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塔莉嚇壞了!
她見過深潛長者出巡的威風(fēng)凜凜;
也見過深海巨妖·克拉肯的詭魅迷蹤;
亦在驚鴻一瞥中,駭然于九頭巨蛇·海德拉的深海逞威!
但在她漫長記憶中,她從未見過如此可怖、僅僅是瞥見只鱗片爪,便令她靈魂腫脹,思緒崩裂的恐怖存在。
無盡恐怖吞噬了她的理性,她只能本能的遵循著母親教導(dǎo),在恐懼理性深淵,擁抱皈依狂喜。
“可悲的人魚,為了活命便拋棄深海信仰,我又該如何相信你的忠誠?”
空靈的聲音在軀殼內(nèi)回蕩,帶來麻痹靈魂的刺骨寒意,這是來自萬古偉大奇異的不屑和嘲弄。
“塞壬血裔永遠(yuǎn)不會背叛信仰,是深海之主拋棄了我們!”
稚嫩人魚尖叫起來:
“身為塞壬血裔,我們在巴爾干半島游弋,扼守深海防線,拒止人類造訪,可我們曾經(jīng)信仰的神深海之主,卻在海國中冷漠統(tǒng)治著大洋?!?p> “祂無情的看著海妖一族四分五裂,看著曾經(jīng)的深海榮耀逝去,哪怕海族名譽(yù)長滿青苔,依舊不為所動。深海之主忠誠牧犬早已變成毫無理智的深海怪物,它們襲擊了我們,將我們驅(qū)逐出深海,也剝奪了我們的信仰。”
娜塔莉憤怒控訴著深海之主的罪孽,那是她滿族鮮血的哭泣。
訴說完,她聲音顫抖道:“我的眼睛中藏有塞壬之淚,我愿奉上我族象征,證明我的忠誠。”
盤踞在人魚軀殼內(nèi)的靈魂沉默了。
祂仿佛在沉思庇護(hù)深海之主眷族的代價!
哪怕這可能是深海之主的遺棄之族。
娜塔莉見狀愈發(fā)忐忑不安起來。
《詩體埃達(dá)·深海之歌》記載著航海之神和深海之主的關(guān)系!
兩位偉大的海洋之神,以海平面為界限,分而治之。
海面之上歸于航海之神;
海面之下屬于深海之主。
祂們相互窺覬著對方的權(quán)柄,默許并縱容著信徒的侵蝕。
航海信徒捕魚打撈,深海信徒襲擊船只。
海盜是祂們交鋒的信使;
沉船寶藏是祂們沖突的火繩。
無垠大海終會迎來一統(tǒng),或深海之主,或航海之神,亦或者……那些盤踞在大洋深處,蠢蠢欲動的瀆神者。
但現(xiàn)在分裂、沖突、殺戮、恐懼、仇恨……才是唯一的主旋律!
在驚恐中,那不可名狀的恐怖巨物,倏然緩緩?fù)顺鏊纳碥|。
娜塔莉的靈魂終于再次占據(jù)熟悉的軀殼。
熟悉的六感,也再次回歸。
映入眼簾的是那張似笑非笑的人類面龐。
祂已經(jīng)松開了她的胳膊,只是那絳紫色淤青,猶如神之吻痕,消散不去,隱隱作痛。
娜塔莉不敢猶豫,她右手捧住下巴,低聲哭泣起來,像極了工業(yè)雜志上的模特。
在無聲啜泣中,一顆晶瑩剔透的淚珠,從右眼滑過半邊臉頰,落入掌心。
她吐出一個泡泡,包裹住塞壬之淚,落向李慎之。
李慎之抬手,用掌心托住泡泡。
泡泡在沾到他掌心的剎那間破裂,一抹沁入心扉的涼意自掌心蔓延。
李慎之打量著掌心淚珠,問道:“它有什么作用?”
娜塔莉臉色驟變:“禰、禰不是航海之神?”
李慎之意味深長笑道:“我什么時候說過我是航海之神?”
娜塔莉懵了。
眼睛下意識看向李慎之掌心的塞壬之淚,表情幾乎都要哭了,但在剎那猶豫之后,又咬牙低聲道:
“這是塞壬死亡時的最后一滴眼淚,唯有純凈之眸,才能承載它的重量。”
李慎之聞言若有所思,又問道:“你潛入我的住所有什么目的?”
娜塔莉咬了咬下唇:“我、我嗅到了母親的氣息,我想這里應(yīng)該有她的遺物,所以才失智冒昧闖了進(jìn)來?!?p> “這個東西?”
李慎之一抬手容納在體內(nèi)的海妖牙哨,躍然出現(xiàn)在掌心。
“母親——”
娜塔莉失聲低呼,甚至下意識伸手搶奪。
然而李慎之一個攥握,就讓娜塔莉搶奪失敗。
她呼吸急促的看著李慎之掌心,表情近乎哀求道:
“這是我母親的牙齒,可以把它賜給我嗎?”
李慎之看著娜塔莉不似作偽的悲傷神態(tài),想了想將海妖牙哨拋了過去。
娜塔莉驚喜的連忙接住,感受著牙齒中那一縷殘魂,雙手死死攥住,眼眶通紅一片。
李慎之揮了揮手:“你走吧,今天就當(dāng)沒來過?!?p> 娜塔莉抿起嘴唇道:
“在深海無人不知塞壬之淚,禰一定是一位從沉睡中復(fù)蘇的偉大存在,漫長歲月在禰面前不過彈指一瞬,曾經(jīng)榮耀深海的塞壬,也不過是禰打盹中的螢蟲?!?p> “禰卑微信徒娜塔莉,不足以侍奉禰左右,但在深海塞壬之名無處不在,娜塔莉隨時恭候禰的召喚,禰的意志將是塞壬血裔的目標(biāo)?!?p> 娜塔莉深深鞠了一躬,尾鰭在擺動中,迅速鉆入廚房,化為一道水流,涌入下水道口。
李慎之眨了眨眼睛。
半晌,才回過神來。
感情這位面容稚嫩的美人魚,是把信仰之言當(dāng)真了?
還真以為我是能庇護(hù)你的神靈?
呵……李慎之自嘲的笑了笑,微微闔上眼睛,靈魂隨即離開蘭登軀殼,遁入那感官封閉的混沌之中。
霎時,兩道熟悉的路徑,回蕩在他的意識里。
一個通向蘭登軀殼;
還有一個赫然是美人魚娜塔莉。
只要他想,他隨時可以借助仿佛一個“奇點(diǎn)”的混沌,遁入娜塔莉的身軀中。
‘看來只要被我占據(jù)過的身體,都會留下氣息坐標(biāo)。’
李慎之退回蘭登身體,心中沒由來輕松起來。
又多了一個備選軀殼。
雖然這是個女性身體,還是個異族美人魚。
但這終究是條退路,不是嗎?
大不了騎驢找馬。
‘夢魘女妖、美人魚……知道我的人越來越多,暴露的風(fēng)險也就越來越大,看來得想辦法攢錢,準(zhǔn)備后路了。’
李慎之感慨道。
這個世界既然有“駕馭幽靈”之能力,那發(fā)現(xiàn)他這頭“厲鬼”之后,會不會竭盡全力捕捉?
答案顯然無須贅述。
雖然他碰到的幾起事件,似乎都把他當(dāng)成了“神”。
但這不是他麻痹大意的理由。
對方或許僅僅是不夠強(qiáng)大而已。
另外,他雖然又多了娜塔莉這條退路,但這畢竟是個女性身軀,能不用自然最好不用。
說起來,在剛見到娜塔莉的時候,他其實(shí)應(yīng)該殺了她才對。
尤其是她還試圖攻擊他!
可惜,實(shí)在下不了手!
那張稚嫩面龐,看起來就像是一名高中女生!
還好事情已經(jīng)圓滿解決。
——如果她的討?zhàn)埐皇且环N欺詐的話。
思緒落,李慎之低頭看向掌心的塞壬之淚,琢磨著該怎么處理這玩意兒。
雖然娜塔莉已經(jīng)說了用法,但不排除這是一種欺詐。
謹(jǐn)慎起見,他應(yīng)該再打聽一下,再決定是否使用。
可是,若是去治安署打聽的話,塞壬之淚就不得不放在家里。
到時候,娜塔莉要是去而復(fù)返呢?
可要是帶在身上,就怕被那撞鈴察覺,再次尖叫。
“呼……真麻煩??!”
李慎之吐了一口氣,一番琢磨之后,干脆去廚房取來一把勺子,將塞壬之淚放在勺子里,滴向自己的右眼球。
——如果這是一場欺詐,那他就舍棄蘭登軀殼,奪舍娜塔莉的身軀。
勺子輕顫,眼淚滴落。
“啵!”一道微不可查的碰撞聲中,淚水沁入眼球,迅速將眼球包裹起來,滲入眼眶深處。
與此同時,一種無法言喻的觸感,自眼眶迅速蔓延至意識之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