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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如氏

第三十七章 待我歸來之時,誓血今日之辱

景如氏 花信風三侯 3850 2022-08-18 20:25:00

  沒歇一會兒,馬景澄四處張望了一下,就半蹲著,扭頭看向張莘月:“上來~”

  張莘月正擦拭眼睛。

  馬景澄一看,好家伙,居然不吭一聲。

  盡管她下意識地抵擋了,可眼睛還是受到了粉末的襲擊,此刻左眼正不停地流淚,那是眼睛的保護機制在起作用。

  “別動!”馬景澄趕緊說道。

  旁邊有一條從山上往下流的小水溝,他掏出隨身攜帶的手帕,在水溝里沾濕,走到張莘月身前。

  左手從后面裹著其很小的頭顱,右手小心地將左眼邊緣的粉末擦去,張莘月右眼看向馬景澄手里繡著一個月亮的手帕,眉眼間流露出一抹喜色。

  由于天色漸暗,馬景澄為了更好地擦拭粉末,兩人的臉只有一掌之距,張莘月索性閉上了另一只靈動的眼睛。

  馬景澄盯著她漂亮的眉毛,稍微愣神,這么好看的模樣,眼睛要是壞了,那可就對不起造物主了,于是擦拭得更加仔細。

  良久之后,連睫毛都擦過,他才松口氣,“我扶你過去,用清水洗一洗!”

  張莘月這才睜開眼睛。

  洗過之后,馬景澄半蹲著。

  張莘月只能乖乖趴上去。

  見馬景澄一直朝著玉米地里鉆,張莘月一邊用手遮擋苞谷葉子,一邊說:“馬景澄,你在干什么,好好的大路不走,非要鉆苞林?”

  “你懂個屁~”

  馬景澄一點都沒顧及言詞用語,可能是和她家關(guān)系不淺的緣故,不自覺地就說出來了,“最多明天早上,霍雨常就能從山上下來,我們現(xiàn)在不能讓人看見,懂不?”

  “就你能!”張莘月賭氣地在馬景澄背上搖動著身子,抱怨:“這個苞谷葉刮死人了!”

  “藏眾笨,你趴到點不就好了?”馬景澄只顧盯著前面。

  張莘月反駁:“就你懂?”

  隨后腦袋低下,頭埋在馬景澄肩上,臉幾乎頭貼著馬景澄的耳邊,用一個成語來形容就是‘耳鬢廝磨’,彼此都能感受到對方的溫度。

  之后,只有‘嘩嘩嘩’的聲音在張莘月的耳中響起。

  少年則像不知疲倦的野馬一般,在叢林中瘋狂穿行。

  天色漸漸暗淡下來。

  張莘月漸漸忘記了大腿上的疼痛,雖然是逃亡,可她卻感覺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踏實,腦袋舒心地靠在馬景澄的肩上,仍由他顛簸著披荊斬棘。

  從小到大,她都是獨來獨往。

  由于出眾的長相,有一個修長的鵝蛋臉,常常被一群小男生圍堵,為此沒少和別人干架。

  讀了兩年小學之后,就再沒去學校,后面的知識都是跟著山上的老和尚學的。

  家里的糧食不夠吃。

  但好在,因為父輩對山上的老和尚有接濟之功。

  兩人父母去世之后,老和尚讓兩人上山幫忙,然后在山上吃飯。

  說是幫忙,其實不過是老和尚為了找一個幫助兩人的借口罷了。

  漸漸過了幾年之后,由于哥哥張蒼云要照顧家里年邁的奶奶,所以不常在寺里住。

  只有受慣了欺負的張莘月,頭頂月光,腳踩露水,拼命的練習老和尚傳授的絕學。

  寺里的老和尚,據(jù)說是某個武館有名的人物,后來天下太平之后出家為僧,空有一身的絕學,卻沒有心性好的弟子。

  在花鎮(zhèn),有多少人都想將自己的兒女送去寺里學點打架的本事,可老和尚只是搖搖頭,并不收。

  其實老和尚不收的原因,無非就是習武之人的那點東西,什么武德之類的。

  所謂的絕學,就是置人于死地的絕招。

  這和收關(guān)門弟子是一樣的道理,絕學只能傳給心性不錯的人,要不然就是害人。

  老和尚也看過不少人,其中就有孤兒馬景澄最為適合,但是馬景澄卻不愿意跟著老和尚學習,理由是他奶奶需要人照顧。

  屁,他豆巴丁大一點人,說要照顧老人,自己還需要老人照顧呢,老和尚身邊同樣頭巴丁大的女孩這樣念叨。

  后來,老和尚還是不肯放棄,在馬景澄十一二歲的時候再次問他愿不愿跟自己學武功。

  馬景澄說自己要去賺錢,給他奶奶蓋大房子,買肉吃,拒絕了老和尚。

  其實他想去,可那時候,他奶奶身體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極大的問題,時不時就要去請赤腳醫(yī)生來看一下,要端水、要煎藥,他怎么能離開呢?

  后來跟著劉東去挖煤,也就忘了這事。

  很多次,見到張莘月,他都想問,老和尚到底教了她什么,終究還是沒問出口。

  張蒼云倒是跟著老和尚學習武。

  只不過,他兩邊跑,一天上上下下跑好幾次,學不到東西,所以老和尚真正能置人于死地的絕學就傳給了張莘月。

  在這個年代,人們對于武術(shù)的迷戀是很多人難以想象的,但絕對與打群架不無關(guān)系。

  在這個年代,手上有東西的那是真有東西,沒東西的那是真沒。

  馬景澄也看得出,今天,張莘月手下留情了。

  一只手就能把人下巴扭歪,如果真的下黑手,地上的人怎么可能還有力氣偷襲她。

  看來,這道德有時候也不是什么好東西。

  …

  等到天色基本都快看不見時,馬景澄走上了街道。

  敲響了一家人的門。

  “來啦!”

  里面少女響起歡愉的聲音。

  張莘月也在這時抬起了腦袋。

  “你這是啥情況?”好看的少女劉雨蹦蹦跳跳地來開門,看馬景澄滿臉的血絲,背上還背著一個女生,帶著疑惑詢問之后,往旁邊一閃讓兩人進屋,然后關(guān)上門。

  “爺爺,馬景澄來了!”劉雨伸著脖子朝屋里喊。

  “你們這是怎么了?”劉伯恩走出房門,疑惑地打量著馬景澄。

  “劉雨,能不能讓她到你房間處理傷口,我等哈再告訴你們!”

  馬景澄看向背上的張莘月。

  “哦哦哦~”劉雨小腦袋如小雞啄米一般快速點動,“跟我來!”

  馬景澄將張莘月放在門邊,隨后劉雨扶著張莘月走了進去。

  劉老爺子嘴邊努了一下:“先洗把臉。”

  馬景澄洗完臉之后,噗通,單膝跪下。

  這一幕,把劉伯恩嚇了一跳,“你快起來,你這娃娃,是要做什么?”

  馬景澄沒有站起來,而是低頭,語氣堅定:

  “二舅爺爺,我知道,你不是普通人,我齊靈姐也不是普通人家嘞女娃兒~”

  劉伯恩一聽,愣了,他沒有說話,而是抽起了煙。

  馬景澄一點都不敢耽誤,直接開口:“我今天來,是有兩件事想請二舅爺爺幫忙…”

  “你先起來!”

  馬景澄還沒說完,就被劉伯恩叫了起來。

  馬景澄緩慢地站起來,劉伯恩才說道:“你說,哪兩件事?”

  “第一件事,我想請二舅爺爺讓我們和劉雨一起離開花鎮(zhèn)!”

  “第二件嘞?”

  “第二就是,想請二舅爺爺幫襯一下我奶奶他們,讓鎮(zhèn)上的人不要找我奶奶麻煩~”

  “你又得罪祝家了?”劉伯恩語氣很淡,“這次打了哪個?”

  “不是祝家,是霍家,打了霍家人?!?p>  “霍家哪個?”

  “霍雨常!”

  聽見霍雨常的名字,劉伯恩愣住了,重復問道:“哪個?”

  “霍雨常?!?p>  劉伯恩重重地吸了一口土煙,“這就不好辦了,你打了祝家人都沒關(guān)系,只是那霍雨常,恐怖很難辦了,霍雨常是霍家獨苗,兩個姐姐寵得如命…”

  馬景澄當然有所了解,畢竟了解一個對手的全部,是他的習慣。

  打霍雨常比打霍家兩姐妹一個耳光還嚴重。

  這霍雨常,狐朋友狗友多不說,還是周國棟的一把好手,關(guān)系鐵得很。

  討好霍雨常就等于討好了周國棟,少不了有人會幫他出頭。

  惹到霍雨常的人,基本都會被他打殘廢。

  所以,馬景澄才會找劉伯恩幫忙。

  “這件事不太好辦~”

  劉伯恩如此說,那是真的不好辦,并不是忽悠馬景澄。

  這點馬景澄自己知道。

  因為要分析這件事好不好辦,很簡單,分析劉伯恩和霍家勢力的就可以了。

  即使劉伯恩在攀州有人,但這里是花鎮(zhèn)。

  如果這件事放在劉伯恩還是鎮(zhèn)長的時候,事情遠遠沒那么復雜,但現(xiàn)在他不是了。

  曾經(jīng)那些追逐他的人,現(xiàn)在都在拍周國棟的馬屁。

  “人是我打的,跟你有什么關(guān)系?”

  這時,張莘月從里面拖著一條腿走了出來。

  “放心,一人做事一人當,我張莘月,不怕任何人,他們來一個我打一個,來兩個我打一雙,我放開身手,打個十個八個絕對沒問題!”

  馬景澄嘆了口氣,“我知道你能打,但是你想過屋頭還有兩位老人家沒得,我馬景澄也絕對不是一個慫包,做人不能光想著自己,為了自己就可以犧牲別人了?”

  聽了馬景澄的話,劉伯恩眼睛一挑,內(nèi)心仿佛被什么撞擊了一下。

  “可是,不打啷個辦?”

  張莘月心里其實也很慌。

  她很想告訴馬景澄,自己也很擔心家里的人,她哥,她奶奶,她都很擔心。

  可是除了打,她想不出任何辦法。

  她師傅曾跟她說:‘人們總是喜歡用暴力來顯示自己的強大,掩飾自己的弱小,其實真正的強大是用智慧,使用暴力來解決問題,是一種無能的表現(xiàn)!’

  她一直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在花鎮(zhèn),一直以來,不就是誰能打,誰的人多,誰就是公認的強大嗎?

  此刻,馬景澄這么一說,她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弱小,不敢承認目前面臨的問題,她解決不了。

  唯有通過叫囂來掩飾自己的無力。

  如果有更好的方式來解決問題,她不會選擇這樣做。

  可是她想不到。

  剛才又聽見馬景澄在求人,她火氣一下子就上來了。

  她還記得,小時候,馬景澄給人認錯的模樣。

  從那以后,馬景澄在她心里的地位就變得很低。

  她曾為此怒過馬景澄,怒其為什么不敢打回去。

  后來她師傅說馬景澄的做法是對的,她也不理解。

  她師傅的原話是:“你的世界只有你自己,馬景澄的世界,沒有他自己,唉,你們都生錯了年代…”

  她師傅還說,有些事,不是不能,而是不為。

  總之,她理解不了。

  “別在我家吵,要吵去攀州吵~”

  劉伯恩在兩人爭吵時,突然想通了什么,自顧自地說了一句之后,看向劉雨,“小雨,收拾東西,我去告訴你三叔,今晚就回去!”

  “哎!”

  劉雨答應著跑進屋里收拾東西。

  “我們走!”

  張莘月聽了馬景澄的話,疑惑:“去哪兒?”

  “去我家!”

  劉伯恩前腳剛出門,馬景澄和張莘月后腳就回了家。

  在劉東家房子里。

  張蒼云正在給兩位老人倒水。

  張莘月一進門就跪在地上,撲進自己奶奶懷里,哭了起來。

  老人都懵了,瞬間慌神起來:“月兒,你藏了,哪個欺負你了?”

  張莘月梨花帶雨,擦了擦眼淚:“奶,我對不起你,我打了霍雨常!”

  “你打了霍雨常?”張蒼云驚訝,隨即說道:“打得好,我早就想打他了?!?p>  其實他眼里的慌亂也難以掩飾。

  馬景澄也走向自己奶奶:“奶,這件事,我也有關(guān),我也對不起你?!?p>  馬景澄奶奶指揮著,推自己孫子:“趕緊,收拾東西,跑,跑得越遠越好??!”

  張蒼云奶奶也說道:“快快,小月一起跑,哎喲,可憐你們生在這樣的地方,又有一群畜生一樣的人!”

  隨后。

  老人家用形如枯木的手拉著馬景澄,眼里滿是央求和慈愛:“這兩孩子,沒什么本事,只有滿身的力氣,以后要負累你了,幺鍋!”

  “奶,我不走!”張蒼云噗通一聲跪下。

  “幺,你不走怎辦嘛,我又老了,養(yǎng)不活你們了!”

  張蒼云奶奶眼淚婆娑地推著張莘月:

  “走,走得越遠越好,最好再也不要回來。”

  張蒼云站起來,拍著胸脯對馬景澄說道:

  “景澄,我妹妹就交給你了,我曉得,你是一個有學問有見識的人,我妹和我都沒讀過書,做事沒你考慮周到,請你照顧好我妹,屋頭交給我,只要姓霍的、姓周的、姓祝的敢來,我讓他們有來無回!”

  “你先幫我收拾東西,我寫點東西!”馬景澄說道,“我們馬上就走?!?p>  馬景澄在桌子邊點燈寫起了信。

  很快兩人告別了兩位老人家和張蒼云,朝著劉伯恩家再次走去。

  張莘月趴在馬景澄的背上,背上背著一個包,一只手提著一個小皮箱,說道:“你特意背我回來就是為了讓我和我奶我哥見一面,是不是以后我們再也回不來了?”

  這姑娘雖然很能打,到底年齡不大,想著再也不能回來,再也見不到親人了,沒哭出聲,眼淚卻啪塔啪塔就往下掉,像珠子一般斷了線,止都止不住。

  “放心,我們還會回來的..”馬景澄安慰著。

  隨后用幾乎只有自己才能聽見的話說:

  “待我歸來之時,誓血今日之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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