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4】抉擇

　　燃燒、轟鳴。

　　熾烈的火焰陡然在近在咫尺的距離爆開，一團連著一團不知是煙霧還是熱浪的紅黑色氣流洶涌擴散。

　　高溫席卷，火光沖天，洶涌的紅光幾乎將整個視野覆蓋，化作一片白茫茫的景象。

　　“捂住耳朵，把眼閉上！”

　　爆炸前一秒，他只來得及聽到路寶寶說出這一句話，而后耳中便剩下一片無盡的嗡鳴與震爆響。

　　從外面看去，那棟位于街區(qū)邊緣處的廢墟，只在極短暫的瞬間，就仿佛砂礫搭建的堡壘般轟然坍塌。

　　細細的塵埃隨著氣流浮動到云層，形成一條漆黑的煙柱。

　　以那棟廢墟為中心，無數(shù)建筑材料呈擴散狀朝四面八方濺射開，唯有一陣接著一陣連綿的爆炸聲源源不絕。

　　烈火搖曳。

　　直到某一刻......

　　“呼——”

　　激烈風聲卷動，滾滾如泡沫集聚般的密集氣體以那棟建筑為中心，驟然朝向四面八方擴散開。

　　猶如一顆憑空浮現(xiàn)的巨大氣泡。

　　仿佛這一整片空間的氣體都被人為的在這一瞬間抽空，形成一處半球狀的真空區(qū)域。

　　“咳、咳咳...”

　　路寶寶站在原地，雙手扶著膝蓋。

　　口中止不住的咳嗽著。

　　既是因為剛剛那一瞬使用的源能總量有些超過自己的極限，也是突兀被抽干了空氣，呼吸艱難的緣故，臉色都有些發(fā)青。

　　也不知道是嗆得還是氣得。

　　“婊子！”

　　屑女人咬牙切齒的低聲罵著：“說好了用粉塵炸藥，結(jié)果用得怎么是云爆彈？”

　　再轉(zhuǎn)頭往周圍看去。

　　原本是一片廢墟的建筑里，此時已然空空蕩蕩。

　　爆炸產(chǎn)生的劇烈氣流，將原本就搖搖欲墜的建筑徹底踹倒，無數(shù)碎塊朝四面八方飛射而去，連建筑本身都坍塌了大半。

　　其余剩下的部分，也大多被燒得一片焦黑，隱約還燃著火星。

　　唯有他們兩個站立的位置，此時還算是比較干凈。

　　不過，路寶寶那頭好看的長發(fā)，還是不可避免的被燒焦了一截尾端，看上去卷卷的，泛著淡淡的焦糊味。

　　再轉(zhuǎn)頭一看地上的陳冕。

　　他捂著喉嚨，面皮發(fā)青，一臉痛苦的表情，艱難的看向自己。

　　“...我、我需要人工呼吸?！?p>　　“滾。”

　　路寶寶給了他一腳：“起來，背我出去。”

　　“快站不住了?！?p>　　正說著，她那精致的小鼻子底下就止不住的流出一截黏稠的血液，眼白里遍布血絲。

　　她抹了一把，臉色很臭。

　　見路寶寶不像是說謊的樣子，陳冕這才掏著耳朵站起來：“那你還有力氣踹我？”

　　他剛才確實被震懵了，要不是有路寶寶護著他，估計第一秒就得被燒成骨灰。

　　雖說陳冕不是什么軍事迷，但也清楚云爆彈是什么東西。

　　簡單點說，就是一種能將一個立體范圍內(nèi)的所有東西燒成渣渣的高能燃料。

　　路寶寶能擋住這種東西...

　　屬實強得有些離譜。

　　而面對這種攻勢，別說是幾百個人，就算是上千人，只要還待在這片廢墟范圍內(nèi)，露西也肯定是個死字。

　　除此之外，陳冕也清晰的感知到，在自己所能發(fā)現(xiàn)的‘音域’范圍內(nèi)，已經(jīng)沒有任何生物存在的聲音了。

　　陳冕背起路寶寶。

　　她雖然看上去身量很高，但倒不是很重。

　　不過她似乎也確實很累了，一趴到自己身后，就雙手沉沉的勾住，像是想將所有的身體重量都壓到陳冕身上，腦袋也昏昏沉沉的搭著。

　　陳冕似乎能隱約感覺到脖子后面有什么溫熱的、黏黏的液體沾到了。

　　不會是在蹭鼻血吧？

　　這個屑女人。

　　只不過，鑒于自己今天晚上被她救了好幾條命，陳冕居然難得大度的什么都沒有說，扶著她緊繃的小翹臀往廢墟外面走。

　　人造月光灑落在空曠的街道上。

　　有些泛涼的空氣，都讓人生出一種發(fā)自內(nèi)心的愉悅。

　　結(jié)果才剛一轉(zhuǎn)過頭。

　　他的表情又驟然固定在臉上。

　　在剛剛那一具具被路寶寶打爆的尸體身上，一只又一只蠕動的、惡心的肉蟲從尸體的嘴巴、心臟、腦袋里緩緩鉆出。

　　它們?nèi)缤粭l連著一條的線，不約而同的朝著街道中央聚集，猶如無數(shù)砂礫匯聚成的半座高塔。

　　之所以是半座...大抵是其他身體部分全部被消滅的緣故，即便全部的肉蟲聚集起來，也僅僅勉強在地上凝聚成了一個美艷女人的上半身和一條手臂。

　　看上去有些扭曲、畸形。

　　“草?！?p>　　陳冕清晰的聽到路寶寶在他耳邊很不淑女的低罵了一聲：

　　“怎么還不死?！?p>　　單看她這幅狼狽的樣子，就知道路寶寶心里有多氣急敗壞。

　　“咯咯咯。”

　　似乎是聽到了她的低罵聲，那團只凝聚了小半邊，看上去比她要慘得多的身體忽然笑起來。

　　那雙如含秋水般的眸子抬起，聲音柔和：“雖然說話時有些愚蠢，不過...你的臉，真的很美呀?！?p>　　“毀掉有些可惜了?！?p>　　路寶寶連理都懶得理她，隨口嘲諷道：“毀掉我？”

　　“一個儀式工具人，連自己死到臨頭了都不知道。”

　　“老娘看過的案卷多得是！像你這樣的臨時工，拿著臨時的能力做著一次性的犧牲品，完成儀式之后連一個落得好下場的都沒有！”

　　“你知道自己信仰的是什么東西嗎？蠢貨?！?p>　　很顯然，暫時性失去對陸打擊能力的路寶寶小姐，正在試圖使用嘴炮解決問題。

　　不過這一招也確實管用。

　　聽著她的話，露西的目光漸漸變得有些泛冷，帶著濃濃的惡意。

　　至少是把嘲諷拉滿了。

　　陳冕聞言也升起幾分好奇，扭頭低聲問她：“她信的是什么？”

　　路寶寶也低聲在他耳邊嘀咕：“我上哪知道去...吹一吹總沒壞處?！?p>　　儀式工具人。

　　一次性犧牲品。

　　臨時工。

　　聽著這一句連著一句的諷刺聲，露西臉上的笑容反而愈發(fā)的夸張、殘忍，連面部肌肉都漸漸隨著這異常的表情變得扭曲了。

　　路寶寶也意識到自己好像刺激得有些過了頭，語氣漸漸放緩：

　　“你知道嗎，我見過的少數(shù)幾個落得好下場，以人類身份死亡的，都是在儀式過程中放棄了那份信仰?！?p>　　“只有拋棄掉對詭異的信仰，你才能再一次成為正常人?！?p>　　“否則......”

　　說話間，路寶寶抬起頭看向被天壁籠罩的黑色天空。

　　兩只掛載炸藥的無人機帶著嗡嗡的聲音慢悠悠飛了過來。

　　她的神情似乎也輕松了幾分。

　　然而，就聽露西忽然聲音平靜的開口道：

　　“正常人？”

　　“你希望我變回原來那副丑陋、愚蠢的模樣？”

　　“別說笑了。”

　　“我寧愿帶著這副美麗的面孔去死！”

　　說話間，露西的語速越來越快，表情越來越冷漠，她雙眼瞪大、瞳孔緊縮、目光猙獰、咬牙切齒。

　　像是帶著對過去、對生活、對自己曾經(jīng)經(jīng)歷過的那些無數(shù)丑陋與惡意的憤怒、憎恨。

　　明明是個看上去無比瘋狂的女人，但在說這句話的時候，卻像是付出了她全部的理智與清醒，喃喃般重復道：

　　“...我寧愿死?！?p>　　最后，就見她伸出那只手，將一根尖銳如鋼釘般的指頭，深深刺入自己的胸膛。

　　仿佛要把心臟都挖出來。

　　而伴著女人自盡時流出的血液，點滴黑色落在地面上。

　　緩慢的、快速的向周遭擴散。

　　一位無形的存在，似正裹挾著來自深海的氣息前行，向他們而來。

　　如淵似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