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放已經(jīng)習(xí)慣了血的腥味,甚至在血的腥味里品嘗出來了一股更加讓人亢奮的味道。
勝利的味道。
這個味道并不好聞,但是每當沖入鼻腔的時候,陳放就已知道,自己贏了。
侍郎大人坐在陳放的身側(cè),看著整個天最黑暗的夜空,淡然道,“我起初聞到這股味道就會吐,甚至?xí)稍诖采蠠o法下身,就連拉屎都要拉在床上?!?p> 陳放道,“那種感覺一定不好?!?p> 侍郎大人點點頭,“后來我才知道,這股味道是活下去的味道,是希望的味道,只有嗅到這樣的味道時,人才能活下去?!?p> 陳放低著頭,想起了周雍鳴和陳長玉口中的紫云山,那里不是紫云山幼兒園,也不是保護生命,尊重生命的的地方,而是實力為尊,強者生存的地方。
許久,他才仰頭道,“這世間一定要靠著殺人才能活下去么?”
侍郎大人緩緩?fù)鲁隽艘豢跉猓笆篱g或許有一萬種可以活下去的辦法,但是殺人往往是最有效且最快捷的一種?!?p> 他從懷中拿出了一本書,丟到了陳放的懷中,“下次見我時,我要你學(xué)會這上面的所有招式?!?p> 陳放重重的點了點頭。
九娘也拿了一本書,丟到了陳放懷里,仰著頭對侍郎大人道,“放放要修行《元陽練氣譜》,還要上紫云山,你又給他這么高深的……一本功法,他怎么能習(xí)得?難不成不睡覺了?我這百草譜已難記萬分……唉?!?p> 侍郎大人那張慘白的臉上躊躇了一下,“舒服是留給死人的,若是在十六七的年紀還想著休息睡大覺,不如不要踏足這世間,早早斷了八脈,滾去當喂馬放羊豈不更好?”
九娘還想說話,陳放卻先開口道,“我……盡我所能?!?p> 侍郎大人冷道,“這還差不多?!?p> 走回三教寺時,天將將微亮,他的身上已全是鮮血,粘稠粘在身體上。
陳放感覺自己是一個裝滿蜂蜜的罐子,又像是屠戶家待宰的豬。
霜葉的廂房是一棟很小的屋子,自她入住才粉刷一新,連那兩扇木板門也是新油漆的。
陳放來的時候,她正在院子里趕雞回籠。
她穿件粗布衣服,頭發(fā)也沒有梳好,赤著足穿著雙木屐。
屐上足如霜,不著鴉頭襪。
雖然蓬頭粗服,看來卻別有一種風(fēng)情。
陳放在竹籬外,悄悄地欣賞了半天,才輕輕道:“有沒有衣服穿?。俊?p> 霜葉抬頭一驚,瞧見了他,臉忽然飛紅了起來,話也不說,扭頭飛也似的跑了回去。
陳放只能站在那里等。
直到那些血都已經(jīng)干在了身上,衣服也幾乎和身體融為一體時,霜葉才出來。
她頭已梳好了,衣服也換過了,方才那小女生般的嬌羞一掃而空,抿著嘴道,“你……我都沒想到你會這么早來。”
陳放尷尬的抬起胳膊,“有沒有我能穿的衣服啊……”
霜葉瞟了陳放一眼,看著他的模樣忍不住撲哧一笑,在他手上重重擰了一把,“你真是我命里的魔星,我一個姑娘家,房子里怎么可能有男人的衣服呢?”
陳放嗅了嗅自己身上,惡臭至極,于是問道,“能不能麻煩你去幫我買幾件?我給你銀子……”
霜葉嫣然道,“等我啊,還有沒有什么想吃的?”
陳放哪兒還有什么胃口,“我回去洗個澡……”
天上星光閃爍,天地間充滿了溫柔,田里金黃的稻子在晨風(fēng)中起伏著,仿佛無窮無盡的海浪。
生命是一杯甘甜可口的美酒。
陳放剛剛轉(zhuǎn)身,霜葉拍了拍他的后背。
陳放轉(zhuǎn)過頭來,“怎么……”
這句話并沒有說完,因為他的嘴唇已被咬住。
狹長的睫毛就在陳放的面前閃動著,這一刻,他似乎感覺一夜的疲憊和辛苦吞噬著他每一寸的肌膚,甚至連眼睛都漸漸的變得漆黑。
只覺一個人在往下沉落,堅實的大地似變成了溫柔的湖水,而他正在湖的中心,往下方沉落……
晨光中若隱若現(xiàn)的星星在向他們眨著眼,晨風(fēng)傳來了些許輕笑,連荒蕪田野中的稻子都低下了頭,不好意思再看了。
陳放閉上了眼睛,就好像騰云駕霧一般,身形輕輕飄起,在一個溫暖的懷抱中,悄然睡去。
不知過了多久,陳放才蘇醒了過來。
身上再也沒有了那般粘稠的感覺,反倒是清爽至極,甚至連頭發(fā)都柔順了許多。
他沒有嗅到那股血腥的味道,而是一股久違的清香,一股茉莉的味道。
是霜葉身上的味道。
霜葉正盤膝坐在不遠處的床榻上,李一二則是坐在門口,二人都在打坐,修煉元陽練氣譜的補氣篇。
陳放打了個哈欠,坐起身來,發(fā)現(xiàn)自己的衣服已經(jīng)換了。
變成了一身干干凈凈的碎布紗衣,這種料子并不便宜,一身怎么也都要幾吊錢,甚至一兩銀子。
他坐起身來,看著桌子上豐盛的菜肴和一壇美酒,長出了口氣,“一起吃點兒啊?”
霜葉睜開了眼睛,“好啊?!?p> 李一二則是道,“你們吃,我還要接著修煉?!?p> 陳放沒去管他,拿起了筷子。
霜葉拿出了黃布包裹著的書,放到了桌子上,“這是你衣服里的書,我沒有看,不知是什么,若是重要的話,你要去擦一擦血跡?!?p> 陳放接過書,“多謝了?!?p> 霜葉噗嗤一笑,“來嘗嘗我的廚藝吧?!?p> 陳放道,“又不是沒吃過?!?p> 霜葉的廚藝是陳放來到這個世界上見到的第一件非常美好的事,這頓飯的味道確實是和當初山野小屋里的那頓飯一模一樣。
他一邊吃飯,一邊打開了侍郎大人給他的功法。
這本書沒有名字,也沒有招式名稱,更沒有注解,從第一段開始,便是招式的內(nèi)核和炁釋放的法則。
陳放一字一句的看過去,越看越覺得有趣。
霜葉看著陳放一臉的笑容,問道,“我能看么?”
陳放直接將書扭了過去,“你看,這個招式好有意思,叫‘薇落聽風(fēng)’名字也好聽的很?!?p> 陳放還在笑著,但是霜葉和李一二的臉色已經(jīng)變了。
他們驚訝的看著陳放,異口同聲道,“什么?”
陳放啊了一聲,“薇……薇落聽風(fēng)啊?!?p> 二人立刻圍了過來,看著書本上的那一招。
“薇落聽風(fēng)……確實是薇落聽風(fēng)!”
霜葉花容失色,隨后翻開下面的招式,一字一句的念了起來,“來鶴清泉,朗月無云……峻嶺橫空!雁回祝融!我……這里……天外玉龍!”
二人在看到天外玉龍之后,同時將書本合了上去,驚訝地看著陳放,“你……你是從哪兒弄來這本書的?”
陳放道,“怎么了?”
李一二吞了吞口水,“不是……不是偷來的吧?”
陳放搖了搖頭,“我從來不敢偷雞摸狗的事情?!?p> 霜葉道,“殺人所得?”
陳放又搖了搖頭,“也沒殺人,是朋友給我的?!?p> 二人半張著嘴,“你……知不知道這些招式,是什么功法上的?”
陳放道,“我哪兒知道啊……”
李一二攥著陳放的手,“這些……是武道七宗之一……凌霄門的……不傳功法,而且……若非是掌教親傳,其他的人根本不知道!”
陳放道,“臥槽……這么厲害?”
霜葉滿臉喜道,“何止厲害!當年凌霄門新任掌教任元良年僅三十二,便以這凌霄功,會戰(zhàn)其余六宗,車輪戰(zhàn)贏下武道魁首,穩(wěn)坐江湖正派武道之首……”
陳放半張著嘴,“那我得好好練練了。你們練么?”
霜葉直接罷手,“我可不敢,凌霄門追殺一個人,那人就是三頭六臂也都砍完了。”
李一二搖頭,“我就修煉仙道好了,我現(xiàn)在覺得我更適合走仙道……”
陳放撇了撇嘴,“膽子這么小,還混什么江湖?你們沒有三頭六臂,你們就是一頭二臂?!?p> 李一二肯定道,“我就是一頭二臂啊。”
陳放點頭,“對對對,你就是一頭二臂?!?p> 李一二驚訝道,“你不是一頭二臂?”
陳放搖了搖頭,“不,以后只有你是一頭二臂,我不夠檔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