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明白?!?p> 陳放穿著一身白衣,身上掛滿了麻繩,蹲坐在靈堂外面,“我為什么也要披麻戴孝?”
陳妙也是同樣的裝扮,低著頭蹲坐在院落里,“這是城主吩咐的,老大若是不喜歡,脫了就是啊。”
陳放瞥了一眼棺材旁邊站著同樣穿著一身喪白孝服的傅開,一臉的鄙夷,“切……”
傅開走出來掃視了一下地上的陳放,低聲道,“小姐讓你進去?!?p> 陳放這才站起身,走入了靈臺里。
不得不說,江千鶴確實是個有錢人,即便這場給外人的演出也著實花了不少銀子,光這個黃花梨木打成的棺材板就得上百兩,不僅如此,陪嫁的棺槨里,更是塞滿了黃金和珠寶。
陳放踩著小木梯走上了棺槨,探頭看進去,江如意坐在寬敞的棺材里正在吃蘋果。
看到陳放,她伸出手舉著咬了三口的紅彤彤的蘋果問道,“吃不吃?”
陳放接過蘋果咬了一口,“講講吧,大小姐?!?p> 江如意嘟著嘴,“別生氣了嘛……我沒辦法和你講這些事,若是托人帶話去,又擔(dān)心半路被人截了,只能用這樣的辦法?!?p> 陳放摸了摸她的頭,“不生氣,到底怎么回事?”
江如意這才正坐了起來,趴在棺材旁,認(rèn)真道,“爹爹說,若是以我現(xiàn)在的身份上紫云山,麻煩定然不少,所以給我弄了一個身份,再讓我假死,這樣麻煩就不會找上咱倆了?!?p> 陳放皺眉,“什么麻煩需要這么大費周章的去掩蓋?”
江如意搖了搖頭,“不知道,但是爹說,以我的身份上紫云山,很有可能會有人……會暗殺我!”
陳放驚愕道,“可是……那你假死之后怎么上山?”
江如意嫣然一笑,“我化作男子身份上山,和你在一起就好啦,而且平日里我本就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認(rèn)識我的人沒幾個的,即便出去看戲時,尋常人也很難看到我的臉,紫云山上更沒什么人認(rèn)識我,到時候稍作更改,便可以啦。”
陳放道,“你不是有三個老師是紫云山的?”
江如意笑道,“你知道為什么是他們?nèi)齻€人么?他們都是我家出去的,算是我家的門徒?!?p> 陳放道,“原來如此……那你下葬的時候就要吃那斷魂丹?”
江如意點點頭,明媚的眸子閃了閃,“這幾日入門會試就要開始了,待我死了之后,你便直接上山參與會試,不必管我,爹已經(jīng)將后面的事情安排好了?!?p> 陳放深吸了口氣,“好,那我們怎么匯合?”
江如意道,“我會去找你的?!?p> 說罷,她從背后拿出了一把劍,“我死了,這把蝴蝶是要陪葬的,可是我太喜歡它了,不忍心將它長埋于地下,你且?guī)臀夷弥鹊揭姷轿視r再給我,好嘛?”
陳放接過了劍,“這年頭搞對象的人說話都這么客氣?。俊?p> 江如意杏花眼閃了一下,“搞對象?”
陳放擺了擺手,吃完了最后的蘋果,將核遞給了江如意,“行了,我知道了,沒事兒我就先走了?!?p> 江如意下意識接過了蘋果核,“好的,那你……唉?這什么?。俊?p> 陳放已經(jīng)跑遠了。
……
紫云山入門會試開始,是足以影響整座山周遭四個大城的大事。
只不過隆陽城之中這樣的氛圍并非很濃厚,因為另一件事才是百姓的頭等大事。
為江大小姐送葬。
全城的人都披麻戴孝,隨著靈棺出了城,百姓駐足城中遙望。
城主江千鶴親自將江如意的棺槨帶到了葬鹿谷平原之上,在一個極具開闊的地方,打開了棺槨。
幾乎連天上的鳥兒都能清楚的看到江如意的那張完美的臉出現(xiàn)在上面。
江千鶴的那張白凈的臉上看不出任何的表情,可是眼神里卻已流露出了悲傷。
足這位紫云山下舉足輕重的老父親,看著棺槨的那一刻,流出了一滴淚。
這一滴淚,已足以讓整個平原外看著這場盛大演出的觀眾信以為真。
江千鶴站在棺槨面前,捧著江如意的臉,用僅有兩個人才能聽到的聲音道,“周圍來了多少人?”
傅開拱手道,“紫云山三十八人,邪鴉三人,武妖六人,武道七宗的弟子有十八人,靈音寺六人,另外,有幽冥出現(xiàn)的痕跡?!?p> 江千鶴冷冷道,“梁謙呢?”
傅開點頭,“將無常在內(nèi)的五人靈體掠走之后,就下落不明了。”
江千鶴深吸了口氣,“送吧?!?p> 棺槨的尸坑已經(jīng)挖好。
江千鶴親手將自己的女兒下葬在了平原之上,當(dāng)著江湖上所有關(guān)注這場事的人面前,埋下了土。
所有的人都離開了,只剩下這一個孤獨的老父親。
他用那雙干凈到發(fā)白的手,一捧捧的將高高隆起的墳拍地更加瓷實。
那雙飽含世間滄桑的眼里悵然著。
誰也不知他在想什么。
腳步緩緩響起。
一個身影飄然落在了另外的一側(cè),她持起了三炷香點燃,放在了碑前,又拜了拜,這才嘆息道,“想不到你僅僅走了幾日,便發(fā)生了這么大的事?!?p> 江千鶴并沒有轉(zhuǎn)頭去看她,而是淡然道,“誰讓你來的?”
玖洛仙子抿了抿嘴,緩聲道,“我只是想來上一柱香,送一送她。上一次見面時,她還是一個孩子,想不到再見面,卻已陰陽兩隔?!?p> 江千鶴站起了身,頓時周身的炁散開。
玖洛仙子霎時倒退了三步,一口血噴灑了出來,她捂著胸口,即便用足了全身的氣,也仍然無法抵御江千鶴的沖擊,最終跪在了地上,面容已扭曲了起來,“我……我可以送……玉錦通過會試!”
江千鶴聽到這句話,收起了炁,“玉錦要直接入內(nèi)門?!?p> 玖洛仙子立刻道,“好,入我門下,進入首座院?!?p> 江千鶴道瞥了一眼地上跪著的玖洛仙子,冷冷道,“我在紫云山背后三十年,做了不少的臟事兒,但是現(xiàn)在我得到了一些消息,紫云山似乎有些坐不住了?!?p> 玖洛仙子眉目里閃過了一絲驚駭,抬起頭看向江千鶴,否認(rèn)道,“并沒有這些事!我們都知道……雖然掌教是掌教,但是您才是紫云山真正的主人,背后自然不敢有任何人造次!更沒有您說的這些……恐怕是傳信之人只是發(fā)覺而已,紫云山隨時隨地都可以讓您進入檢查。”
江千鶴道,“若是真有別的事,葬鹿谷便是你最后的歸宿?!?p> 玖洛仙子渾身發(fā)涼,顫抖著身體連連點頭,“是……”
大雪已過,整個神木林平原之上似乎又有了新的生機。
乍暖還寒的最后一冬,在還盡力掙扎著。
陳放歪著頭看向下方,“前輩,你要我看他們是什么意思?”
楊懷山坐在一旁喝著茶,木質(zhì)的輪椅已有些斑駁的痕跡,他微笑著道,“這兩人你都該認(rèn)識。”
陳放看著玖洛仙子離開時,竟連雙腿都在顫抖,自當(dāng)?shù)?,“我?dāng)時見她的時候,以為她是這世上最強的人?!?p> 楊懷山道,“五品實力,就算放眼整個江湖,也已算強者了?!?p> 陳放道,“前輩,到底是何意?”
楊懷山笑了笑,“你為何來找我?”
陳放道,“為了知道我?guī)煾覆苄墓适隆!?p> 楊懷山聽到這個名字之后,眉心一皺,看向陳放,“你師父?”
陳放道,“我有四個師父,第一個師父,便是曹玄?!?p> 楊懷山忽然笑了,他笑的很開心,笑得很大聲。
片刻之后,他長出了口氣,“想不到這么多年之后,還能看到曹前輩的傳人,好啊……好??!”
陳放道,“師父……是怎么瞎的?”
楊懷山舉起了茶杯,悵然道,“曹玄出身西梁城,是當(dāng)?shù)刈畲蟮男薜朗献宀芗业牡臻L子,也是曹家的希望?!?p> “可是他的父親卻在一次論道時,死于點蒼仙宗手中,繼而二伯繼承了家世,也就是那一年,本來開脈的曹玄,以過行天宮之法,將自己開脈的脈絡(luò)過到了二伯孩子曹影的身體之中,以血脈祭法,開啟隱脈?!?p> 陳放道,“血脈祭法……?”
楊懷山道,“那是曹氏一族的秘法,可以通過手刃親人,來開啟隱脈,并且需要已開脈的親人祭奠,于是那一日,曹影便親下殺手,殺害了曹玄的母親、哥哥、弟弟、妹妹共計八人,只留下了曹玄一人。這等祭法,需要曹影在七品入六品的生死劫時,才能殺了曹玄,只要那時殺曹玄,曹影就可以順利晉級?!?p> 陳放闔上了眼睛。
原來為了實力,可以連骨肉至親都?xì)ⅰ?p> 楊懷山繼續(xù)道,“可是曹玄卻被整個家族欺騙,認(rèn)為是武妖所為,他便離家而去,修煉武道,以報仇雪恨?!?p> 陳放道,“所以傷了師父,又將他丟入葬鹿谷的,是曹影?!?p> 楊懷山點頭,“曹玄本來此追查武妖的下落,當(dāng)然,這個信息是曹家放出的。當(dāng)時我還年幼并不知道情況,曹影借口和曹玄一同下谷查詢,這一去,便再也沒有回來。”
陳放恍然,心中已如絞痛,“被自己的兄弟背叛,確實是天下最痛苦的事情?!?p> 楊懷山搖頭道,“三年之后,我下山企圖再次尋找他們兄弟二人時,這才發(fā)現(xiàn),曹影將曹玄前輩囚禁于一處山洞,每日割其肉來進補,也就在我到達之時,他晉級六品,而那時的曹玄前輩,已然半個身子都被食去,最終死于曹影的劍下。”
陳放道,“曹影……是什么實力?”
楊懷山道,“現(xiàn)在曹影已入點蒼,成為了點蒼院座,位列長老之職,已入五品多年,實力更是深不可測。四年之前,他的長女曹玲歡和兒子曹郁和紫云山一個首座的兒女對換,進入了紫云山東華峰,成為了內(nèi)門弟子。”
陳放已站起身來,“多謝前輩告知?!?p> 楊懷山道,“你想報仇?”
陳放笑了笑,“我已承諾過,不會主動報仇的,對方只要不先出手,我不會去殺他們?!?p> 楊懷山道,“你要逼他們對你出手?”
陳放搖了搖頭,“我喜歡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楊懷山看著陳方遠去的背影,懷著笑意道,“到那時你就知道,玖洛仙子一定是一個強大的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