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李城守的苦衷
幾人壓抑著激動和興奮的情緒，一路低聲商量著要拿那六萬兩買地。
有了地，就算未來一年半載不能回鄉(xiāng)。
那么多逃荒人至少有個安身之處，再種些雜糧，也算是自救有個好希望了。
有韓郎中領(lǐng)著，他們來到衙門并未受到阻撓。
衙役一邊將他們領(lǐng)到了公堂后面一處偏廳、一邊派人去后衙請李城守。
聽說韓郎中回來了，李城守很快就來到偏廳，一臉歉意地拱了拱手。
“昨日韓掌醫(yī)被困城外，本官今早才聽令郎來報此事，真是抱歉?！?p> “閉城一事實屬無奈之舉，還望韓掌醫(yī)海涵。”
李城守四十出頭年紀，白面無須，不過面容卻是忠厚睿智型，目光也沉穩(wěn)溫和。
他一到就先向韓郎中致歉，是個平易近人的大人。
蘇意和葉云寒心里都不禁琢磨起來，或許一會兒多壓點價？
韓郎中領(lǐng)著三人起身行了禮，便作了介紹。
一聽三個少年竟是城外逃荒人，李城守目光詫異地打量著他們。
但沒有責怪韓郎中將人領(lǐng)進了城，而是示意大家落座，便問起城外的情況。
按路上商量好的，由韓郎中這個旁觀親歷者來講述城外難民的情況，包括易子而食的悲慘。
李城守微微擰著眉，靜靜地聽著。
三人在一旁老實地坐著，不敢在此時亂說話。
許久之后，李城守紅著眼眶嘆了口氣。
“都是我大夏國的百姓，奈何我只能管著應(yīng)州轄地，不能逾越?！?p> 韓郎中給蘇意使了個眼色。
蘇意連忙起身拱手，乞求道：“我們聽韓郎中說過，李大人是青天大老爺。”
“李大人在應(yīng)州十多年嘔心嚦血，為人仁善寬和、為官也能造福百姓?！?p> “我們從大人給逃荒人劃出三里之地也能明白，李大人確是個好人、是個好官?！?p> “因而，我們?nèi)送姓堩n郎中帶我們來拜見李大人?！?p> “是想在不連累應(yīng)州百姓生活、不讓衙門為難的前提下，求得一處安身之地。”
“懇請衙門讓我們在城外有些荒地可以搭棚棲身，再種點粗糧糊口。”
“有了草屋、又能種地，也是一線生機，而不再發(fā)生只能等著餓死的悲劇。”
“有了屋和地，大人也可對我們一眾人另造一份魚鱗冊，在冊之人有來歷出處，將來回鄉(xiāng)或落戶，也方便衙門治理?！?p> “不至于令城中百姓恐慌，或是衙門會擔憂那么多人聚眾滋事。”
“蝗災(zāi)來勢洶洶，北地已有幾州幾十縣受災(zāi)?！?p> “相信朝廷很快就會有治災(zāi)之策，只是我們先受災(zāi)的百姓不得不逃離家園，流落到此?！?p> “還望大人援手！懇請大人援手！”
蘇意說完，便眼巴巴地望著沉默地也看著她的李城守。
李城守不說話，她也一直這么站著，抱拳揖禮不肯后退。
只不過想讓她下跪，她也做不到。
她可以跪天跪地跪拜老天爺，卻沒這習慣要去跪拜一個人。
韓郎中欲言又止，到底沒有提醒他們下跪，畢竟……
剛才蘇意的話，只是探底。
蘇意一直維持著抱拳揖禮的纖瘦卻執(zhí)著的身姿。
葉云寒看了蘇勝一眼，起身在蘇意身側(cè)也垂眸抱拳一揖。
蘇勝連忙跟上。
三個少年以此請命。
而這三個少年顯然也沒受過規(guī)矩，不會懂得見官要跪。
好在李城守也不是計較虛禮的人，此時心思都在城外難民問題上。
半響之后，見蘇意三人仍不露怯，李城守這才緩緩開口。
“本官雖心懷仁善，但職責所在，既不能無視朝廷也不能牽連轄地百姓?！?p> “給你們劃地三里之后，也曾在城中聯(lián)系大戶，想要湊錢湊糧援手，奈何……”
“各家都在自保，并不愿意輕易援手，就怕一時善心惹來傾家蕩產(chǎn)也不夠救濟，最后落得個騎虎難下的局面。”
“你們也清楚，這次蝗災(zāi)來勢洶洶，已有多州受災(zāi)，北地百姓正不斷南下?！?p> “便有應(yīng)州肯不顧一切援手，杯水車薪又能救得了誰？”
“你們這一批人也不過上千人，但受災(zāi)之眾，又豈只區(qū)區(qū)千人？萬人、幾萬人甚至幾十萬人都有。”
“在你們之前，也有幾批人經(jīng)應(yīng)州地界繼續(xù)南下，估摸快的已到了南邊的臺州，慢的也還在應(yīng)州境內(nèi)?！?p> “只不過，看你們現(xiàn)狀，快的怕也到不了那么遠，無糧寸步難行啊。”
李城守說到這里，也是無力地嘆了口氣，眼眶更紅，已有熱淚涌動。
這是一州之首有心無力，情真意切，蘇意能夠理解他為官的難處。
朝廷在各州縣都有儲備糧，但朝廷不發(fā)話，當?shù)毓偈棕M能隨意放糧？
若今日開倉放糧是為真正的賑濟災(zāi)難，明天呢？
若有貪官編造理由就放糧，這糧去了何處？中飽私囊又如何監(jiān)督？
因此，正確程序也得是當?shù)匮杆偕蠄蟪?，由朝廷核實后下令放糧，或是朝廷已知實情，直接下令放糧。
因此，應(yīng)州便有糧，剛才李城守也一臉無奈地說了職責所在，他有苦衷。
他也曾想要聯(lián)合城中大戶私募糧銀救濟難民，但……無人響應(yīng)，他又能如何？
見李大人有幫難民的心意。蘇意與葉云寒、蘇勝相視了一眼，立刻再提放地之請。
李大人搖了搖頭，臉上依然是無奈之色。
“你們?nèi)齻€孩子如何明白，遷徙落戶容易，增加村子也不難，但……”
“我應(yīng)州之地，如何安置得下幾州難民？”
“應(yīng)州攏共才多少存糧，新糧也還不到收的時候，還得祈禱蝗災(zāi)不要連累應(yīng)州?！?p> “便將所有存糧收起來，又如何養(yǎng)得活應(yīng)州百姓以外的這么多難民？”
以他一州之力，糧食根本不夠大家吃的，放地又有何用？建起新的村子又有何用？
見話說到這份上了，蘇意便看了韓郎中一眼，韓郎中起身靠近李城守耳語了幾句。
李城守無奈的表情頓時變了，他詫異遲疑地看向蘇意。
心中暗道：難怪城外上千難民，卻只派了這樣三個少年人前來，而說話的一直是這個最小的少年。
他先前只道這小少年口齒伶俐、條理清晰，卻原來另有乾坤。
當下李城守連忙起身，親自揮退廳外的衙役，并關(guān)上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