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時分,林云過來李家祖宅,通知李晏清開工。
本以為少年仍會像以往一般,斗笠一戴,哧溜消失不見,不過這回少年并未急著離開,在馬車前停下腳步,一臉和氣。
林云含笑道:“咋了?寂寞孤獨,想起我的好了?”
李晏清哈哈一笑,“林云大哥,這話你應該留著跟小娘子說。”
林云一副“你果然學壞了”的模樣,扯到那個胭脂店姑娘身上,這位皮糙肉厚的漢子,也不由得些微臉紅。
李晏清自認找到他的弱點,不再怕他打趣自己,笑了笑后,將正事娓娓道來。
獵捕蒙雙氏不好說要多少時日,一件守株待兔的事情,是真得選個地方守著,那么城里批殃榜的活計,顯然就顧及不上。
少年的意思是讓執(zhí)劍堂另請一位大師過來,代替自己一陣兒,當然他和蘇隱水終歸不同,雖然他也挺愛錢的,這段時日的祿錢就結(jié)給人家大師。
早前蘇隱水出遠門時,執(zhí)劍堂就打算這樣做,請來的大師大體上不是修行者,只是民間的陰師陰婆,沒有修為,但總歸有些道行,不是太過兇險的鬼禍之事,應該都能解決。
事實上當了這么久的批殃榜大師,李家兄妹還真沒遇到很棘手的鬼禍問題,執(zhí)劍堂想請修行者批殃榜,只是為了穩(wěn)妥起見,以防萬一,許多同樣小地方的執(zhí)劍堂,怕是想請都請不到。
林云詫異,“獵殺妖怪,干啥?”
李晏清本來也就含糊地講了一下,見他追問,也不好扯謊,如實道來,“是我八品破鏡丹的一份材料,現(xiàn)在剛好有個機會可以弄到,錯過了往后不知道要等多久?!?p> 林云瞠目結(jié)舌,“你就開始著手晉升八品的事情了?”
少年一不小心成為九品陰陽家的事情,仿佛就在昨日,哪怕滿打滿算,也才兩個多月。
這話如果讓李二來回答,保管拍著胸脯說,什么就開始,我早就開始了,不日我便能晉升八品。
李晏清知道林云武道筑基好多年,始終未能入品,不好去打擊他,溫和一笑道:“提前準備,未雨綢繆嘛,我了解過其他百家門人,都是一般,晉升一個品秩后,有機會就立馬準備下個品秩的晉升材料,咱這菜鳥上路,自然要學習前人經(jīng)驗啊。”
林云下意識點頭,聽聽倒也沒毛病,表示事情他會去處理。
末了,李晏清打聽道:“林云大哥,高展翔的審訊怎么樣,你知道嗎?”
林云搖搖頭,此事幾乎已經(jīng)成為他們?yōu)趼涑菆?zhí)劍堂衙門的最高機密,以他的身份根本不足以知情,不過通過一些細節(jié)就能看出,只怕并無太大進展。
地牢一部分區(qū)域?qū)嵤┝朔忾],直到現(xiàn)在都未解封;幾名管事大人,頻繁出入地牢,每次都眉頭緊鎖。
林云沉吟道:“那小子怕是不好對付啊,可如果他什么都不招,僅憑你這邊搜魂一只怪物的說辭,還是并不確鑿的懷疑說辭,也是很難給他定罪的,據(jù)我觀察事情似乎僵住了?!?p> 李晏清微微皺眉道:“你們利用法器或者寶器,都不能讓他開口,這不算一個確鑿證據(jù),證明他本身就有問題?”
林云道:“是啊,是能證明他有些與眾不同,可世界之大,無奇不有,我曾見過有兩歲大的小娃娃,能用眼睛把銀勺看彎掉。他不受操控,只能說明他天賦異稟,實在無法證明他和瑯山事件有關(guān)啊。”
李晏清默然,確實是這個道理。
其實李晏清現(xiàn)在最憂心的,還不是能不能給高展翔定罪,而是想知道高展翔到底有什么后手,在策劃什么陰謀,否則哪來的那日對他和朱涼說的兩句話?
如今也沒有其他辦法,只能寄希望于朱涼大人,盡快查出蛛絲馬跡。
話說回來,這高展翔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出身一城首富之家,還是嫡長子,含著金湯匙長大,哪怕這輩子什么都不做,也是妥妥的一世榮華,尋常百姓羨慕都羨慕不來的好命。
真不知道如何想的,偏生要往邪道中鉆,干出傷天害理的禍事。
正如二弟所言,這樣的人就是欠,給他小黑屋里頭關(guān)個十年八年,頓頓野菜豬食,他就知道好日子多么來之不易。
不過李晏清也能猜測出,高展翔必然有什么心結(jié),經(jīng)歷過什么事情,才會導致這般。
但是,誰沒有遭遇過苦難呢?
這不是借口。
更不是為非作歹殘害他人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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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北,執(zhí)劍堂衙門。
朱涼和明磊二人,沿著幽暗的地道臺階緩步而上,昏黃壁燭映照出二人滿臉的倦容。
仍是毫無收獲的一次審訊。
他們真是什么招兒都試過,正常審問那廝根本不搭理,氣定神閑坐在牢房中,仿佛是來體驗生活的一般。
那件能短時間內(nèi)操控人神志的法器也利用上,可是那廝明明沒有修為,就是無效,操控起來比不操控時還要清醒。
坦率講,朱涼真希望他能展現(xiàn)出一些邪門手段,如此一來,這位青衣龍雀兒絕對不吝嗇拔劍出鞘,給他就地斬殺,一了百了。
可是他沒有。
嚴刑拷打也試過,哪怕被打得破開肉綻,無論表情有多痛苦猙獰,那廝嘴角那抹該死的邪笑,始終沒有淡去過。
拿不出實打?qū)嵉淖C供,能把他如此羈押,已經(jīng)是極限。
高家那邊還一門心思想撈他出去,四處奔走,各方活動。
上到衙堂,朱涼示意明磊先下去歇息,繼而踱步來到卷宗室,里頭木架林立,其上堆滿卷宗,言鏘正帶著幾名皂衣龍雀兒悶頭尋找。
朱涼站在門口咳嗽了一聲,問道:“尋到?jīng)]有?”
言鏘聞言,扭過頭回道:“快了,我們按年份檢索,已經(jīng)查完大部分。大人,你先去書房瞇會兒吧,我找到立馬送過來?!?p> 朱涼點點頭,不再說什么,回到自己的書房,書房內(nèi)沒有什么詩詞繪本、圣賢著作,都是案件卷宗和來往的信函。
朱涼灌了口涼茶后,靠在紅漆書桌后的官帽椅上,昂頭呆呆望著房梁,不知不覺間竟沉沉睡去。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察覺到有人推攘自己,朱涼緩緩睜開布滿血絲的眼睛,發(fā)現(xiàn)言鏘站在身旁,手里拿著一份泛黃的卷宗。
朱涼頓時睡意全無,手撐椅托,直起腰板,“找到了?”
言鏘臉色凝重,點點頭后,沉聲道:“大人,宗秀秀死的可不太正常啊,十多年前,我們還未在此履職的時候,烏落城其實曾發(fā)生過一起邪門祭祀事件,當時動靜鬧得還不小,郡城和府城的執(zhí)劍堂衙門都有來人,不過后面卻雷聲大雨點小,這套操作意味著什么大人比我更清楚,以至于不是親身經(jīng)歷過的人,都沒有幾人聽說過。”
朱涼刀眉橫提,如此操作唯有一種解釋,事情太過恐怖離奇,為了避免引發(fā)恐慌,從而盡量抹去。
不成想把他們也給瞞住了。
上頭只怕以為禍事已經(jīng)平息,當作沒有發(fā)生過最好,哪里料到還會有禍根遺留。
朱涼這才想起難怪瑯山出事之后,收到消息趕來的上方大人,足有五名,其中朱衣大人有兩位。
當時朱涼權(quán)以為此類事件上方重視,如今回想,尤其想起一些他們極為謹慎的細節(jié),才后知后覺里頭另有隱情。
朱涼不由一陣火大道:“這幫家伙,當時竟然也不跟我們說一聲!”
言鏘安慰道:“那些大人不是得出了‘祭祀剛進行不久’的結(jié)論嗎,大概以為只是虛驚一場,再者說,他們貴人多忘事,未必記得大人你是十年前才調(diào)過來的,或許以為你知道?!?p> 他和明磊也是隨朱涼一起調(diào)過來的,三人相識多年,雖未結(jié)伴成異姓兄弟,衙門中不好搞那一套,但是感情絲毫不差。
朱涼深吸一口氣,明白他雖然身為青衣,但是實力只有七品,其實不被上方很多人看在眼里。任何衙門里頭都存在官僚那一套,他們執(zhí)劍堂也無法例外。
朱涼平復下心情,接過卷宗,一字不漏地查閱起來。
宗秀秀即是高家大房,高展翔的生母。
卷宗上記載,宗秀秀死于一場邪惡祭祀。
事發(fā)當日,宗秀秀攜奴婢傭人外出,一行兩架馬車,據(jù)高家人口述,是去城外五十里的洪云寺燒香拜佛,當時亦是炎炎夏日,馬車途徑一個叫泗水溝的山溝村落時,停了下來。
據(jù)唯一的幸存者秦湘蓉所述,是由于天氣實在太熱,夫人遭不住,想進山溝里歇息一陣兒,順便看能不能買些瓜果解暑。
恰逢那日秦湘蓉鬧肚子,不好一進村落就問人尋茅廁,便落在后頭,讓眾人先行,打算在野地里解決一下,等解決完,秦湘蓉準備進村時,陡然聽見村里傳來一陣殺豬般的慘叫,這個聲音秦湘蓉很熟悉,是車夫老劉,老劉向來咋呼,嗓門奇大。
秦湘蓉立馬意識到壞了事,正所謂窮山惡水出刁民,猜測山溝里的窮人莫不是看他們一行金貴,見財起意,她若是此時進去,豈不是自投羅網(wǎng)?
所以她權(quán)衡之后,沒有進入山溝,而是調(diào)頭往大路上跑,回城報官。
等官府的人趕到,才發(fā)現(xiàn)這個山溝很不對勁,里頭的村民信奉一尊從未見過的神祇,那日,山溝里正在舉行祭祀。
卷宗中并未涉及太多細節(jié),只提到高家一行進入山溝的人,包括宗秀秀在內(nèi),全部身死。
卷宗最后有一行字:
泗水溝村民,信奉邪神,冥頑不靈,不可教化,盡數(shù)誅殺,泗水溝移為平地,撤去村牌,永不可建。
北海一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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