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劉義真與毛德祖地談話并未持續(xù)多久,入了滎陽城,劉義真也未多做停留,只休息了一晚,第二日便點齊兵馬,啟程往鞏縣而去。
從滎陽城到鞏縣縣城,全程一百余里,千余騎加快行軍,于當(dāng)日傍晚抵達鞏縣。
鞏縣,洛陽以東重要城邑,城高堅固,秦漢以降便有‘山河四塞,鞏固不拔’之美譽。
如今的鞏縣令,是個三十余歲的年輕官員,姓陳名文韜字子闕,本為河陰縣尉。
去歲初,毛修之受命前往關(guān)中,出任劉義真帳下雍州中兵參軍,得知陳文韜才華橫溢,越級提拔其為鞏縣令,戍守鞏縣,控扼洛陽的東大門。
寒風(fēng)刺骨,月上柳梢。
冰冷的月華灑向凡塵,給大地鋪上了一層薄薄的白紗。
鞏縣官廨,東跨院,此處本為鞏縣接待更高一級官員的官舍,因劉義真建威府行轅的建設(shè)還需兩日才能完工,劉義真便暫時住在這里。
此時,就在東跨院的中堂,劉義真端坐在上首的胡床上,兩側(cè)分別跪坐著毛修之、傅弘之、朱超石、劉欽之、段宏以及鞏縣令陳文韜。
看了眼坐在末席,腰背挺得筆直,眉宇間不卑不亢的陳文韜,劉義真眼中露出些許的贊賞之色,開口喊道:“鞏縣令!”
陳文韜聽得立馬起身,朝劉義真躬身拱手道:“下官在!”
劉義真見此微微笑了笑,伸出手朝他壓了壓說道:“免禮,坐下說話!”
“謝桂陽公!”陳文韜朝著劉義真再次躬身行了個禮,這才回到自己的位置坐好。
“你在偽秦時便是河陰尉,如今又做了一年的鞏縣令,對司洛當(dāng)是熟悉。說說看!”劉義真和顏悅色地看著陳文韜道:“你對治理司洛有何建議?”
“回貴陽公!”
陳文韜似乎早有準(zhǔn)備,聽到劉義真的問話未做過多思考,從容地答道:“自大禹王劃定九州,洛陽便是中原腹心,歷代以來多以此為都!”
“八王內(nèi)亂,胡族入侵,天下九州,半數(shù)淪喪,我朝不得已南渡江左于建康定都。洛陽,就此白骨累累,杳無人煙,成了苦寒蕭索的邊城。”
“桂陽公此時鎮(zhèn)守司洛,面對的將是喪亂的人心,荒蕪的田園,以及十不存一的百姓!”
“想要治理好司洛,桂陽公除了平定洛陽的亂臣賊子,防御關(guān)中的匈奴人,幽、冀的鮮卑人,更重要的是恢復(fù)伊洛的民力!”
“恢復(fù)民力!”劉義真輕輕念著這四個字,看著陳文韜很是鄭重地問道:“你可有良策?”
“回貴陽公!”
陳文韜答道:“河洛本就河流密布,土地肥沃。若要恢復(fù)伊洛之民力,無非是召回流民,遷徙百姓兩條。”
“但這兩條看似簡單,卻牽涉極廣?!?p> “首先,召回流民,遷徙百姓需穩(wěn)定的局勢。此穩(wěn)定非但指平定叛亂,阻敵于河洛之外,更重要的是施政者愛民之心?!?p> “《荀子·王制》中有言: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則載舟,水則覆舟!”
“若有良好的內(nèi)政,助百姓開荒稼穡,鼓勵商人互通有無,約束豪右持強凌弱,嚴懲官員蠢政害民,下官認為則河洛可治!”
劉義真聽完,點點頭認真地說道:“鞏縣令所言卻有道理,若能順利施行,不僅可治河洛,更可治天下。然天下之事,非一朝一夕可改?!?p> “倒是于河洛鼓勵稼穡,支持商貿(mào),這在洛陽之局穩(wěn)定后便可施行?!?p> 言罷,劉義真看向毛修之道:“長史,戍守河洛、治理河洛乃是我宋臺當(dāng)下之要務(wù)。自明日始,長史府需做籌備,盡快拿出可行之方案?!?p> “諾!”毛修之起身,恭敬地應(yīng)諾。
“鞏縣令!”劉義真把目光再次投向陳文韜道:“觀你所言,以及在鞏縣任上頗有建樹,我便用你為建威府錄事參軍,暫領(lǐng)鞏縣令,聽從長史調(diào)遣。”
陳文韜此人治政不用說,治理鞏縣的一年間,鞏縣政通人和,這在戰(zhàn)亂的司洛是了不起的事。
另外則是看重陳文韜在軍事上展現(xiàn)出來的才能。
據(jù)劉義真了解,陳文韜不論是在河陰尉任上,亦或是鞏縣任上,其在打擊賊寇,剿滅盜匪之時,領(lǐng)兵圍剿頗有章法。
這般有才華的人,自是不能埋沒,培養(yǎng)得好,將來說不定能獨擋一面,成為國之棟梁。
“下官叩謝桂陽公!”陳文韜激動地朝著劉義真伏跪叩首。
能入劉義真建威府擔(dān)任錄事參軍,陳文韜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建威府錄事參軍與鞏縣令雖都是六百石官,為第七品,二者之間卻不可同日而語。
鞏縣雖為洛陽以東之門戶,位置緊要,可鞏縣令卻非都能得到重用。
莫看宋公當(dāng)政以來重用寒門,但是向他這樣的人想要晉升,除了朝中有人,看的還是家世門第。
陳家從符秦到姚秦,在河陰一直是個不入流的小家族,族中官位最顯者是他的祖父,官至符秦河內(nèi)郡主簿。
他能做河陰尉還是族中老人與姚秦時河南郡丞有舊,多方努力下才入了仕途。
后來宋公北伐,他能入毛修之法眼,除了本身的能力,更多的是種機緣巧合。
若非今日得劉義真賞識,他想要再進一步,即使有毛修之舉薦,這輩子到頭可能也就是某個幕府僚佐之類的官員了,撐死第六品止步。
可建威府錄事參軍就不同了,那是桂陽公建威府的佐官,執(zhí)掌建威府眾曹文書之事,并舉彈善惡,職權(quán)頗重。
遑論桂陽公乃宋公第二子,就目前的朝局來看,那些不可能言說的事隨時有可能發(fā)生。
一旦到了那一天,桂陽公就是九天之上的存在,能被他賞識,前途必是一片光明,自己再做好些,鬧不好某天封侯拜將也未可知。
“起來吧!”
劉義真看著伏跪在地的陳文韜滿意地點了點頭,而后掃了眼其余幾人道:“今日天色已晚,談話就到此吧!待行轅建好,幾位臣工各司其職,爭取早日還河洛太平?!?p> “諾!”
待眾人退去,劉義真在幾名親衛(wèi)的護衛(wèi)下來到了院中一座假山頂上。
月華如水,迎著刺骨的冷風(fēng),極目遠眺。
就在那隱于黑暗之中的洛水畔,有座屹立千年的城邑,那里將是他在這個世上建功立業(yè),實現(xiàn)胸中抱負的起始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