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除夕鬧劇（3）
郭子倒下去的時候，連帶著把身旁的桌子也掀翻了，大大小小的瓷盤瓷碗和殘羹冷炙呼啦啦全砸在了地上，摔得粉碎，破碎的聲音混雜在一起，猶如一曲和諧又突兀的奏鳴曲，在沉靜的子夜時分發(fā)出震天動地的哀鳴。
那十幾個已然醉眼迷離的壯漢，也被這突然的爆裂聲驚嚇到，驟然酒醒，頂著一雙雙茫然的眼睛和一水兒豬肝色的臉，齊齊對準了傅司椋，形容一群驚弓之鳥，仿佛下一秒就要撿起酒瓶跟他開戰(zhàn)。
江小樂和燕子年紀小，從未見過這陣仗，一時愣在偏遠的角落里，不敢上前，也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這劍拔弩張、千鈞一發(fā)之際，人民飯莊的門咣當一下被推開了，門口站著韓誠，裹挾著滿身的寒氣，嘴里還呼呼冒著白霧。賀閃閃也緊隨其后趕到，大概是沒料到韓誠會突然站定，只顧埋頭沖鋒的她，一頭撞在韓誠城墻一般堅實的后背上。
“哎呦……”慌亂中兩人扭抱作一團。
目睹此情此景，原本一臉泰然的傅司椋，當即面露不悅，整張臉垮了下來。
郭子那些人一見韓誠來了，就好像有了靠山，全都快步向他奔去，齊刷刷站在他的身后，先前還慌亂無措，此刻都換了一副囂張?zhí)翎叺淖炷槨?p> 韓誠擰著兩道劍眉，不耐地偏頭問郭子：“鬧啥呢？三十兒晚上也不讓人省心？我還在家陪我爸喝酒呢，突然一個電話打到家里，非讓我立馬過來?！?p> 郭子一面對韓誠，自動矮了三分，忙討好求饒道：“韓哥，不是我叫他們打的，我哪敢在這么重要的時候擾您清靜？”說著便扭頭問身后的人，“說，誰打給韓哥的？不知死活！”
“要是你叫人打的，老子早打斷你的腿了！”韓誠惡狠狠道。
“我，是我打的?！辟R閃閃突然從一幫平均身高一米八以上的大男人中間冒了頭，舉著她那只白嫩纖細的小手，勇敢承認道：“我怕我再不把他叫過來，你們就要把人家店砸了。到時候事情鬧大了，咱們都吃不了兜著走?！?p> 郭子苦笑道：“妹子，我砸他的店？呵呵，我都快被他坑得渣都不剩了……”
賀閃閃斜眼瞄向店內，一片狼藉，一地雞毛，這怎么看也是人民飯莊被砸了啊，而且砸得還挺狠。
傅司椋這時走上前來，臉色難看地抄了一把頭發(fā)，目光直直落在賀閃閃身上，仿佛周圍所有人都不存在似的，只是口吻頗為玩味地說道：“你們吃了我家的頂級新春團圓宴，兩桌，打算不給錢就要跑嗎？大名鼎鼎的韓公子，是你教唆你的人來吃霸王餐的？”
“放屁！誰說我們吃霸王餐了？”
“那你倒是給錢啊?！?p> “你你你，坐地起價，兩桌飯菜要我八千多，搶錢呢??？”
“八千多？”韓誠也驚了。
“八千多？”賀閃閃干了一個多月飯店，攏共也沒賺到八千塊。
傅司椋冷哼一聲，“你也不問問他們，都吃了些啥，八千八百八十八，那都是打過折的友情價?！?p> 郭文濤沒吱聲，他身后那幫酒囊飯袋倒是一個個舔著肚子，吧唧著嘴，笑道：“哥兒幾個吃的是山、海、禽、草各八珍，一等一的好食材，絕頂美味！”
郭文濤狠狠瞪了他們一眼，一幫嘴角流油的吃貨才噤若寒蟬。
傅司椋接著說道：“還有你們打碎的杯碗，造成的所有損失都得照價賠償。”
“你！……”郭文濤攥著拳頭朝傅司椋揮過去，被韓誠一把攔住了。
平日里猴精猴精的江小樂，直到此時方才回過勁兒來，跑過來站在傅司椋身后，指著對面一群人，底氣十足地喊道：“有本事你們都別跑，我已經(jīng)報警了，等警察叔叔來了，看你們怎么收場！”
今晚這事兒，怎么說都是郭子他們理虧，十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下子都慌了，為頭的鼓起勇氣對郭子說道：“郭哥，你看今晚兄弟們都是為了幫你，總不好還叫大家大過年的還要進局子吧？要不你趕緊給人把賬結清了，賠個不是說說好話，這事兒就算過去了。”
“對啊，郭哥，趕緊完事咱們也好回家睡覺了。”
“郭哥，我還得回去陪老婆孩子呢……”
郭文濤氣得臉都綠了，“麻痹，飯是你們吃的，老子連筷子都沒動。要給錢也是你們自己給?！?p> “我們哪有錢啊？今晚跟著郭哥您出來的，身上一個子兒都沒揣著?！?p> “不行了，太晚了，再不回家老婆得叫我跪搓板了?！?p> “哥們兒先撤了??！今晚這頓算郭哥您的，回頭大家再請你！”
“走了走了?！?p> “快快，一會兒警察來了可就麻煩了！”
一幫人如鳥獸四散，人民飯莊的大廳內，瞬間空曠了許多。
韓誠見眼下也不像能鬧事的樣子，便對郭文濤說：“都是從小一塊在廠里長大的，大過年的就別找不痛快了，趕緊付賬吧。”
郭文濤不樂意了，“哥，我今晚鬧這一通為啥啊？”
韓誠也不解：“到底為啥??？”
郭文濤：“還不是為了你?！?p> “為我？”韓誠覺得好笑。
“對啊，因為這家伙搶了閃閃的生意，我們替閃閃來給他點教訓！歸根結底，還不都是為了你？”
韓誠滿臉不情愿，一副急于撇清的樣子，“她是她，我是我，你愿意幫她忙，是你的事，別瞎跟我扯關系?！?p> “你！……”郭文濤再次被氣得說不出話來，“我特么……”
韓誠雙手抱臂，好整以暇地看著郭子，打定主意置身事外。
幾人溝通不出一個結果，當下一片寂靜，氣氛也凝固了。
還是傅司椋率先打破了沉默，像是憋了很久，才實在忍不住，完全是質問的口吻，指著賀閃閃問韓誠：“她不是你女朋友嗎？你不僅不管，別人替你管了，你還不認？”
凌厲得像是警察在審問犯人。
韓誠一副別鬧了的表情，坦然地當眾矢口否認，已經(jīng)完全不承認、不在乎跟賀閃閃的關系了，活脫脫的渣男樣。
韓誠這人就是這樣，頭腦一向清醒，對一個女孩沉溺其中的時候，當牛做馬都心甘情愿，而一旦覺醒，就會果斷地分手，告別回憶，走出過往。
這一切當然也都是賀閃閃求之不得的，她并不會埋怨韓誠半分。
她關注的焦點根本不在于此，她只希望眼下能息事寧人，不要因為生意上的競爭，引起不必要的糾紛，甚至上升到刑事案件。那可真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實在沒必要，也不是她這個層次的人做得出來的事。
于是，賀閃閃好言好語兩邊勸，希望雙方能盡快結束僵持。
傅司椋冷冷觀察著眼下情形，鏡片背后的雙眼微瞇，冷峻神情的掩蓋之下，是無人察覺的一絲躍動。
先前那些個壯漢偷跑時，走得匆忙，連飯莊的門都沒有關好，此時呼呼的北風卷積著細碎的雪花灌了進來，雪粉揚在人們臉上，風把屋里吹透了。
一直窩在收銀臺里的燕子，趕緊跑過去關上門，又伶俐地端了那杯傅司椋沒喝完的黑咖啡，送到他面前，討好地說：“老板，咖啡我?guī)湍鸁徇^了，趁熱趕緊喝了吧，暖暖身子?！?p> 傅司椋正忙著跟郭文濤相互對視，彼此目露兇光，一聽到燕子軟糯的話音，眼里頓時軟柔了三分，一股子不可一世的傲嬌漫過眼底，傅司椋接過杯子，準備喝上一口。
還在酒勁上頭的郭子，哪里受得住傅司椋這種看似平淡、實則殺傷力很強的挑釁，加上一眨眼的功夫就被傅司?？恿诵∫蝗f塊錢，心里很是不爽，一股氣血直沖上腦，當即撲將過去，一巴掌將傅司椋手中那杯咖啡拍飛了。
這一突然的舉動，雖然把傅司椋嚇得夠嗆，但也未造成實質影響。
最慘的是賀閃閃，她因為站得離傅司椋不遠，又正好在他斜對角，被拍飛的杯子直沖著她臉飛過去，結實的厚玻璃咣當一下砸在賀閃閃的眉骨處，當即給她砸出了一道一寸來長的大口子。
還有杯中滾燙的咖啡，有一大半潑在了賀閃閃的臉上，因為賀閃閃的皮膚白且薄，臉上登時紅了一片。
原本還不當回事的幾個人，頓時就慌了，尤其是傅司椋，臉色刷地一下變了，扯著郭文濤的后脖領，將他狠狠甩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