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0章 我年輕時候怎么啦?
雨過天晴,旭日初升。
肖春明和肖大嫂坐在堂屋里吃早飯,氣氛很微妙。
“嫂子,要不要去叫…”
肖春明猶豫地看了一眼某扇緊閉的房門。
家里沒人需要考勤上班,也不用參加生產(chǎn)隊勞動,早飯比別人家吃得晚些。
房里的兩人都不是愛睡懶覺的,平時這個時候早就起來了。
剛才路過,一點動靜也沒有。
肖大嫂垂眼不自在地清了一下嗓子,“不用,讓他們睡吧,你哥昨晚回來得晚?!?p> 大半夜才回來,驟然看見心上人,可不得高興得瞎折騰么....
“那,玉蘭姐睡得早....”
“她...咳,估計是生產(chǎn)隊的活太累了,一會肚子餓了會起來的?!?p> 肖大嫂快編不下去了。
這傻小子還以為他們是分房睡,這事她總不好明明白白講出來吧....
肖春明想想也有道理,生產(chǎn)隊忙一天農(nóng)活,又騎車來鎮(zhèn)上,那確實累。
哪比得上她在這住得舒坦。
他放下空碗下桌,回房挎了一個大袋子出來。
熟練地搬起那輛嶄新的飛鴿跨過門檻。
“嫂子,那我出門了啊。中午應(yīng)該要趕回來吃飯,有沒有什么要買的,我?guī)Щ貋??!?p> 他已經(jīng)學(xué)會了騎自行車,腿部畸形也不太影響蹬腳踏板。
騎車出門,是一種新的感覺,比走路方便多了。
哥哥因為小工廠的事,顧不上別的。
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一個在周邊幾個公社排得上號的小倒?fàn)斄恕?p> 不需要像哥哥一開始那樣掐著日子,天不亮就出發(fā)趕各個圩市。
自從上回在投機倒把辦走一遭,反而給了他揚了一點名氣。
他現(xiàn)在也不怎么收糧食,只要供得上林家和南星塆的就行。
主要跑甜點和童裝。
也沒人再找他的麻煩。
做倒?fàn)數(shù)钠鸩?,比哥哥輕松很多。
肖大嫂本來沒什么要買的,想到林玉蘭,連忙叫住他。
“啊,有有有。割兩斤排骨,看看有沒有賣黃骨魚的,你玉蘭姐愛吃。圩上要是有什么野味,你看著買點回來?!?p> “行,那我出門了?!毙ご好靼汛蟠訏煸谲嚢咽稚?,熟練地騎上車就走。
肖大嫂看著他落落大方的背影,心里說不出的欣慰。
這孩子最近變化實在是大。
以前總是陰著個臉,說話甕聲甕氣,看外人也不太敢和人對視。
自從他哥住院那回,玉蘭丫頭天天訓(xùn)斥他、鼓勵他、夸贊他。
有時也不厚道地笑話他的糗事。
總之就拿他當(dāng)自家弟弟一樣,該罵就罵,一點沒讓著。
反而讓這孩子逐漸長出了脾氣,整個人都開朗了。
聽別人說,現(xiàn)在出去跑活掙錢,像模像樣的。
雖說不如那些老油條放得開,起碼說話有條理,有耐心,謙和有禮。
一些相熟的當(dāng)家婦女還挺喜歡他。
性子踏實不浮躁,長相又漂亮,加上多多少少有些心疼他那腿,對他挺照顧的。
肖春明戴上草帽騎著車往外走,每次出門收拾得很精神。
淺色小立領(lǐng)長袖褂子,黑褲子,白球鞋。
里頭穿一件白背心,褂子敞著,袖子挽上手肘。
撲面而來的干凈少年氣息,又帶著一些成熟穩(wěn)重。
在男女關(guān)系嚴肅的時代,夏天大背心大褲衩子出門是不行的。
穿短袖的也不多,一般是那些領(lǐng)工資的穿白色短袖襯衫,里面要搭一件白背心。
農(nóng)村就更少了,夏天也習(xí)慣穿長袖,主要是因為整天都要在外勞動,不穿長袖容易曬傷。
“春明出去吶~”
“噯!梅花嬸有沒有什么要帶的,我順便?!?p> “那你幫我去看看供銷社肥皂來貨了沒有,有就給我?guī)€五六塊吧。”
“行,那我走了。”
梅花嬸笑著揮揮手,目送他的背影離去。
扭頭笑著跟老伴說:“你看春明這孩子現(xiàn)在多好,見人掛笑,嘴巴都利索了不少。”
五叔公手里正纏著一個圓球型的竹器,頭也不抬地說:“那陣子玉蘭丫頭天天給咋呼的,長大懂事了嘛~”
“哎,你這什么燈球還差幾個啊,可得趕緊,別耽誤晚上的事。”梅花嬸雙眼亮亮的,莫名激動。
“差不多了,就差兩個,今天肯定能編完?!蔽迨骞孕诺嘏呐闹窬師羟?,“我就不信今天這么花里胡哨的陣仗,玉蘭丫頭還能嘴硬!”
丈母娘都同意了,丫頭還沒拿下!
這是能忍的?
虧得丫頭的姐姐暗地里給整了個大節(jié)目,可給他們南星塆的長了見識。
梅花嬸樂呵呵地繼續(xù)撿豆子,“你還別說啊~這花里胡哨的多有意思啊~要是我再年輕個幾十年,誰給我整這一出,我哭著喊著也要嫁給他嘞~”
“你就算了吧....”五叔公抽抽嘴角,“再年輕幾十年,也就長得那樣....”
年輕時候也不如人家玉蘭丫頭長得好看討喜,哪用得著男人挖空心思求娶....
“我年輕時候怎么啦?”梅花嬸嗔怪地橫了他一眼,“不是你趕圩見了我一面就死乞白賴到處打聽的時候了?”
五叔公扯扯嘴角,敷衍地笑了一下,“你賣的小雞崽買回去,第二天全死了,我不得打聽么....”
這都多少年前陳芝麻爛谷子的事了,還提呢....
“嘁~自己養(yǎng)不好還怪賣的人家,我就服你這種到處找冤大頭的。”
一說起陳年往事,梅花嬸半點沒給他面子。
老家伙年輕的時候家里條件還不錯,父母都是領(lǐng)工資的。
不用下地干活,菜地里種點自家吃的菜,養(yǎng)幾只雞鴨鵝。
他從縣里高中畢業(yè)回來等著分配工作,閑著沒事領(lǐng)侄女趕圩。
小丫頭鬧著要買幾只小雞崽,在她攤位買了兩對小雞崽。
沒想到,帶回去養(yǎng),第二天全死了。
老家伙非說她賣的是瘟雞。
到處跟人打聽她,聽說她附近幾個鎮(zhèn)的圩都趕,愣是大老遠跑來找她麻煩。
站在她攤位前,慷慨激昂一頓文化人的說辭,害得她整個上午開了空窗,一分錢沒落袋。
當(dāng)時沒敢跟這種文化人計較,因為她不識字,潛意識里敬畏他。
沒想到他狠狠教訓(xùn)了她一頓之后,還不依不饒,非要她賠小雞崽。
當(dāng)時她就不樂意了。
要是人人都這樣賴皮,那她還怎么做買賣?
二話不說挑起擔(dān)子就回家。
惹不起還躲不起么?
老家伙年輕時候是個耿直的,一路追著她到了家里。
她被鬧得實在沒辦法,只好給他賠了一對小雞崽,還搭了一頓午飯。
本來以為事情就這么過去了。
一頓飯吃出了事。
村里到處在傳她領(lǐng)對象回家了,長得還挺一表人才…
父母去得早,她含辛茹苦拉扯幾個弟妹,一直沒人敢娶她這樣的麻煩。
她解釋了一遍又一遍,根本沒人信。
沒人給她撐腰,閑話越傳越難聽。
說她為了養(yǎng)弟妹,白天養(yǎng)雞,晚上做雞。
那段時間想死的心都有了。
又不敢拋下弟妹。
就這么渾渾噩噩的躲在家里不敢出門。
最后家里實在窮得沒法子,只好咬牙繼續(xù)趕圩賣雞崽和雞蛋。
又逢見潭圩,他專門跑來她的攤位道歉。
說小丫頭沒養(yǎng)過小雞,不懂,捉了一堆蟲子喂雞,吃不下就硬喂。
昨天偶然間說起來才知道事情原委。
她接受了道歉,也接了他補的錢。
背過身去嚎啕大哭。
如果不是因為這些破事,她也不至于被人惡意中傷到快活不下去。
道歉和錢能把她的名聲撈回來么…
他當(dāng)時嚇傻了,一個勁地道歉。
她哭夠了之后沒再搭理他,挑上擔(dān)子回家。
他一路跟著,進了村之后被人吆喝,某某某的男人又來支援野雞嘍~
這才明白自己造了多大孽。
她當(dāng)時已經(jīng)心如死灰,死豬不怕開水燙。
不能死,賴活著吧。
結(jié)果,沒過多久,他的父母帶著媒人上門了…
她嫁來南星塆,還帶著三個弟弟妹妹。
他的家人沒有抱怨過半句,和和氣氣的。
總說是他們這邊的錯,言行舉止欠妥,連累了好好的清白姑娘。
梅花嬸回想往事,心情很復(fù)雜,怨念有怨念,更多的是感激。
瞟了一眼相伴幾十年的老伴,推推他的手臂,“哎,老鬼,就那歌,我還是有點找不到調(diào)…”
五叔公停下手里的活,無奈又嫌棄地瞪了她一眼。
“哪句???你這真是一點音樂細胞都沒有,到時候別給大伙拖后腿。”
“都不太行…我給你演唱兩句啊…咳~一聽嘿塌別給緣分~揣闊以一路航來變請了一噶寧~”
五叔公瞪大眼睛一臉害怕,“嗬!兩句詞,你的調(diào)都跑到天邊去了!普通話也唱不準(zhǔn),你以為唱山歌呢!”
學(xué)了好多天了,天天聽她有事沒事小聲哼幾句。
他還以為她哼的是另一首歌!
“我…那…怪我咯…”梅花嬸低頭尷尬地捻豆子,小聲嘟囔:“我又沒讀過書,也不是歌唱家…”
她知道自己唱歌不行,這輩子就沒怎么學(xué)過幾首歌。
這不是為了東明小子才舍下老臉么....
要排什么大節(jié)目。
重頭戲就是這首大合唱。
她一輩子也沒聽過這種歌,調(diào)子和她聽過的都不一樣。
但她是真的喜歡。
歌詞一開始聽不懂,讓小孩用家里話翻唱出來,當(dāng)時就濕了眼眶。
寫得是真好,特別是她這種和老家伙風(fēng)風(fēng)雨雨幾十年的,感觸太深了。
“噫~”五叔公撇撇嘴,挫敗地嘆一口氣,“來來來,你跟著我唱,噢。”
他清了清嗓子,很認真地看著她,指指自己的嘴唇讓她注意看發(fā)音口型。
“一定是特別的緣分~才可以一路走來變成了一家人~他多愛你幾分~你多還他幾分~找幸福的可能~”
餓貨小圓
感謝倔強倨傲月票! 咳~被夕陽紅老年組撒狗糧是我沒預(yù)料到的.... 上一章姐姐的內(nèi)容,中午12點被逮,已經(jīng)刪改內(nèi)容在申請解章了。 晚點應(yīng)該會放出來。 嗐,看過完整章節(jié)的只能說是緣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