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半夜的時候才是哈雷酒館生意最好的時候,偏僻的巷子里,酒客們可以肆意喧嘩,而不用擔心在興頭上時被打攪。
正陽城在夜晚的降臨下死去,而酒館才剛剛開始煥發(fā)生機。
這一夜的酒館來了一名行色匆匆的過客,風采仆仆的來客在此處不算罕見,即便他身上有碎裂的衣衫以及細碎的傷口。
酒館是個包羅萬象的小天地,所以他的到來除了讓幾個臨近門口的醉漢抱怨了一下夜晚的寒風,并沒有驚起多少波瀾。
“喝些什么?!蹦贻p的酒保一邊清掃著雜亂的桌面,一邊和善地詢問來者。
“讓我想想,一杯涵陽冬麥酒兌二兩雁歸青稞,添一點天際如藍,加三個翡翠珍羞?!卑讐m撓著頭,一邊生疏地報著考究的酒名,果不其然,引起身邊一群老酒鬼的笑聲。
“小子,這么可笑的配方是誰給你的,這能喝嗎?”奔放的大哥已經搭上肩膀熟絡地嘮了起來。
“別的不知道,田雞酒狗都不喝?!?p> “你個天天只能喝得了青稞的也敢口出狂言?”
插科打諢,氣氛一直都是這樣的熱烈。
只有年輕的酒保對白塵善意地笑了笑,并沒有糾正這糟糕的配方,“這可不好兌,我?guī)闳ヒ妿煾蛋?。?p> 言罷打開身后的小門,讓白塵進入。
在身后的小門合上的瞬間,原本的喧鬧聲驟然消失,只有小屋內燭光的滋滋燃燒聲。
在柔和燭火下看書的老者緩緩抬起頭來:“你來了?沒事就好,愿圣光庇護你。”
“如果你的沒事只是指活著的話,我就不反駁你了,老約翰?!?p> “沒有缺胳膊少腿,皮外傷就算不得什么?!崩霞s翰緩緩站起身來,在胸前畫了一個十字后合掌禱告,“感謝光明之神的保佑,讓我們不畏苦難?!?p> 白塵對于他神棍的模樣早就見怪不怪了,“算了,說正事吧。集散點237號附近的符文點我已經替換完畢。”
“神說:命運會眷顧辛勤耕耘的人。”
“另外區(qū)域旁邊出現(xiàn)了變異的野獸,暫時可以劃定為魔猿類型,可能是破壞符文的源頭?!卑讐m取出一片殘破的書頁放在桌上,上面涂畫著奇異的符號。“魔猿應該只是一階魔物,但卻有極強的攻擊性,建議組織討伐,以免它破壞鐵軌,影響路線的正常運營?!?p> “神說:光明會根除一切罪孽?!崩霞s翰卻依舊是禱告站立的模樣。
“魔猿有能精神干擾的能力,直立的話大概有3米的高度,力大無窮,速度不慢,有一定的智慧與思考能力,別的能力暫時不明?!?p> “神說:天行有常,萬物有靈?!?p> “你真的不想說些什么嗎?”白塵突然有些失望,他來這里并非是來傾聽這些似是而非的說辭的,“你知道嗎,我的任務編碼沒有錄入,列車壓根沒有接到通知。如果不是列車的當班人員聽到動靜打開浮游立場,我應該就回不來了?!?p> “愿圣光照亮我們前行的道路。”老約翰睜開了雙眼,卻沒有更多的表示。他緩緩走向一旁的衣柜,“保持冷靜我的孩子,你通過了懲罰,你現(xiàn)在又是神的子民了,雖然上蒼包容你的無禮,但你舉止需要更加理智才行。歡迎回到巡查署?!?p> “我需要一個解釋?!卑讐m低頭撐住桌面,他明白自己會得到怎樣的回答。
“一個警告罷了。但如果你繼續(xù)插手那件事,可就沒有那么簡單了?!?p> “警告?警告我就差點搭進去,難道我還要感謝你們的仁慈?”
“神說:人類的意義在于創(chuàng)造價值?!崩霞s翰從衣柜中取出一套嶄新的制服,“從現(xiàn)實的角度來說,并非是出于仁慈,只是你還有可以利用的價值。不過如果你是來這發(fā)牢騷的,那我只能說你找錯人了,你感覺自己在做正確的事卻遭到了不公正的待遇,但你早就過了吵鬧后有奶吃的年紀了?!?p> 老約翰將制服遞給白塵,后者卻沒有接,制服懸置在半空中。
“負責我行動的只有你,但這不可能是你安排的,告訴我,是誰?”
“是我。你知道只能是我。”
“笑話!如果真是你,我不可能回得來。我太了解你了,你根本做不出這樣漏洞百出的粗糙計劃。”白塵氣極反笑。
單線程的對接杜絕了許多的變數(shù),但想要強行切入也十分簡單。
老約翰搖了搖頭:“你對我了解多少?你又何必欺騙自己,無論過程如何,我必然是參與者。”
是的,只要老約翰沒有殉職卸任,作為行動的發(fā)起者,他必定是知情人,更可能是直接參與者。但這并不是白塵想要的答案。
在這狹小的小屋里,無風自寒。事情并沒有那么復雜,就是有人安排了這一次鬧劇。
只是背后的勢力比想象中更加強大,讓老約翰不能說出相關的信息。
白塵抬眼看向老約翰,一手奪過制服,神色復雜“那么你又站在在哪里?”
“我只站在神指引的方位上,引導那些迷茫的人走在圣光照耀的道路上?!?p> “你不在意?”
“是的,我不在意,就算今天來找我的并不是你,我也不會為之感到神傷。我會為你祈禱,為你遺憾,卻不會為你悲傷。酒館太吵了,我已經聽不到別人的呼喚了?!?p> 白塵明顯從老約翰的身上感到了一種冷漠而疏遠的情感,他看向如往昔一般徐徐燃燒的燭光,意識到它可能再也不會給到自己曾經的溫暖了。
白塵想要嗅到謊言的味道,但不知道是老約翰隱藏得太好,還是他本就不存在欺騙。
這真的是你做出的選擇嗎?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們不妨把話說得再明白一些,我沒有告訴列車你的拓荒記錄,我也知道那里有一只魔猿。你不要再信任我了,人都是會變的。”
這是無比合適的答案,白塵心想,或許他也能夠接受。
白塵快速地穿上白色修身的制服,縱使還有無數(shù)疑問,也難以吐露。他認真看向老約翰滿是皺紋的臉,風霜并沒有熄滅他雙瞳中的火焰,挫折反而成為燃料使他的野心燃燒得愈演愈烈。
他突然意識到這恐怕是老約翰對他最后的善意了,他們終究不是一路人。
將仇恨牽引到身邊人身上恐怕才是幕后黑手真實的目的,沒有人能對背叛云淡風輕。白塵冷靜地意識到他需要讓仇恨被扼殺在搖籃之中,就算是自己要做出讓步。
沒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吧,反正也沒死,也沒缺胳膊少腿。
這些高高在上的謀劃者總是會低估情感所帶來的影響。
“老約翰,那如果我說,我不在意呢?”
“白塵,你還是一如既往的平和,你甚至可以釋懷這樣的背叛。但我并不欣賞你,這份愚蠢的善良遲早有一天會害你死無葬身之地。”老約翰雙手合十為之祈禱,“神說:不必迷茫仿徨,圣光會為你指明方向??熳甙?,你還在等什么呢,你真正的同伴在后門外等你。”
“魔猿會怎么辦?”
“它已經沒有用了,不會見到明天的太陽?!崩霞s翰在這方面并不含糊。
白塵只是嘆了口氣,拉開了后門的門栓。善良也好,愚蠢也罷,他實在沒有動手的沖動,而且他感到某些事物的流向已經發(fā)生了改變。
“不要做傻事?!?p> “。。。。。?!崩霞s翰沒有給出任何回應,留給他的只有一個送客的手勢。
隨著身后的門輕輕合上,屋內又恢復了一片寂靜,許久無言,老約翰看向陪伴他數(shù)年的燭火,曾在無數(shù)個寂寥的夜晚,這溫存的火焰仿佛有魔力一般將他從墮落的邊緣拉扯回來,但恐怕也已經是他的極限了。
“我知道你今夜是來原諒我的,但我不能原諒我自己。總有人要為此付出代價,如果不是他們,那就只能是我們。而在我們之間,如果不是你,那就只能是我?!?p> 他深吸一口氣,用手掐住燈芯上細小的火苗,將它徹底熄滅。
“我不會回頭?!?p> 酒館的后門也是一片深巷,所以白塵一眼就能看到深夜還在此處徘徊等待的過客。
他不知道怎么整理自己雜亂的思緒,只能干巴巴地說出一句。
“好久不見,銀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