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客氣客氣!
寒關(guān)今日有些不同,未曾下雪,有些回暖之意,著實難見。
笛安就這么站在院子里,背著手看天,不知在想什么。
他感受到背后的身影,卻也不愿回頭,大概在熟悉的人面前,總歸是會放松些的。
笛情默默走到他身邊,目視前方。良久,她才開口。
“兄長,可是為莫公子煩憂?”
笛安輕笑一聲,背著的手終于放下,卻又抬起摸了摸笛情的頭。
坦然道:“莫別辭不值得。”
“那是為何?”
“是白蓮啊?!?p> 笛情有些疑惑,她不太明白這些事情之間的聯(lián)系。叫她相信笛安是因為朱幽幽煩心還行,可白蓮他們卻很少見。
盡管也算半留人軒的人。
于是她反問道:“白蓮少主?”
笛安又是一笑,解釋道:“有人傳信來,朱顏改在白蓮消失的第三天便也杳無音信,我懷疑這背后有人在推波助瀾。”
他語言逐漸有些輕巧“巧的是,唐槐閣的花揚(yáng)風(fēng)剛好也留在了半留人軒。我在想,若是花揚(yáng)風(fēng)尋不到白蓮,又或者看見了一具尸體?!?p> “情兒,你說花揚(yáng)風(fēng),會不會瘋?”
笛情眼睛明晃晃的,道:“會?!?p> 笛安找到了好玩的點,又問:“為什么???”
“因為他們是家人?!?p> 笛安拍了拍她的頭道:“那花辭樹也是啊?!?p> “不是親的。”
“那白蓮和紅顏也不是親的啊?!?p> 一時間,笛情犯了難,笛安這是有意為難她。爭執(zhí)中,眼睛紅紅的。
笛安到底是心疼他這個妹妹,見不得她受一丁點委屈。
抱了抱她,又松開。
“好了,是哥哥的錯,別哭了。”
“才沒有?!?p> 笛安抬手擦掉她的眼淚。
笛情猛吸了一口氣,穩(wěn)定了情緒。
“那莫公子,還在門外涼著呢?!?p> “人來了?”
“來了,都半個時辰了?!?p> 笛安略顯尷尬,真的很尷尬。
他朝笛情點了點頭,方才出門,請莫別辭進(jìn)來。
莫別辭也不跟他客氣,行了一禮道:“笛公子。”
笛安也回了一禮,道:“是朱顏改命你來的?”
見莫別辭點了點頭,笛安送松了口氣。說真的,江湖上知道他們真正的身份是半留人軒中人的人不多。
他們朝里屋走著,笛情為他們沏茶。
做完這一切后,她便知趣的離開。
“如此看來,七弦音廊倒是能與半留人軒和談共處了?!?p> 莫別辭盯著那杯茶,碰也不碰。他總覺得這些事,都有些蹊蹺。
笛安悶頭喝了一整杯茶,見他沒有動杯之意也不惱。反倒是直愣愣地把他那杯茶奪來,仰頭喝下,莫別辭就這么呆愣的看著他。
“不如說說看,來找我做什么?”
“調(diào)符?!?p> ——
有些話不知當(dāng)不當(dāng)說,許緣有些累了。他抬眼看著寬路,心里沒底。
四下風(fēng)聲四起,路上卻無一人,除他之外。
他一個人來此,終將一人離去。他抬手撫摸墻壁上的紋路,嘆了嘆氣,轉(zhuǎn)身靠著墻,下身滑落。
此時此刻,手中的劍不再只是他的兵器,而是一個支撐點,支撐著他的身體。
他被人追殺至此,而要殺他的人,是祈愿。
那雪白的發(fā)絲,他撐著傘,默默盯著許緣。
許緣瞧見了,什么話也說不出,他太累了,太多事壓著他,太累了。
他想著,若是能這么一覺睡過去,應(yīng)當(dāng)也是可以的,但——
他呲牙咧嘴的一笑,祈愿撐著傘,微微頷首,向他致敬。
許緣愣了一下,笑容在臉上戛然而止,他怒氣道:“道貌岸然!”
祈愿緩緩走向他,棋盤之上,勝敗已定。
他晃了晃手中的傘,傘便默默合上,祈愿握住傘柄,輕輕轉(zhuǎn)動。
許緣看見了,那是把劍。
只能說,果真是魏家軍的人,兵器還真是藏的出乎意料。他干涸的笑了兩聲,坦然赴死。
坦然接受自己的死亡。
坦然接受。
傘劍就這么架在他的脖頸上,輕輕移動,這便沒了呼吸。
許緣臨死之前唯一的年頭,是他沒能遵守約定。
作為師兄,他是不稱職的。
作為愛徒,他亦是不稱職的。
可若是只作為許緣,他卻是稱職的。祈愿合上劍,晃了晃,傘再次打開。
他又撐起了傘。
祈愿頷首示敬,將他的手?jǐn)傞_,那是調(diào)符。
這是魏明城要的,與他無關(guān)。
他不著急回去復(fù)命。
——
“所以你的意思是,許緣死了?”
笛安頓了一下,又說道:“你又是怎么知道的?你跟蹤?”
莫別辭撐著頭,太無語道:“不是,剛好撞見,尸體還沒埋呢,就在前邊的過道小路,不信你去看看?!?p> “提個醒,滲人得慌?!?p> 笛安嘴角抽了抽,他不在意莫別辭的說話方式,只在意許緣是否真的已死。
不管怎么說,許緣畢竟是幕都樓的二師兄,他若是死在了寒關(guān),難免會有人懷疑到魏明城的身上,雖然魏明城犯不著和一個小輩大動干戈,但到底還是會有影響。
更何況,魏明城一定回來找他說事,想想就覺得麻煩。
但更為重要的是,幕都樓會如何,會不會派人來。
直到莫別辭給了他當(dāng)頭一個棒槌。
“告訴你兩個消息?!?p> 一般情況下啊,若是兩個消息,那必定是有一個好,有一個壞,笛安不想陪他周旋,連忙抬手示意他停嘴。
“我先聽好的?!?p> “真是不按常理出牌。”莫別辭剛想問他想先聽哪個,就被迫轉(zhuǎn)語。
“廢話少說?!?p> “行,好消息是,你擔(dān)心的是不會發(fā)生,幕都樓的人絕對不會找你算賬?!?p> “為什么?”
“這就是我要說的壞消息,因為幕都樓已經(jīng)被滅門了?!?p> 笛安猛著抬眼看著他,有些震驚。
“把他滅門的,你猜是誰?”
“誰?”
“不知道啊?!?p> 笛安使勁攥了攥手中的茶杯,他用性命發(fā)誓,若不是他有教養(yǎng),這茶杯子已經(jīng)摔莫別辭頭上了。
他嘴角使勁一抽,猛吸了一口氣,冷靜了,語氣卻又很沖道:“我還以為,都這種時候了,你會擔(dān)心擔(dān)心你的好兄弟,沒想到你還有閑工夫說笑。”
莫別辭臉上的笑容瞬間被愁慮所替代。
眼神暗了暗,道:“人活著,總要找點樂子嘛?!?p> “更何況,我若是找得到,還用來寒關(guān)嗎?魏家軍的人,吃人?!?p> 笛安抬眸與他對視,氣氛有些緊張,又有些微妙。
桌上茶具有些掙扎微動,大概是兩人內(nèi)力作祟。
突然間,莫別辭開懷一笑,桌上的動靜這才戛然而止。
他不見外的給自己滿上了一杯茶,仰頭一口氣喝下。
定了定神。
笛安就這么看著他,他得承認(rèn),他跟本搞不懂莫別辭的腦回路。
最終他只能找到一個詞來形容莫別辭。
“你有病?!?p> “是啊,沒病,我就不是莫別辭了?!?p> 莫別辭邪魅一笑。不下雪的寒關(guān)又有一番別樣的韻味,光就恰好打在他的左側(cè)臉上。
而另一邊則處于黑暗。
笛安卸了氣,他此時已無心喝茶。
“我這沒調(diào)符。”
“我知道。”
莫別辭回答的干脆,沒一點猶豫。
他又道:“若是有,你就不敢讓我了進(jìn)你家了。”
笛安盯了他一會,輕輕笑著,道:“為什么你會這樣認(rèn)為?”
“你怕死啊,或者說,你怕她死?!?p> 莫別辭適當(dāng)著將目光移向門外的笛情。
他們的位置恰巧相對,莫別辭只要稍稍偏視,就能與笛情對視。巧的是,笛情就站在門外,筆直的站著。
她也在注視他的一舉一動。
莫別辭知道,笛情雖是女子,卻也不是什么善類。
笛情向他微微頷首,莫別辭也笑了一下,算是對她的回應(yīng)。
笛安終于沒了笑容,怒意道:“你想做什么!”
“簡單,留意點魏明城。還有,幫我找個人?!?p> 找人,找的是什么人,笛安清楚,莫別辭更是清楚。
笛安松了一口氣,卻又緊張了起來道:“我不知道他在哪?!?p> “那就盯著魏明城?!?p> 其實莫別辭本就不指望笛安知道白不染在哪。他又不傻,連莫唸厭和朱顏改都不曾知,一個小小的笛安又怎會知道呢?
他從不抱有什么希望。
笛安提醒道:“聽說半留人軒來了個人,我倒是覺得你有必要回去看看。”
“總不會是不染?!?p> “的確不是,不過這個人你也認(rèn)識,因為他也在找白蓮?!?p> 莫別辭怔了一下,隨即反應(yīng)過來。
“花揚(yáng)風(fēng)?”
“是他。如何,驚喜嗎?”
莫別辭也看著他,懟著:“那我也給笛公子提個醒,這寒關(guān)啊,不會太平太久了?!?p> 笛安怒意了然,道:“情兒!送客!”
莫別辭緩緩撐著桌子站起,坦然相笑,再次向他行了一禮。
隨著笛情離開,走到門口,又回身沖著笛安喊道:“笛公子,記得派人去收一下許緣?。 ?p> 笛安想殺他的心都有了。
登徒子!喊這么大聲干什么!生怕他人聽不到嗎?!
出了笛府,笛情問了他一句。
“莫公子,情兒有一處疑慮,還望莫公子能為情兒解答?!?p> 莫別辭倒也不介懷,道:“你說?!?p> 笛情正了正身子,質(zhì)問道:“我知,花揚(yáng)風(fēng)與白不染稱得上兄弟,也知他們視紅顏為長兄?!?p> “那莫公子又算什么?”
莫別辭顯然沒想到她會問這個問題,愣了一下。
沒有下話,笛情淡淡一笑,朝他行了一禮。
“莫公子,回去吧。”
回你該回的地方,你找不到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