坊間傳言，蔡絳作風(fēng)混亂，貼身書童林煙便是其中之一。
皮膚細(xì)嫩，面目清秀，身上有淡淡脂粉香氣，眉宇間泛著一絲陰柔。
陳平安順便打開面板看了一眼：
生人：劉德柱，乾造
生辰：丙戌丁酉癸卯乙卯
等級：無
技能：簫笙樂理、木雕
“原來林煙只是個藝名，還是劉德柱好聽一點(diǎn)……”
陳平安有看著技能欄，陷入沉思：
蔡絳是聲色中人，調(diào)教孌童學(xué)習(xí)音律也屬正常。
但在當(dāng)今武朝，木工與泥瓦匠是賤行，林煙作為富家書童，不應(yīng)該會木雕。
事出反常必有妖，且慢慢問來：
“死者……蔡絳公子除了摘星閣，還喜歡去哪里飲酒？”
“哪里都去。”
“喜歡找哪個姑娘？”
“公子喜歡新鮮！”
“一般什么時候去？”
“不固定，每月四五次?！?p> “與哪些好友一起？”
“公子獨(dú)行?！?p> “從蔡府到摘星閣，為何不走寬敞的朱雀街，反而要走狹窄的芝麻巷？”
“怕被熟人看到！”
……
審訊里有個技巧叫做“農(nóng)村包圍城市”，從外及里，循序漸進(jìn)，由瑣事至正事，同時埋一些伏筆以供反駁謊言。
這幾個問題看似與案件有關(guān)，實則不太重要，林煙自然對答如流。
此時陳平安忽然話鋒一轉(zhuǎn)：
“你祖籍何處，家里原是做什么的？”
“祖籍江蘇，本是莊稼人！”
“何時學(xué)的木雕？”
“……小人不會木雕！”
果然不承認(rèn)！
陳平安嘆道：“德柱啊，你爹媽還在嗎？”
“不在了……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劉德柱，丙戌年九月初二生……”
林煙眼中頓時慌亂：“你又怎么知曉？”
陳平安道：“你的那些事兒，能瞞過誰？說說吧，跟誰學(xué)的木雕？”
林煙露出掙扎的神色，最后咬牙道：
“是一個賴頭和尚?！?p> 原來，蔡絳雖豢養(yǎng)孌童，但玩法很花，嘗過鮮后，就不怎么上心了。
林煙遭冷遇，心情不暢，上月十八在街上閑逛時遇到個賴頭和尚，聲稱有逆天改命之能。林煙初始不信，那和尚就把他的事一絲不差地說了出來，當(dāng)即驚為神仙，納頭便拜。
和尚刻了兩個木頭人，用紅線綁在一起，叮囑林煙寫上蔡絳的生辰八字，并且收集毛發(fā)、指甲、血液，塞到木雕之中。
“我照做了，那木雕果然見效，可惜半個月之后又恢復(fù)原狀。我又去找那和尚，他說是因為木雕樣貌與公子樣貌差距太大。我便求他教我木雕，悉心學(xué)習(xí)?！?p> “功夫不負(fù)有心人，前幾日我雕出來了，好像吹口氣它就能變成公子！我又去找那和尚，他便收了木雕、八字、毛發(fā)、血液，說要幫我做一場法，好教我與公子長相廝守！本來說好今日去拿的，誰知道……嗚嗚……”
林煙嚶嚶地哭了起來。
陳平安靜靜聽他講話，這里面地信息量太大了，這一通話下來，案子已經(jīng)破了一大半。
厭勝術(shù)所需要的生辰八字、毛發(fā)血液等，都是林煙提供的——也是諷刺，
蔡絳之死，與那賴頭和尚脫不了干系。
但還有一個問題，死者生前自宮，應(yīng)是兇手的針對性殘害，和尚沒道理逼著一個人切掉自己的命根子啊。
兇手應(yīng)該不止一人！
“那和尚現(xiàn)在何處？”
“不知道，上次給了木雕之后就沒再見過他！”
陳平安皺眉又問：“蔡絳生前，可曾對誰始亂終棄，或者凌辱了什么人？”
林煙反問：“我說了，公子喜歡新鮮，你聽不懂其中意思嗎？”
“意思是，全部都算始亂終棄，對嗎？”
“那些妖艷賤貨，自然全該拋棄，哪個配得上公子？”
陳平安取來筆墨：“你把近三個月，蔡絳見過的女人，都寫下來！”
“那群賤貨……我忘了！”
陳平安忍著惡心說：“你與蔡公子情比金堅，是他唯一的貼心人。如今他死了，真兇很有可能是那些妖艷賤貨中的一個，你不恨她們？”
林煙一聽這個，頓時滿臉悲憤，提筆便寫。
一刻鐘后，陳平安手上多了個名單，長長一串，有近百人……
陳平安問：“這些女人都是什么情況？”
“這你算問對人了！”林煙智珠在握的樣子：“所謂知己知彼百戰(zhàn)百勝，我比公子還要了解她們。”
于是一一說來，如數(shù)家珍。
名單上總共九十六人，其中七十五人為財色交易兩廂情愿，十八人心有不甘，但在權(quán)勢威脅之下也半推半就地從了。
唯余三人當(dāng)場殞命。
這三人之中，竟然還有個陳平安的熟人。
寧采薇！
兩個時辰之前，他剛把寧采薇的冤魂送走，扭臉就碰到了對方的案件。
看來她的話也不用轉(zhuǎn)達(dá)了，她哥哥終究沒能忍住。
陳平安又詳細(xì)詢問一番，竟意外發(fā)現(xiàn)賴頭和尚住在南城戶部巷——寧采薇家也住在那里！
陳平安恍然大悟，對這案件也有了基本判斷：
蔡絳之死，應(yīng)該是寧采薇的兄長寧鐵衣所為，他要復(fù)仇，便通過賴頭和尚從林煙手上騙到了偶人厭勝術(shù)所需材料。
又提前埋伏，二人一個布陣?yán)ё●R車，拖延施法時間，另一個操縱人偶，自殘自殺。
案情偵破，陳平安卻嘆了口氣；
殺人償命，本來天經(jīng)地義。
滾滾濁世中，小人物的選擇本就不多，寧鐵衣為屈辱而死的妹妹報仇，在道義上讓人拍手稱快。
可陳家二老卻被他栽贓，身陷囹圄，不日問斬，道義又在哪里？
陳平安昂首走到院中，說道：“蔡絳之死，已有眉目！”
此言一出，翟云峰、京兆府尹急忙追問，唯有展顏神色復(fù)雜。
“是何人所為？”
“兇手有三人，分別是書童林煙、南城戶部巷寧鐵衣、夫子廟外賴頭和尚！”
林煙臉色因激動而猙獰：“我沒有！我怎么可能殺害公子，我敬他愛他都來不及！”
展顏也大喊道：“一派胡言，林煙，斷沒有作案動機(jī)！”
“不怕人心壞，就怕腦子蠢！”陳平安冷笑道：“你不知道這位書童新學(xué)了木雕手藝吧？”
展顏頓覺臉紅發(fā)燙：“說誰蠢呢！”
“肅靜！”京兆府尹斷然厲喝：“到底怎么回事？”
陳平安將蔡絳行徑齷齪、林煙心懷嫉妒、兇手行巫厭勝的經(jīng)過說了一遍。
一番言語有理有據(jù)、合情合理，翟云峰和府尹不住頷首。
陳平安最后總結(jié)：“扣下林煙，再將寧鐵衣和賴頭和尚捉來一問便知?！?p> 展顏駁斥道：“胡編亂造，證據(jù)呢，這些不過是你的猜測而已！”
陳平安道：“要證據(jù)卻也簡單，你把人抓來一問便知！”
“你說抓就抓？你算什么東西！”
翟云峰頗有深意地看了展顏一眼，厲聲道：“抓人！”
展顏臉色難看，只得領(lǐng)命安排人手。
但半個時辰之后，人馬無功而返：
“寧鐵衣與賴頭和尚果然住在一起，但二人昨夜之后就失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