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我叫修足
我叫修足。
我是一條蛇，他們，叫我墨環(huán)寬頸蛇。
到今日，我活了應(yīng)該有兩百多歲了。
我的這一生，過得并不是那么開心。不，嚴(yán)格來說，并不開心。
我生在一座大森林里，很大很大，小時候我覺得那就是全世界。
我有一對很愛我的爹娘。我爹英俊粗壯，我娘美麗溫婉。他們很盡心地照顧我。
有一天，我爹從外面叼了一只雛鳥回來，她好可愛啊，一身嫩黃的絨毛，在陽光的照射下是那么溫暖，讓人陶醉。
娘親跟我說讓我吃了她，我不愿意。她這么可愛，看起來比我小得多，我怎么忍心下口？
娘親說這個世界便是如此，我們吃她們，自然也會有別人吃我們。我不吃她，我就會餓肚子，就會長不大。
可是母親還是沒拗過我，我就是不想吃她。我興奮地盯著她看，想和她玩耍，可是她似乎很怕我，一直顫抖個不停。
她很快就死了。或許是餓的，又或許是嚇得。夕陽的余暉撒在她的絨毛上，煞是好看。卻只是充滿了悲傷的美麗。
最后我還是把她吃了，和著眼淚就著憂傷，狼吞虎咽。因為我想把她最美好的樣子留住，便只能這樣了，讓她的美麗永遠(yuǎn)留在我的記憶里。
其實那時我很后悔為什么沒早吃了她，如果我早些讓她入腹，她是不是也不會受盡了折磨，在無邊的恐懼中結(jié)束生命。
呵呵，想來也真是好笑，如今的我連人都吃過了，可那時候的我卻單純的連一只鳥都不肯吃。
幸福的日子只一眨眼便過去，不復(fù)存在了。
那一天來得太突然，我正在家里等著爹娘的歸來。可是當(dāng)我看到滿載而歸的爹娘時，我也看到了，天上那俯沖而下的金雕。
爹娘說過，金雕是我們最可怕的天敵。換句話來說，我們，便是他們的食物。
我驚慌地招喚著爹娘快些往家走，可是太晚了，金雕直直地沖來，速度極快，他的爪子如金鐵般剛硬，只一爪便將我娘親拍得昏死過去。
我爹爹拼出命守護(hù)著娘親不被那金雕叼走。爹爹是天下頂天的大英雄！他不斷地與那金雕周旋著，沒讓金雕得逞。
可是我爹爹再厲害，也不能以一敵二。又一只金雕直沖而來，兩只金雕合成包圍圈不斷地攻擊我爹爹，消耗他的體力。
最終，我爹爹體力不濟(jì)，被其中一只金雕的利喙啄中了腦袋，身體軟趴趴地垂了下去。
我只看到了爹爹臨死前直盯著我的眼神，警告，惋惜，抱歉。所以直到兩只金雕銜走了我的爹娘，我都咬著牙一動不動。任憑嘴里那一對剛剛露出頭的毒牙扎破自己的下頜。
奇怪，爹娘不是說我們的牙齒有劇毒嗎？為何我自己的毒卻毒不死自己？要是能毒死自己，我也不用再茍活這么多年了吧。
我終于能感受到當(dāng)年那只雛鳥的感受了，恐懼，顫抖，無助。
后來金雕走了，也帶著我的爹娘走了。
我只能走出家的庇護(hù)，自己覓食，自己與這世界做抗?fàn)?。抓到第一只老鼠的時候，我多興奮阿！趕緊回家跟爹娘炫耀……如果他們還在的話，一定會表揚我吧……
我想出去，走出這片森林，聽爹娘說外面有更大的世界，我想看看。
走了三天三夜，終于見到了希望?？墒莿傄蛔叩缴值倪吘墸揖筒铧c死了。
那是一只野貓，我從來沒見過那么大的野貓，渾身的皮毛油亮金黃，還點綴著黑斑。他的力氣好大，一巴掌就能給我扇飛。
我閉著眼睛等死，卻等了又等。等我睜開眼睛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有一個人與那只大野貓搏斗起來。
以前聽我爹娘說過人，他們說人好厲害，卻更殘忍，見到他們最好不要冒險上前。
不過他好像是救我的，他拿著不知在哪撿起的大木棍，終于把那野貓轟走了。
他將我揣在懷里，胸膛的溫度好暖，比那太陽的照射還要溫暖十倍。
我受傷了，他就白天一直揣著我趕路，晚上找一個空曠的地方休息。還不時地采摘一些植物，放到嘴里嚼爛了敷在我的傷口上。
他一身長衫，很愛干凈，還背著一個竹箱，里面有干糧，還有能升火的石頭，還有好多東西。后來我長大了，對人的了解也多了，才知道他好像是個要進(jìn)京趕考的書生。
可是沒等我對他有更多的了解，他就不要我了。
走了一些時日，他看我的傷好了，就放我到地上。我以為是他累了，揣不動我了，我好開心地在他腳邊來回穿梭，跟他玩耍。
他竟然踹了我一腳！
他跟我說了好多，雖然我一句都沒聽懂，但是我知道，他要趕我走。他的眼睛怎么紅了，還流出了水。哎，我的眼睛也好酸。
后來，我才知道，那叫眼淚。
他走后，我又是孤單一人了……沒關(guān)系，又不是沒有過。
偶然的一天，我路過了一個黑黝黝的洞口，從洞內(nèi)散發(fā)著恐怖血腥的氣息。因為這氣息，洞口附近十里的地方都沒有一只兇禽猛獸。
我進(jìn)去了，壯著膽子。如果里面有什么可怕的家伙，我死了便死了，沒人為我傷心難過，我也可得解脫。如果里面是別的什么沒見過的東西呢，何不去見見？
我差點死了，可終究是沒死。洞中有好多尸骨，恐怖的氣息也越來越重，重的脫掉了我一層皮。
可是也因為這氣息，我蛻變了，走上了修煉的道路。
我修煉了兩百年，只自己在洞中孤身一人，餓了便出去抓幾只鳥兒老鼠什么的。
就在七八年前，我能夠幻化成人形了。自從幻化成人，我學(xué)了好多人的世界的東西，他們的世界好復(fù)雜，也好迷人。
學(xué)會了他們說的話，我給自己起了名字，叫修足。因為蛇修煉至尊的時候，就會長出爪子，蛻變成真正的龍，就算修成正果，可以位列仙班。
這些年，我天天想著那個救了我的人，我愛他。聽說三界有輪回，世間萬物死了都會前去投胎，再回到世上。如果我升天成仙，那我就可以去輪回，找他了。
可是當(dāng)我感應(yīng)天門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天門已經(jīng)緊閉。我不知道這是為什么，但是我知道，我就算再修煉兩千年，兩萬年，也不會成仙，更找不到他了。
那一瞬間，我的心突然變得空蕩蕩的。便如我棲身的云棧洞一樣，外面看著寬闊深邃，可是一進(jìn)來，什么都沒有。
那好像叫，絕望。
我只能行尸走肉地生活下去，我不知道應(yīng)該做什么，以后會怎樣，只有整天漫無目的地瞎竄。
后來有一天，我經(jīng)過了附近的一個莊子。我發(fā)現(xiàn)家家戶戶都養(yǎng)了雞鴨，或多或少。
他們好可憐阿，生下來便只能被圈在又臟又小的柵欄里，一生不曾動過位置。
他們長著翅膀，本應(yīng)該是翱翔天空的鳥吧。可如今只能如此茍活，公的給人打鳴，母的給人下蛋，昂頭看著天上飛翔的鳥，低頭吃著面前的飼料。
不如我?guī)蛶退麄儼?，我早日助他們投胎轉(zhuǎn)世，下輩子做個真正的鳥好好看一看云朵，夕陽。
今天傍晚我再去吃他們幫他們投胎的時候，被家里的人發(fā)現(xiàn)了。他惡狠狠地拿著木棍叉住我，要來抓我。我一緊張，變成了人的樣子。
沒想到他突然不動了，只是呆呆地看著我。然后，他又要來抓我了，力氣比剛才大的多，眼中充斥著貪婪，欲望。這種表情我見過，每次我變作人的樣子去人的世界，都有男人這么看我。
我知道他們想干什么，這種眼光令我惡心。
我把他擄走了。既然擄都擄了，不如多擄幾個。于是附近還沒回家的男人都被我?guī)Щ亓嗽茥６础?p> 回去了我才發(fā)現(xiàn)，其中有一個人竟然是他！那個曾經(jīng)救過我的人！可是他好像不記得我了，他好像叫和誠，一直跟我說佛祖什么的，勸我回頭。
可是我為什么要回頭，有什么可回頭的。佛祖都不管我，我生來就靠的自己，我才不信那什么狗屁的佛。
既然他現(xiàn)在不接納我，我便先去填飽肚子。我把之前抓我的人吃了，因為他的眼神讓我惡心，因為他之前要殺我，那我便先吃了他?？墒?，他的肉并不好吃。
我剛吃完那個人，門外便來了找茬的，來得真快。找茬的太厲害，沒想到他原本竟然是這云棧洞之前的主人，我十分清楚那氣息，我也知道，我打不過他。
找茬的就是沖著打殺我來的，沒想到除了和誠之外的人都這么不講理。為了保命，我只能拼命，我把身上的三個毒囊都用了。
可我最終還是沒打過找茬的，他便是之前的金雕，野貓，是我完全不能抗衡的存在，是我的天敵。
在找茬的殺我之前，又來了一個和尚。
這個和尚說他是佛，還問我有何不服的。我當(dāng)然不服，從小，如果我什么時候服，我什么時候就死了。
可是我說完之后，沒想到這個自稱為佛的人，竟然認(rèn)錯了。
佛，都是這樣的嗎？如果是，那好像佛也不錯。
我好像快死了，可我先哭了?；盍诉@么久，這是我第二次哭，哭的滋味兒真不好受。
“你說你是佛。佛既能渡苦厄，為何不能渡我……”
和誠，終于知道你的名字了，還挺好聽的。如果，我也能去那輪回的話，希望我下輩子，還能見到你。
終于要解脫了……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