和地上那群死掉的殺手一模一樣的黑色袍子，他已然明白過來。

　　“盈風！”沈瑾一聲悲鳴，悔恨不已，“我當初怎么就沒能找到你?。∫悄愀赣H知道你如今這樣，林兄怎么能安心啊！”

　　沈瑾一時急火攻心，毒性也迅速蔓延開來，林舒想要帶他去找大夫。

　　“別管我這一把老骨頭了，我愧對林兄愧對你，也對不起青嵐?！鄙蜩吹脻M地打滾。

　　這種毒不會立即致命，但是劇痛無比，運氣不好疼個三天三夜才慢慢斷氣也是有的，這是修羅道專門拿來審訊的毒藥……沒有解藥。

　　“名冊……名冊在青嵐那里，她去了城外靜庵，快去救她……”沈瑾在劇痛之下還竭力保持理智，把消息全部告訴了林舒，“找到她后……去找秦王！告訴他……你父親當初收集的……穆州罪證在劉修義手上！是他殺了林兄全家！??！”

　　“好疼！好疼！殺了我！痛！殺了我?。?！”沈瑾痛極，倒在地上痛苦不堪，他抓著林舒的袍角哀求著。

　　他們都明白，這時候一刀了結才是解脫。

　　林舒不忍，手里緊緊握著墨月，心中也是艱難無比。

　　“盈風……世叔……對不起你，求求你，就殺了我……讓我解脫吧。”

　　林舒不敢再聽，墨月準確地扎進心窩，這是痛苦較少的一個位置。

　　沈瑾倒在林舒懷里，鮮血大口大口地涌出來，一貫不茍言笑的他終于笑著：“小盈風，青嵐……就拜托給你了，世叔要去見你父親和青嵐的母親了。”

　　她像是第一次殺人時，覺得那些血滾燙得嚇人。

　　時至今日，她與蘭珽說起此事，雙手仍是不可自抑地輕顫起來：“難道說，這雙手除了握刀殺人，就握不住任何想要挽留的人嗎？”

　　蘭珽沒有多言，只是伸手輕輕握住了林舒的手：“除了握刀，你也可以握著我的手?！?p>　　他知道自己孟浪了，但見她露出如此迷惘難過的一面，他便忍不住想讓她知道，這世間有人與她一起。

　　林舒沒有收手回去，蘭珽心里莫名竊喜了幾分。

　　林舒只是奇怪地看著他，一轉攻勢，反握住他的手：“那你能像我的刀一樣殺人嗎？”

　　……

　　蘭珽默不作聲地抽回自己的手，禮貌回應道：“多謝抬愛，暫時做不到?！?p>　　晚上車隊扎營，茱萸給兩個病號拿了吃食回來。

　　“茱萸茱萸，我的吃食呢？”龍仡軻跟在她后面追問著。

　　在茱萸這半個月堅持不懈的對話下，龍仡軻說話已經不會再結結巴巴了。

　　茱萸奮力地把他推開：“你現(xiàn)在已經能好好講話了，這就是訓練你和人交流的最佳時期，時不可失，快自己去找他們拿吃食?！?p>　　她之前一邊要照顧舒娘和蘭公子的傷勢，一邊還要管教著龍仡軻，現(xiàn)在好不容易可以輕松一點，她才不要管他。

　　此時的林舒和蘭珽已經換好了新衣服，在商量到青州之后的打算。

　　林舒暫時不想暴露歸鞘的身份，蘭珽答應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