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把飛劍,懸于半空,劍指西廂房,殺氣滔天。
郭順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緊緊用雙手捂住嘴巴,生怕自己叫出聲。
李家兄妹見此陣仗,齊齊捏了把汗,雖然顏姑娘明言過不懼孟青蟾,可是顏姑娘畢竟有傷在身。
沒想到孟青蟾一出手就是如此殺招。
隨著孟青蟾氣機一沉,六把飛劍不分前后,激射而出。
庭院里寒光陣陣,黑夜仿佛都被割破。
吱呀~
西廂房的菱格木門自行開啟,一把劍鞘和劍柄盡數(shù)被白布纏繞的長劍,飛掠而出。
以一劍抵六劍。
兩股磅礴劍勢,在空中轟然相撞,炸開。
庭院里飛沙走石。
屋檐下的李晏清衣衫鼓蕩,若非有九品武夫的體魄支撐,必然要被掀翻在地。
劍勢相拼下,孟青蟾的六把飛劍仿佛陷入泥沼,凝滯在半空,再也無法前進絲毫。
顏昭韞的長劍,纏繞劍鞘和劍柄的白布,瞬間化為齏粉。
這把李家兄妹一直很好奇的長劍,終于露出真身。
劍鞘十分古拙,不似近代之物,更是一種從未見過的青綠色,劍柄同色,其上嵌有幾塊瑩潤的孔雀石。
并不俗氣,渾然天成,綠意盎然,給人一種既驚艷又清新的感覺。
一把很漂亮的劍。
一把女人劍。
只是不知道顏姑娘為何要把它包得這么嚴實。
雙方過了一招,看似不分勝負。
只是顏姑娘的劍并未出鞘。
孟青蟾的六把劍,出匣之后就不帶劍鞘。
綠蕪驚得說不出話,這女人厲害得有些超乎想象,還有這把劍,她似乎在哪里見過。
一本書上?
綠衣少女腦子里極速回想,如此另類的一把劍,只要見過,就不應(yīng)該忘掉。
她有種感覺,這是一把許久許久都未曾出世的劍,但在歷史上的某個時期,絕對留下過一段風(fēng)韻。
綠衣少女一邊回想,一邊望向公子,對于劍的了解,她是絕對不如公子的。
孟青蟾眉梢高挑,既震驚于對方的實力,也被這把劍深深吸引。
這把劍……
很不同。
它不是一把殺人劍。
很強。
但是其上沒有半分殺氣,就好像從未殺過人,不冷冽,劍勢柔和如春風(fēng)。
以柔克剛。
綠色劍鞘?
綠意?
一種撫慰人心的意境,用在一把劍上,很不和諧。
除非只是一把用作裝飾的劍,那些文人墨客的附庸風(fēng)雅,對劍的褻瀆。
可這把劍顯然不是一把玩物。
孟青蟾敢斷定,這把劍至少百年內(nèi)沒有在江湖上出現(xiàn),否則如此古怪的一把劍,他不可能認不出。
信息還是太少。
孟青蟾腦子里掠過無數(shù)古劍名,以及它們留在典籍里的,或詳盡,或只言片語的記載,難以直接對號入座。
既然如此,那就給我,拔劍!
想以一把未出鞘的劍,抵擋我六把劍,癡人說夢!
雖然對方很強,這一點孟青蟾從心里已經(jīng)承認,否則他也不至于一出手就是六劍齊出。
對方氣息收斂得幾乎沒有,聲音很年輕,可不代表就真的年輕。
這位出云山的當代劍冠,一襲銀衫無風(fēng)自動,臉頰兩鬢的發(fā)絲亦是如此,身上陡然爆發(fā)出一股無邊戰(zhàn)意和劍意,周圍空間仿佛都扭曲起來,綠蕪蓮步點地,退開兩丈。
屋檐下的李晏清站得這么遠,仍然感覺渾身刺痛。
至于癱軟在地的郭三爺,已經(jīng)被少年提進了廂房。
孟青蟾此時此刻身上散發(fā)的劍意,足以使一個普通人飲恨當場。
西廂房里傳出聲音,“咦?”
白衣少女驀然輕嘆,雖然婆婆對出云山的那個所謂劍圣,嗤之以鼻,但真正見識過少女才知道,對于劍道,出云山終究有兩把刷子。
想逼她拔劍?
那么,就不要后悔。
她的劍,從不白拔。
孟青蟾的六把飛劍,此時在空中仿佛融合成一把,凝聚出一股睥睨天下的強大劍勢。
對面的綠色長劍嗡鳴震顫,并非畏懼,而是感覺受到挑釁。
一襲白衣如鬼魅般出現(xiàn)在屋檐底下,芊芊素手握住綠意盎然的劍柄,長劍感受到主人終于愿意讓它出鞘的心意,興奮得劇烈顫動,嗡鳴聲猶如稚童的雀躍歡呼。
唰!
庭院里白虹掠過。
瞬息間亮如白晝。
鏘!
金擊之聲響起。
芊芊素手中的長劍入鞘。
空中的六把長劍,只剩其五,一把跌落在地,斷成兩截。
庚午年,仲夏,于江南道,錦州府,安饒郡,烏落城。
寒鴉劍。
卒。
“噗!”孟青蟾一口鮮血噴出,驚恐不已地望著屋檐下的白衣女子。
以及那把已經(jīng)入鞘的長劍。
傷心橋下春波綠,曾是驚鴻照影來。
孟青蟾終于認出這把劍,它并非從未殺人,只是它的所有殺機都封存和蘊養(yǎng)在劍鞘之內(nèi),不出鞘則已,一出鞘天地色變。
孟青蟾瞪大眼睛,不敢置信道:“驚鴻照影!你是驚鴻洞……”
“閉嘴?!卑滓律倥奋匪厥衷俅伟磩?,有種孟青蟾敢多說一個字,立馬將他斬殺當場的意思。
孟青蟾噤若寒蟬。
心頭擂鼓。
消失于江湖五百年的驚鴻洞,再次現(xiàn)世,并且有了傳人。
綠蕪氣息凝固,何時見過自家公子如此模樣。
屋檐底下的李家兄妹俱是傻眼。
驚鴻照影?
原來顏姑娘的劍叫這個名字。
李晏清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弧度。
劍如其名,名如其人。
驚鴻洞,就是顏姑娘的家吧,或者說宗門。
哪怕是個山洞,應(yīng)該也是一個鐘靈琉秀的山洞。
孟青蟾臉色難看,略一抱拳道:“在下技不如人,今日甘拜下風(fēng),他日一定與姑娘再次一較高下?!?p> 出云山主仆二人走了,來時威風(fēng)凜凜,不可一世;走時垂頭喪氣,備受打擊。
孟青蟾已然看出,這個女子比他年紀還小,這還不是重點,重點是對方擊敗他的手段,是他引以為傲的劍道。
驚鴻洞,西陵劍池,這二者之間果然存在莫大淵源嗎?
天下劍道,唯西陵獨尊。
哪怕是他們出云山,都要矮上一頭。
西廂房,屋檐下,白衣少女帷帽中的秋水翦瞳,目視著出云山二人的背影,黛眉微微挑了挑。
————
清晨時分。
昏迷一宿的郭順總算轉(zhuǎn)醒,作為一個普通人而言,昨晚的場面實在過于驚嚇,同時也多少受到一絲孟青蟾的劍氣侵害。
所幸在他昏睡的時候,顏昭韞已經(jīng)出手替他拔除。
堂屋里,得知事情擺平,他再也不必擔驚受怕,性命無虞后,藍衫中年人濁淚縱橫,當即就要跪地磕頭。
李晏清一把將其托住,苦笑道:“郭爺,別再如此了,你這是折煞我呀?!?p> 郭順滿臉羞愧道:“其實,以往我只是順手幫過你兩次,都算不上什么……”
“不,郭爺?!崩铌糖逭f道:“此一時彼一時,對于當時的我來說,正是你的幫助,才讓我得以謀生,不至于餓死,所以說到底還是你救我在先,大可不必如此?!?p> 郭順內(nèi)心唏噓,可不就是此一時彼一時嘛,誰能想到當年落魄到街頭要飯的小子,如今卻變成神仙人物。
人生際遇,如白云蒼狗,當真不可小覷任何人吶。
郭順遲疑一下,道:“我也不叫你李大師了,還是喊你晏清吧?!?p> 李晏清咧嘴笑道:“如此甚好?!?p> 郭順同樣笑了笑,道:“晏清,我這條命是你和顏姑娘給的,說什么我也得感謝一二,誒~你千萬莫要推辭,不然我這心里頭實在過意不去,你們修行世界的寶貝,我倒是拿不出來,但如果是錢能買到的東西,我還算有點實力,季虎會這些年也攥下不少錢,如今大哥和二哥……這些錢倒盡數(shù)落在我的手里?!?p> 郭順說到此處自嘲一笑,除去家庭,他現(xiàn)在只剩下錢,臭不可聞。
李晏清其實挺想問一句,到底有多少錢啊,不過想想仍是沒有說出口。
郭三爺似乎以為他不在乎錢了。
郭順一番話說得誠心實意,而且一再哀求,盛情難卻,李晏清思忖道:“顏姑娘這邊,嗯,她除了修行之外,還是位美食家,你看能不能弄些郡城的俏皮點心過來?!?p> 郭順大手一揮,“這有什么問題?!?p> 說完,又道:“就這?”
李晏清實話實說道:“我估計她也不稀罕什么其他俗物?!?p> 郭順下意識點頭,想想也是,畢竟是風(fēng)華絕代的神仙女子,感覺孝敬俗物,都是對她的褻瀆。
郭順又問:“那你呢?”
李晏清倒是想起一件事情,瞥了眼旁邊的二弟后,回道:“郭爺,你在郡城那邊,看能不能幫我找找一種叫作‘琉璃石乳’的東西,應(yīng)該是味藥材,有位老先生告訴我,郡城的大藥鋪或者珍寶樓這類地方可能有,我也不用太多,幾兩就行?!?p> 郭順確認過名字后,用力點頭,“放心吧,包在我身上!”
李二嘿嘿一聲,八品破鏡丹的材料,應(yīng)該又搞定一樣。
陰柔少年尋思待會還得問大哥借一個時辰身體,那只小妖怪,每日不伺候一個時辰,難消他心頭之恨,也對不起徐三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