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少下雪的津華，從今天清晨起，竟然飄起了雪花。
莫嫣然的死因明確，沒有親屬在世，再加上華遠集團的催促。
尸體只是在停尸房存了一晚，就轉交到了殯儀館。
而警方雖然在答復中，清晰表示會立案調查，但大家其實都心知肚明，誰又信得過誰呢。
遺體道別儀式上，偌大的會廳只有程顥遠一人。
看著玻璃柜中那個恬靜的姑娘，他也很想像電視劇里演的那樣，跪倒在地痛哭不止。
但他憑什么呢，憑他們過去的朋友身份？
憑那個八字沒一撇的情侶關系？
他沒有資格，他現(xiàn)在只是個四十歲的男人，他還有自己的家人，自己的責任。
站在玻璃罩邊上，程顥遠不敢流淚。
即使現(xiàn)在整個大廳只有他自己，但他明白，在這里流下的每一滴淚，都是對所有受害人的背叛。
而今天，這個受害人的名單里，又添上了一個名字。雖然這名字的主人，曾經可能是兇手的一員。
他還是有些想不明白，為什么會是她，為什么要是她。
他們明明是一伙的，殺了莫嫣然對他們有什么好處？
等司儀進門，輕輕按下了玻璃罩下的按鈕，程顥遠看著緩慢下移的女人，低低地說了聲再見。
再一出大廳，程顥遠看著天空中有些低矮的云，他心里莫名的沉重，總覺得有一張大網，已經開始籠罩住自己。
視線隨意在大廳中掃著，卻突然看到遠處一個倩影望向了自己。
勉強扯個微笑，程顥遠走向那女子。
“媳婦，你怎么來啦，不是和你說公司的事情要緊嘛~”撓著頭，程顥遠在高玉華身前站定。
可高玉華只是笑笑，她拍了拍丈夫的腦袋，將他雙臂環(huán)抱，頭擱在他的肩膀上輕聲說著，
“我們回家?！?p> 簡簡單單的四個字，程顥遠的眼眶卻一下子紅了。
他強忍著淚意，牽起妻子的柔夷走在她身前，兩人就在雪花飄轉中，慢慢離去。
京城，程落已經坐上了程顥淼的車。
只不過是小姑一大早來接自己，可現(xiàn)在，程落看著車窗外飄散的雪花，他有些心寒。
還好小木子沒跟自己一起，不然他會更加自責。
“小姑，”程落看向旁邊的程顥淼，“我們是去津華的，對嗎？”
“當然了，難不成我還能把你這么大個小伙子賣掉？”說著，她似有似無瞟了眼程落，“就你這點肉，才能賣幾個錢?！?p> 程顥遠視線轉回車窗外，“可這不是去津華的方向?！?p> 駕駛位上的女人一愣，“咱倆去火車站的，大雪高速不通。再者說，你小姑什么車技，長途你敢坐我都不敢開。”
程落聞言笑了笑，“也是，小姑不僅技術差，路也不是很熟啊?！?p> 他指了指道邊的標牌，“去車站的路口，早就過去了不是嗎？”
程顥淼沉默了，見狀程落也閉上了眼睛，有些話戳穿了，真的很無聊。
過了很久，程落的嘆息聲還是打破了車廂里的寂靜。
“小姑，莫嫣然是怎么沒的?！比啻曛种付?，少年的情緒有些低落。
程顥淼也頓了幾秒，才慢慢開口，只是語氣很是平靜。
“槍殺，幾百米外一擊斃命?！?p> 程落點點頭，若有所思。
“我也會這么死去的，是嗎？”
女人的手一抖，車子隨方向盤的偏轉稍稍晃著。
“小姑，就算我說對了，你也用不著親自幫忙換個途徑...”程落打趣著，可兩個人的氛圍還是有些僵滯。
良久，程顥淼看了一眼程落，他還在副駕駛位置上老老實實地坐著。
“剛剛我停過那么多紅燈，你為什么不跑？”
誰知程落竟然像看傻子一樣看著她，少年搖頭，手指指向車子后邊。
“小姑，我雖然年紀小，可我不瞎。身后邊那兩輛一直跟著的車子，你要是說和你不是一伙的，我現(xiàn)在就跳車跑路！”
“......”
程顥淼沉默了，她一直當他是個小娃娃，可現(xiàn)在才明白過來，真不愧是遠哥的兒子。
“你很聰明，所以我保你活著，畢竟我還是你姑姑?！?p> “謝謝哈，承您庇護了。”程落笑著，可心里更加苦澀。
索性，他又閉上了眼睛，既然不能反抗命運，那就先順其自然吧...
在一左一右兩輛車子的護送下，程顥淼的車終于駛進了南山的別墅區(qū)中。
可還沒等程落動手，車子的門已經被門外的人打開了。
院子里，一個帶著面具的中年人站在門外，面具的空洞里，他的眸子散發(fā)著異樣的光彩。
程落打量著他的同時，這男人也在打量程落。
少年瞥了眼自己的小姑，卻發(fā)現(xiàn)她并沒有什么其他的神色，只是冷靜地點燃了一根香煙。
轉回視線，程落看向這個男人，“我是不是該稱呼你金先生？”
面具男人一怔，他看了看程顥淼，可那女人同樣看向了他，驚訝地搖了搖頭。
“嘿嘿，不愧是阿遠的兒子，真聰明?！?p> 面具男人重新審視面前這個男孩，“我就喜歡和聰明人聊天，進去喝一杯？”
指了指旁邊的別墅，他也不管程落，徑直進了屋子。
程落坐在副駕駛上，少年望了望自己的小姑，“您不陪我進去？”
那女人深吸了一口香煙，火焰燃燒煙草發(fā)出星火般的光。
吐出一口煙霧，程顥淼搖了搖頭，躺倒在主駕駛位上。
“你們兩個聊吧，我估計你這小家伙都猜得差不多了才是?！?p> 程落瞇起了眼睛，這回答蘊含了太多的細節(jié)，他一時有些反應不來。
沉默片刻，少年點點頭，邁步走出車廂，朝屋內走去。
程顥淼坐在車子里，目光冷冽地看著自己的侄兒，嘴角卻泛起了笑容，
“真是連隨手關門都不會?！?p> 正想越過座椅把門關上，車子旁邊穿著白色西服的男人卻提前一步，坐在了副駕駛的位置上。
“喲，這不是程家五小姐嘛，真舍得把侄子丟進去喂狼啊?！蹦腥藢W著她的姿勢，同樣放倒了座椅，躺在上邊。
可程顥淼一點不驚訝他的存在，“別以為戴著假肢就能忘了自己沒了條胳膊。”
“你可真是不留情面，但是我喜歡，哈哈哈哈?！?p> 男人笑著卸下了自己手臂上的假肢，“這東西其實還挺硌得慌...”
他拿起那假肢細細端詳，又突然像是厭惡一般，直直丟在了后排的座椅上。
“真想知道遠哥看到我們幾個湊在一起，會是一個怎樣的表情啊。”
“什么表情我不清楚，但是穆崇逸，他會真的殺了你?！?p> 男人嘿嘿笑了幾聲，翻身走出車子。
程顥淼轉頭望去，風雪中，那人的衣袖肆意飛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