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敵方士兵太多,頂不住啦!”
酒杯從手心滑落,“咣啷”一聲掉在地上。“這不可能,”焰輝道,“在北峽道的伏兵怎會截不住他們?”“他們……可能知道有埋伏,繞了道……”“開玩笑,那條路只能通往——”話說到這里,焰輝自己也愣住了。
“快!主力轉(zhuǎn)移到佳陽縣!要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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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是誰?”衛(wèi)兵們不會了解內(nèi)蒙軍營里的對話。對面的一大群人中走出一個,干咳兩聲,用蹩腳的漢語說了一句:“代我,向,李將軍,問好?!敝宦牎斑辍钡囊宦暎瑢殑Υ倘脒@名衛(wèi)兵的胸膛。然而這時,詭異的事情發(fā)生了:那個衛(wèi)兵渾身開始燃燒起來,狂風(fēng)呼嘯而至。可憐的人倒在地上慘叫著,隨風(fēng)火逐漸化為灰燼,其他衛(wèi)兵踉蹌著逃走。
騎兵頭兒拔出寶劍,能看到劍刃上還燃著熊熊火焰。他舉起寶劍,大聲用蒙古語言喊道:“火!”身后的蒙古士兵一齊舉劍,頓時所有的劍都燃了起來,士兵們將劍朝前揮去,城門口轉(zhuǎn)眼化身火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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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不是?”縣城門的事情尚未蔓延到城中心的旅館內(nèi)?!澳阋詾樗娜磕Яκ菓{我們倆所能抵擋的?”觀主痛飲了幾口白酒,“只不過魔性在長時間釋放下,魔根露出了些許,被我出手掐住,這才收服?!睙o蹤聽得糊里糊涂,只覺得很厲害就對了?!澳?,”他開口道,“他什么時候能使用魔力?”“這卻是個問題。他得慢慢煉化,將其轉(zhuǎn)化為陽性的能量,否則會侵蝕身體?!薄耙簿褪钦f,”無蹤也喝了一口酒,但是茅酒,“他的攻擊手段和原來是不會有變化的?”“并非如此。從陰性能量至陽性能量的變換,于表面上無異,他像你們說的發(fā)瘋時是怎么攻擊的,他以后還是怎么攻擊的?!睙o蹤一想到小風(fēng)兒在他第一次碰上那會子秒殺克沈牛一個部落的樣子,莫名其妙地冒出一身冷汗。“……那煉化需要多久?”“魔力越強,煉化時間就越長,以他現(xiàn)在的魔力,完全煉化怕也得有個一年兩年的吧。我是聽他跟我說已經(jīng)煉化了一些,結(jié)果后來他又被沖昏了。當(dāng)然,還早?!庇^主舉起酒壺,這才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空了,要了些無蹤的茅酒,小酌了一口,又長嘆一聲道:“已經(jīng)好久沒到南方了,也好久沒喝著南方的酒了?!薄澳氵€去過南方?”“這不廢話,我從小打那兒住的。”“……”
余下的對話與佛山徒已經(jīng)沒有多大關(guān)系了。在他們對面的房間里,銀纖坐在床邊,一臉愁容望著床上的佛山徒——由于身體虛弱,他的呼吸難以察覺,臉色煞白,不摁脈搏無法肯定他是死是活。銀纖平日的活潑仿佛被封印,不知覺地落了一滴淚——佛山徒如今的狀況,讓她恐慌不已,萬一有個什么外族騎兵之類的……
很尷尬的是,她在這時正好聽見了一陣馬蹄聲。
憑借多年的打斗經(jīng)驗,無蹤的感知能力自然更勝人一籌,此時頭已探出窗外。大街上一片狼藉,民眾四處逃亡,一群身著奇裝異服的士兵駕著馬在路中間狂奔,速度飛快,見人就殺,凡刀箭所至都燃起熊熊火焰,隨著劇風(fēng)愈加猛烈地?zé)饋?。冷不防一個士兵發(fā)現(xiàn)了無蹤,射出一箭。無蹤嚇了一跳,右手下意識打出一道青光,本來只想抵消箭的作用,但因為事出突然,結(jié)果用力過猛,青光直接把箭淹沒掉,對準(zhǔn)那名騎兵射去,將其從馬上打了下來。這一舉動很不巧驚動了其他騎兵,其中那名舉著大刀且服裝略顯尊貴的騎兵高舉武器,喊了一句外語。無蹤當(dāng)然聽不懂,不過看著一群人朝旅館過來,也估摸到了他說的是什么。
“我的天。”
觀主還沒明白怎么回事,無蹤就把他推到了椅子上,往外面沖去。剛打開門就一頭撞在銀纖的腦袋上?!澳愀闶裁窗??”銀纖正處在焦急狀態(tài)下,火氣自然也大得不行?!澳阌指闶裁窗??”“外面都出事了——”“出事了你就在這兒陪你的佛山徒,少出岔子!”說罷,頭也不回地轉(zhuǎn)身飛奔。銀纖氣歸氣,但她的確得注意佛山徒的情況,只好作罷。
無蹤出了旅店,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群膀大腰粗的蒙古騎兵,手中都拎著火刀。他們瘋狂地向前沖,以至于沒人注意到這個突然出現(xiàn)在門口的人就是他們瘋狂向前沖的原因。有人看到無蹤后,頭也沒回地掄了一刀。無蹤看出那些火不好惹,閃身避開,同時雙手齊出,兩道光線措不及防把那人打了個人仰馬翻。隨即又有兩人持刀上前,也被無蹤以青光劈倒。正準(zhǔn)備發(fā)起下一輪進攻時,他突然感覺到炙熱無比,頭暈?zāi)垦?。強忍回頭,無蹤看見剛剛的騎兵頭兒回過身來,手中高舉長刀,刀刃上燃著火焰。被烈火炙烤的無蹤疼痛難忍,一時竟沒能站住,倒在地上。這時,那個朝他射了箭的士兵認出了他,再次執(zhí)起弓箭。突然,一個銀白色的身影從空中掠過,踢出一腳又把那人干下了馬?!拔医心悴灰獊淼?!”無蹤站了起來,身上的火好不容易被滾滅,正在和騎兵頭兒和其他個把人纏斗著?!罢l叫你也是向著佛山徒的呢,不然一箭射死你也沒什么好可惜的?!便y纖看了他一眼,又轉(zhuǎn)過去對付其他騎兵了。以銀纖目前的實力,獨自周旋四五人已經(jīng)不成問題。
打著打著他們就發(fā)現(xiàn),這些人武功其實并不高,甚至有些人完全是在胡鬧;然而他們所用的火分外令人頭疼,隨便一刀或是一箭就能造成巨大的傷害,無蹤和銀纖拼盡全力,只能抵抗一會兒。
漸漸地,隨著敵人的攻勢越來越猛烈,兩人很快有些支不住。一名騎兵在遠處,用弓箭瞄準(zhǔn)了銀纖的腦袋……
——
觀主坐到佛山徒的身邊,一手摁住他的手腕,將罡氣灌入佛山徒體內(nèi),嘀咕道:“你趕緊醒過來吧,你的兩個朋友快要支撐不住啦……”
佛山徒仿佛置身于一片虛空當(dāng)中,漆黑中只有一個東西閃閃發(fā)亮,放著紫光。他知道那是什么——那是一股恐怖、邪惡而又強大到無與倫比的力量。他不知道應(yīng)不應(yīng)該接受它,他知道如果煉化成功,這力量與魔已經(jīng)毫不相干,但他依舊是無情的、毀滅性的。佛山徒甚至感到了一種迷茫,難以抉擇。在平時,以他的智慧,肯定能瞬間就做出決定,但往日不同于今日,他理智的那一面,在黑暗和無力面前畏縮了。
這時,他感覺到一縷陽光灑下;這陽光使他眼前的一切變得清晰起來,打破了虛空,變成許多交叉的畫面,有關(guān)于朱晨的、黃仙的、劉氏、無蹤,還有銀纖……
畫面最終卻停留在一個自己從未見過卻又似曾相識的地方。傾盆大雨不斷地下著,打落在地上發(fā)出噼里啪啦的聲音。那是一個夜晚,月光透過烏云灑下,若隱若現(xiàn)。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站在一座山前,男人打著傘,女人懷里抱著一個嬰兒。男人和女人在雨中沉默著。一片沉寂后,男人只說了一句話:
“是正,是邪,由他自己決定?!?p> 天突然打起了雷,一道閃電劃過,佛山徒看到畫面逐漸遠去……
——
那名騎兵正要松手放箭,突然停住了:所有人都停住了,一齊看向旅館。不斷有狂風(fēng)從旅店中涌出來。半晌,門咔的一聲倒下,里面黑洞洞的一片,被黑霧籠罩著。一個人走了出來。
“佛山徒!”
雖然他的黑紫裝扮和他魔性爆發(fā)是一模一樣,但背著手的動作和瞇著眼的神情告訴大家,這是一部分魔力被煉化的結(jié)果。
聽到銀纖叫他,他轉(zhuǎn)過去笑了一下,笑得很敷衍。
“怕什么!”騎兵頭兒用蒙古語言大吼一聲,“不過是個派頭!”一瞬間,三人居然都猜到了這句話的含義,手中暗暗運氣。不過事實證明騎兵們并沒有把無蹤和銀纖再作為進攻對象,一齊朝佛山徒涌了過去。派頭。
佛山徒倒表現(xiàn)的很淡定,雙手緩緩向兩側(cè)抬起,隨后環(huán)繞在他周身的黑霧如旋風(fēng)般狂卷而來,將騎兵推出了七八米遠,差點進了對面的店,還有一些甚至倒飛出去,刀上的火竟被吹熄。
很明顯,以佛山徒現(xiàn)在的實力,想要與他們面前這一些人抗衡是沒有問題,至于他們身后的那些多半也不是事兒,畢竟道路寬度有限,一次性上來的人不多。
事情終于快要結(jié)束的時候,突然又聽見許多馬蹄聲。佛山徒三人朝聲音的方向看去,見到一大波人沖了過來,有人舉著一面大旗。由于風(fēng)太大,導(dǎo)致旗飄來飄去,三人都看不清楚上面寫著什么,反正是漢語。這些人倒是挺多,意圖也很明顯——是來驅(qū)逐蒙古騎兵的。這些人雖然氣勢洶洶,將蒙古人嚇得四散而逃,但佛山徒和無蹤都看得出來,這些人追而不圍的策略,使得蒙古士兵的行動區(qū)域更廣,以致傷害了更多無辜,還讓抓捕效率被拉低了好幾個檔次。兩人也不是不想阻止這種愚蠢行為,但街上已經(jīng)被他們占滿了,而且佛山徒覺得如此愚昧之人是不會聽進勸阻的。
很快他們就看到了這個如此愚昧之人——正是李焰輝。因為穿著不同,那些見事已平息便從躲避區(qū)域跑出來的眾人很容易辨認出來,當(dāng)即開始瘋狂地感激、追捧。其中還有一個六十來歲的老人當(dāng)眾跪下:“不愧是李將軍吶,一出手就能擺平事端。”說到這里,突然指了指佛山徒三人,“還好將軍及時趕到,不然得讓這些沒有經(jīng)驗的年輕人闖下彌天大禍!”李焰輝聽后輕蔑地看了佛山徒一眼,道:“都是年少輕狂,也能夠理解?!狈鹕酵?jīng)]說什么——準(zhǔn)確來說是看都沒看一眼,此時正從腰間取出一個酒壺?;仡^瞄了瞄銀纖,后者已經(jīng)握緊雙拳,恨得咬牙切齒。
無蹤走到了那個老人身旁,把他很沒好氣但又小心翼翼地扶起來,質(zhì)問了一句:
“你在搞什么呢?你沒事偏袒他干嘛?”
“你個沒良心的,那可是李將軍!”
“我可是你親兒子!”
此話一出驚呆了好多人,銀纖也頓時怔住了。佛山徒倒沒有很驚訝——小時候他見過無蹤他父親一次,認得。
李焰輝沒有管他們父子倆,走上前來拍了拍佛山徒的肩膀,以長輩的姿態(tài)對佛山徒道:“有保護眾民之心,已經(jīng)非常了不起了,有志氣。”銀纖忍無可忍,沖上前來大吼道:“你有什么資格在這兒評頭論足?!那些人明明都是我們打敗的!!”然而這句話卻引發(fā)了圍觀者的一陣笑聲。李焰輝轉(zhuǎn)向銀纖,笑道:“我?guī)ьI(lǐng)士兵驅(qū)逐了蒙古惡賊,大家有目共睹,卻有人想將功勞歸于自己,這樣急功近利,是不好的哦!”頓了頓又道:“不過畢竟還小嘛?!闭f完甚至想像對佛山徒那樣拍拍她的肩,一只手向銀纖的肩頭伸了過去。這時感覺后面涼嗖嗖的,轉(zhuǎn)了過來,看到佛山徒盯著他的雙眼后,頓時停住了:他看到佛山徒的雙眼中有幾分陰冷氣,加上剛才還沒完全褪去的紫色,這會兒顯得格外恐怖。最終,他嘆了口氣,帶著軍隊離開了。民眾見李將軍心情不好,就沒有過去再追著,心里也知道究竟是誰在與蒙古騎兵力戰(zhàn),只不過當(dāng)時見到了李將軍覺得該捧一下場,現(xiàn)在李將軍走了,也沒什么好說的,都選擇回了家去。
“這人也太過分了!”回到旅館之后,銀纖大聲與另兩人抱怨起來。無蹤說道:“這個家伙的底細我知道一些。李將軍雖然打仗說是一把手,實際上每次正式開戰(zhàn)都是二把手先上,自己在一旁蹭名蹭利,被發(fā)現(xiàn)后就說是尋找合適的機會。反正也沒多少人知道這回事,都給名頭壓了?!狈鹕酵阶谝慌裕粗鴥扇藳]有說話。銀纖又向無蹤說道:“還沒說你呢,你爸怎么回事兒?”佛山徒聽到這句話的理直氣壯,險些笑出來,無蹤則一頭黑線。“唉,他是這副樣子?!逼毯鬅o蹤說道,“也不能完全怪他,這佳陽縣基本上全都追捧這個李焰輝,甚至還有傳說他是那個什么神仙轉(zhuǎn)世,出手必勝。因為他每次打仗都贏,其實是二把手出了力?!薄澳沁@個二把手還怪強???”銀纖問道。無蹤好像記起了什么,道:“這倒是。二把手也是個傳奇,百戰(zhàn)百勝,關(guān)鍵是……她是個女的?!薄鞍??”銀纖驚道,佛山徒也微微抬起頭。“這個女的是真厲害,都五十幾了還奔赴戰(zhàn)場,而且兵法也十分了得。她丈夫死得早,不過聽說她還有個孩子,在南方不知道做什么。你們,餓不餓?”突然冒出的這一句把銀纖笑得要死,佛山徒嘴角也有點上揚,看起來些許憋笑的意思。無蹤很尷尬,他并沒有刻意搞笑,他是真的餓了,一本正經(jīng)地說出了這句話,于是更好笑了。天就快黑了,觀主早就回了玄云觀,三人沖出去在集市上帶走好幾串羊肉,順便弄了只燉雞回來。
已是深夜。
“謝謝?!?p> “不必多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