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最危險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我這是……”
“死了,沒錯?!?p> 周實快速回答,幫助陰魂跳過不明所以、哭天搶地的階段。
“怎么會?我記得,我是在拉車……”
“繼續(xù),說出你的故事?!?p> 從這陰魂的講述中,周實大致明白了它死前的經(jīng)過。
此人是在江都城中拉車的,不過他給自己的板車做了點改裝,拉人、拉貨都可以,所以生意還算不錯。
昨天中午,他拉著車在城里攬客,被一個穿著厚實的男子攔下。
這男人把自己裹得嚴(yán)嚴(yán)實實,按說以眼下的氣溫,就算是清晨也不用穿襖子,但這位不僅裹了一身棉襖,還帶了帽子,把自己的臉也捂住。
車夫以為這位是得了什么疾病,猶豫要不要接這單生意,但對方一把掏出車錢,開價之高,幾乎抵得上他半個月的收入,讓他無法拒絕。
男人沒有說話,給了車夫一張簡陋的地圖,上面標(biāo)注了目的地,車夫就邁開腳步向著那里前進(jìn)。
剛啟程時,他就感受到了異常,這位爺看上去人高馬大的,但拉起來卻輕得像女人一樣。不過他也沒多想,覺得也許男人只是穿得厚實,實際體格不大,又害了病,所以消瘦了許多。
車子拐進(jìn)了小巷里,地圖上標(biāo)注的地方到了。車夫也是個厚道人,客人給的錢多,他自然要殷勤一些,下車時還專門扶了一把,防止男人因為生病站不穩(wěn)。
他剛把手搭在男人的胳膊上,“叮當(dāng)”一聲,什么東西從男人身上掉了下來。車夫條件反射地俯身幫他去撿,結(jié)果眼前一黑,視線一斜,在倒地之前就沒了氣息。
再醒過來……
“……就到這了?!避嚪蛴孟喈?dāng)標(biāo)準(zhǔn)的結(jié)尾結(jié)束了自己的講述。
這么說來,那個穿著奇怪的男子應(yīng)該就是兇手……這算殺人滅口嗎?那男子在掩蓋自己的行蹤?
周實快速梳理了一下,開口問道:“你還有什么愿望,我可以幫你去辦。這是你在人間能辦的最后一件事了,要想清楚?!?p> 車夫張了張嘴,卻沒發(fā)出聲音,又低頭思考了一陣,才說:
“我上沒有老下沒有小,沒什么牽掛。就是在我的板車?yán)锊亓它c碎錢,能不能幫我取來?”
“那錢對你沒用了。”
“我知道……但是那些錢也是平時從牙縫子里摳出來的,也是我平時唯一的念想,要扔掉不管實在可惜,能不能請您……”
周實嘆了口氣,道:“行,說說你死的地方?!?p> 一架破板車沒什么價值,但是要銷毀也不容易,以兇手的身體狀況,估計也沒法帶走它,所以板車留在原地的可能還是很大的。
“我去看看,但若是真的找不到,我也沒有辦法?!?p> 鐵算盤的詛咒、潛伏在暗中的妖人集團(tuán)、莫名來犯的江中妖物、懸而未決的科舉舞弊案……身上堆著如小山一般的麻煩事,他實在不想節(jié)外生枝,再去調(diào)查這沒頭沒尾的車夫被害案。
次日上午,周實按照車夫的描述去尋找他殞命的地方,打算在午飯之前趕回豐德樓。
“看見榮發(fā)當(dāng)鋪后左轉(zhuǎn),走到一顆大楊樹下……前面就是了?!?p> 周實拐進(jìn)了一條僻靜的小巷,果然,一架上裝著椅子的板車出現(xiàn)在巷子的盡頭。
“果然沒用被拿走!”
他趕緊上前,仔細(xì)檢查這架被改裝過的板車。不得不承認(rèn),那車夫真是心靈手巧,居然在板車上裝了一個能折疊起來的椅子,這樣既不影響裝貨,又能讓人坐得舒服。
這時的椅子沒有被折疊起來,看來兇手卻是沒有動過板車。
按照車夫所說,他在那折疊起來的椅子下摸到了一個匣子,從里頭取出了一些碎錢。
兩塊小小的銀角子,一把銅錢,加在一起也就是一兩左右。
周實把這些碎錢掂在手里,嘆道,這車夫忙碌一生,連死前都在惦記著的東西,居然不過是這點玩意……
正在感慨時,一個人從巷子里的民房中走出,剛好和周實撞了個對臉。
那人一見有人在巷子里,明顯慌了一下,但立刻恢復(fù)鎮(zhèn)靜,大步向巷子口走去。
雖然只一眼,但周實作為酒樓掌柜,對人的面相有超乎常人的敏感,一下就想起了此人是誰。
他趕緊追上去,低聲說:“于先生!”
那人一驚,腳下一沉就要逃跑,卻被周實拉住。
“于先生,是我,豐德樓的周實!”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埋尸人于衡,怡春苑詐尸案的頭號嫌疑人!
此時的他當(dāng)初來豐德樓時要憔悴一些,臉上的胡子長了不少,頭發(fā)也變得蓬亂,身上更是沾了一塊一塊的灰塵污漬,但還是被周實一眼認(rèn)出。
“周掌柜?”于衡大驚,“你怎么在這里?”
“這話也應(yīng)該是我問您,您怎么又跑到城里來了?”雖然巷子里沒有住家,但周實還是謹(jǐn)慎地放低聲音,“現(xiàn)在城里到處是衙門的人啊!”
“我知道,這回進(jìn)城可是費了老大勁了……”
周實看著他的打扮,心里是又好氣又好笑:這家伙像是在煤堆里滾過一樣,在街上也太顯眼了!這是生怕官府找不到他嗎?
“我們進(jìn)去說話?!庇诤獍阉较镒颖M頭的一處民房里。
一進(jìn)門,周實趕緊說:“您得趕在天黑之前出城,現(xiàn)在江都城中嚴(yán)行宵禁,您又沒有住處,非得被逮到不可!”
“我知道,我知道……”于衡靠在墻上,說,“你以為我想進(jìn)城?這不是沒有辦法嗎!”
“怎么講?”
“我是個埋尸的,也兼干些入殮辦喪念經(jīng)超度的活計??墒亲詮拟涸纺瞧剖乱粊?,所有白事都要向衙門備案。尤其是請來辦白事的人,更是要留下姓名住址,甚至手印、外貌特征,這讓我怎么做生意?早在衙門的人找我處理怡春苑的尸體時,他們就留有我的肖像,到時候一對……”
周實不禁暗嘆,這趙璇做事實在太周全,早早就做好了預(yù)案。
“不僅如此,我的肖像都貼到村口了,還好我和鄉(xiāng)里的人并不熟悉,趕在衙門的人來挨家挨戶調(diào)查之前跑了出來……可是我能跑到哪里去?我又不敢做生意,已經(jīng)兩個多月沒有收入了……”
“那你進(jìn)城來做什么?這太危險了!”
“你想啊,既然衙門把人手散到了鄉(xiāng)下,那城里的‘雷子’不就少了嗎?所以……”
……真有你的。說來倒也是,城里像這樣的空房子還是有一些的,衙門的人還不至于到這里來查。
周實猶豫了一下,要不要現(xiàn)在就把于衡拿下,或者回去報告給趙璇?他一直不大相信這埋尸人真的和怡春苑詐尸無關(guān)。
“太冒險了,沒準(zhǔn)他身邊就有行尸,到時候一起來圍攻,我未必招架得住……而且我對埋尸人的手段不熟悉,很容易上套。就算回去找趙璇,等她帶人來也得是下午的事了,我現(xiàn)在抽身必然引起他懷疑……”
思來想去,周實決定先穩(wěn)住于衡,找機(jī)會脫身。
“于先生餓不餓?我回去拿些吃的東西和被褥來……”
“不用,不用,我來這里也不是為了住下,而是調(diào)查?!?p> “調(diào)查?”
“對。記得我和阮兄弟遇到的,賣身葬父的女子嗎?”
于衡拿手指畫了個圈,道:“這就是她消失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