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亂世凰權(quán)

23.夜雨

亂世凰權(quán) 歸墟Z 2617 2022-08-23 17:33:23

  長安終于褪去冬色,綠葉開始占領(lǐng)目之所及的曠野。

  繁華的街區(qū)逐漸安寧,在即將籠罩的烏云里,人們收拾收拾回到家中,等待著今年的第一場雨。

  穿著樸素的女人拎著竹籃,籃子里裝著剛買的肉和菜,上面拿綢布蓋著以免招灰。

  她看著約五六十歲,頭發(fā)雖然白發(fā)較多,但梳的一絲不茍,用一根木釵別著。許是常年勞作,她的手顯得比一般人要粗大,布滿了老繭,但并沒有凍瘡。

  粗布麻衣下的腳步走得飛快,終于趕在雨滴落下之前到了院子門口。

  她沒有走正門,反倒是從角門入,一路到了廚房才放松了身體吁了口氣。又拿出了籃子中的食物開始做晚飯。

  肉是這幾年才開始降價并且大規(guī)模銷售的豬肉,豬好養(yǎng)活,肉多且香,最重要的是便宜,成為百姓們買肉的首選。畢竟不管是羊肉還是鹿肉,都太貴啦,普通人一年都吃不上一頓,但豬肉咬咬牙,還是能每月吃上兩回的。

  她家倒是每日都能吃上肉,但她節(jié)儉慣了,三天吃一回肉,保證兒子的身體健康就行。

  菜無非蒸煮或者炸,那油炸的東西可是新鮮的很,只有年節(jié)才能做上一回,平常間也就或蒸或煮。她做這豬肉喜歡做成煮的,跟一些野菜一起煮會有些清甜的味道,沒有那么腥,兒子就喜歡這種淡口。

  忙碌了小半個時辰,她才洗干凈了手,端著飯菜向里屋走去,餐桌是四方形,并不大,畢竟家里就他們母子二人。

  外面的雨下的并不大,只是淅淅瀝瀝,在偶爾的春雷中顯得更加靜謐。

  她撐著傘走到大門口,張著頭望了望拐角,果然看見兒子如期出現(xiàn),手中撐著一把油紙傘,在雨中漫然行來。

  見母親撐傘站在門口,韓殤不由嗔怪:“母親,下著雨呢,你看你鞋都濕了!”

  韓夫人笑著說:“無妨,我總得見你回來才安心。”

  韓殤固化在臉上的假笑變成了無奈,他攙扶韓夫人入了廳堂,不顧母親的攔阻執(zhí)意脫掉她濕漉漉的鞋子,拿了一雙干凈鞋子給她穿上,這才凈了手入座準備吃飯。

  簡單的兩道菜,韓殤卻吃的很開心,于他而言,每天的晚飯是最放松的時候,這個小小的梅園,也是最讓他放松警惕的家。從前他剛來,從不覺得這是家,也只覺得這院子太大了,蒼竹問他要不要買幾個奴婢,他也只搖頭拒絕。

  但自從母親到來,他就覺得這空蕩蕩的園子充實了許多,除了后院里母親不方便踏足的地方,都讓他充滿了自在。

  韓殤放下碗筷擦了擦嘴,這才問道:“大先生還是不愿意出來么?”

  韓夫人收拾著桌面,拍開了要幫忙的韓殤的手,無奈道:“是??!不過清風說,大先生近來似乎情緒好了許多?!?p>  韓殤想了想,便知道其中緣由。

  大先生作的《懷君頌》被文帝大加贊揚,并且在見過韋父之后,還直接任命了自己從官,如今自己受到陛下和公主的器重,韋父自然是開心的。

  韓殤心中流過莫名悸動,大先生為了他,甘愿離開河源學府居于長安一隅中,此等關(guān)懷,他韓殤何以為報?

  “我去看看大先生!”韓殤撐著傘來到后院一處被單獨劈開的小院子里,韋父就居住在這里,平日間照顧他的,只有一個小書童清風。

  “韓先生你來啦!”清風正在清洗碗碟,看見韓殤高興地喊了一聲。

  說是小書童,也有十六七的年紀了,當年韓殤在河源學府求學,有次出去采買,看見了被人欺負的清風,那時才七八歲的童子滿身臟污,就是個流浪的乞丐。

  韓殤心疼他當時的不屈,因此帶了他回河源學府,后來韓殤離開的時候,清風便跟了韋父照顧他,因此他對韓殤有很深的感情。

  “大先生呢?”韓殤撐傘來到檐下,輕聲問。

  “在讀書呢!”清風朝里面看了看,門扉半掩,隱約燈光透出,溫暖靜謐。

  韓殤收起雨傘,正了正衣襟,這才屈指敲門:“篤篤篤!”

  “進!”蒼老的聲音輕緩說道。

  韓殤將傘立在檐下,這才屈身而入,恭敬施禮道:“學生韓殤見過大先生。”

  “嗯!坐吧!”大先生不溫不火地道,他雖在心中在行動上關(guān)心韓殤,但嘴上從來不說,也更不在韓殤面前表現(xiàn)出來。

  兩人關(guān)系已不比幾月前那般僵硬,韓殤禮數(shù)周全,韋父又是懂禮之人,久而久之,自然便逐漸消弭了二人之間的心結(jié)。

  只是韋父每每想到自己的小孫女,心中仍不免有諸多情緒。

  “昨日與您談?wù)摰?,大周女帝的興氏族,廢部落的舉措利弊,您說此舉乃社會發(fā)展的必要進程,那您說,如今氏族日盛,國民不安,如果社會發(fā)展的進程再推進,應(yīng)該是什么形態(tài)?”

  韓殤給韋父倒了杯熱茶水,這才端坐在下首,恭敬開口發(fā)問。

  韋父呷了一口熱茶,驅(qū)散了初春寒雨的冷意,沉吟著道:“最初,部族聯(lián)合成大周,后大周改帝制,只是仍以部族各自管理。大周女帝改制之舉,讓部落改換氏族發(fā)展,也讓帝國的管理達成了統(tǒng)一。不過氏族逐漸日盛,漸次成國……”

  他頓了頓,實際上如今的四帝八國曾經(jīng)都是大氏族發(fā)展而來,自女帝改制至今也有六七百年的歷史,此時若想改制,必然又是一次極大極難的大亂。

  氏族早已根深蒂固,不止在唐國,每一個國家都有幾個氏族盤踞,且不論他國,唐國國內(nèi)大氏族就有雷、韓、謝三家,小氏族也有七家,只氏族管轄領(lǐng)域就站了唐國差不多將近一半的統(tǒng)治面積。在那些被氏族管理的土地上,人們只知道自己的國家是唐,但又哪里知道唐的帝王是誰呢?他們只知道氏族的家主是誰!

  “若要除氏族向前推進,有兩種形態(tài),一,是諸王分封制,二,是帝王集權(quán)制?!?p>  “依老夫看來,陛下和公主心中,恐怕更想將管理形態(tài)改成帝王集權(quán)制,但實際上,若是跳過諸王分封制的話,唐國國內(nèi)必然大亂!且極有可能會被其他國家盯上?!?p>  “為什么?”韓殤不解。

  韋父放下茶杯,輕輕吁了口氣,“為什么?因為人心不古,因為政治傾軋中,沒有天真和試探,一步錯,就是死?!?p>  韓殤默然,提壺再次給韋父加了熱水。

  “帝王集權(quán)制是帝權(quán)下最終極的管理形態(tài),但如今諸國林立,氏族之間又相互呼應(yīng),你敢說今時唐國對氏族發(fā)兵,其他國家會坐視不理么?不,他們是趁你虛弱時,吃掉你。所以你不能露出任何疲憊的樣子,否則虎視眈眈的列國隨時都能開戰(zhàn)?!?p>  “就比如說,如今西夏二皇子戰(zhàn)死,但太子和夏帝幼子的競爭就會被推向明面,但如果此時他們之間任何人露出疲態(tài),那其他皇子就會趁勢而起,將之蠶食,骨頭渣兒都不剩?!?p>  韋父這番話講的不似他從前的風格,但韓殤已然明白了他想表達的意思。

  諸王分封制是一個過渡,是一個不得不去做的過渡,如同唐國開國之初的六王一般。

  “學生明白了!”韓殤站起身拱手深深作揖。

  韋父望著他,沒再說話。

  這是送人的意思,韓殤明白韋父的心思,于是再次作揖拜別。

  他的背影消失在雨幕中,韋父豪放地飲盡杯中水,如同飲酒一般。

  戰(zhàn)亂將起,國將不寧?。?p>  淅淅瀝瀝的雨,輕輕敲打在屋脊上,零零亂亂地飄進未關(guān)緊的翻窗里,打濕了寂寥的地面。

  嘉寧放下手中的竹簡,揉著泛酸的眼睛站起來活動,夜色陰沉,春雨綿柔不斷,微微的風尚帶著寒意吹進人的皮膚里,略感不適。

  時代??!

  不能順應(yīng),就去造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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