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異動
雷家明里暗里多少次挑釁過皇權(quán)，嘉寧已然記不清楚。
但是從小就壓在心頭和頭頂?shù)氖献?，叫她呼吸滯澀，小心翼翼，舉步維艱。
那么多年，皇權(quán)都處于弱勢，嘉寧管不著別的國家是如何的，但在唐國，她再也不能忍受這樣無道的混亂繼續(xù)下去！
雷芳回到了北方?jīng)]關(guān)系，既然已經(jīng)離開，那便永遠不要再回來！
經(jīng)過一個多月的證據(jù)收集梳理，在寒冷的冬季，寒冷的長安城中，外守司終于帶兵抄沒了雷家在長安的私產(chǎn)，并將其罪行公布于眾，敕令駐守北方的姬符將軍親剿雷氏宗族，一一問審。
凡身上背有命案者，依律處以死刑。傷人者則按需賠償，余者男丁十三歲以上充軍，以下發(fā)賣，已婚女性發(fā)賣作奴，未婚成年的充入教坊司，未成年的則入奴婢所。
以上敕令，凡有不尊者，格殺勿論！
在寒冷的冬季里，唐國的氛圍，忽而變得凝重肅殺起來。
允城中，新被任命做親衛(wèi)首領(lǐng)的尹洛好不容易捱到輪休，卻被徐嶧知拉著去了山上。
兩人在長安時便頗為熟稔，湊到一起自然也沒有什么隔閡。尹洛自大婚后，性子沉穩(wěn)了許多，雖說那雙桃花眼有時還是難免招人，但卻不再顯得輕浮。
“冷死了，你拉我到這里做什么？神神秘秘的。”尹洛裹了裹毛皮披風，口中不住地嘟囔。
徐嶧知卻賣著關(guān)子，只是拉著他悄悄前進，攀上了一座矮山的山頭，起身便能看到對面風色。
“你看！”徐嶧知小心翼翼藏在掩體中，將尹洛的身軀塞在自己的投影里。
尹洛瞇著眼看了半天，不由納悶，“你叫我看什么？不就是一片枯樹林么？有什么好看的？”
徐嶧知拉著他，不讓他完全暴露，指著一臉枯木中的一處道：“你看那里，那里有個人！”
尹洛震驚的看著他：“這是山頭，那是山腳，你能看見那里有個人？”
徐嶧知忙捂住他的嘴，仔細看了一會兒才松口氣，輕聲道：“你聲音小點，這里下去是順風，聲音太大會被他們聽見。”
“不是！”尹洛滿臉不解，“這么遠的距離，你能看見他就離譜了，他還能聽見？”
“能！”徐嶧知肯定點頭。
“大哥，我知道你是殿下從斥子里選出來的頂尖兒，但我以前還是小看你了??！”尹洛收了聲音，但卻用頗為夸張的語氣說道，隨后問：“那是誰？為什么帶我來看他？”
徐嶧知再次看了一會兒，辨認道：“那是兩個人，他們是輪班的，一人應(yīng)該是六個時辰，因為白天和我上次見到的那個晚上看見的不是同一個人。他們似乎在看守什么，地下有很多人，我昨天夜里見過許多火把，估摸得有三百左右?！?p> 他沒有具體說那些是什么，只是告知尹洛自己所見，尹洛這大半年來跟在鄧禮非將軍身邊，耳濡目染下，自然學會了許多東西。聽到徐嶧知的描述，就知道這事兒果然蹊蹺。
唐國是有不許聚眾這條禁令的，若是這些人在非節(jié)日的時間在山腳聚眾謀事，尤其還是夜間，在現(xiàn)在這個風聲鶴唳的時期，很容易會讓人聯(lián)想到謀反上去。
“我已經(jīng)觀察這個地方很久了，之前從未見過那么多人，只是覺得有人守在那里很奇怪，因此不時來看一下，他們之前沒有過異動，但昨晚集結(jié)了那么多人，距離咱們營地又近，所以我心中憂慮，只好將你帶來讓你親自看看?！?p> 尹洛聞言臉上一抽，心說我其實什么都沒看見。
此時天近中午，卻一點亮光都沒有，厚重的烏云壓蓋在天地之間，仿佛隨時都能來一場覆蓋人間的暴雪。
允城地處偏南，在陳留關(guān)和驚神城之間，是真正的邊關(guān)巨城，也是唐國在西南的第一門戶。
因其地理位置原因，這里的冬天極冷，且多暴雪。去年長安的暴雪給百姓帶來了巨大的損失，但這樣惡劣的環(huán)境，在允城卻屬正常天氣。
同樣也因此，允城的建筑風格和唐國內(nèi)大不相同，反而更偏向于唐國以南的韓國，趨于厚重高大穩(wěn)健，而非唐國的精致典雅大氣。
而真正的邊關(guān)百姓，性格在常年迫近的戰(zhàn)爭和惡劣的自然環(huán)境影響下，也個個驍勇善戰(zhàn)，連女子上馬都能與敵一戰(zhàn)。
如果這些人被糾結(jié)起來有謀逆的舉動，那唐國目前在對付氏族的關(guān)鍵時期，必然會受到嚴重的打擊。且今年不知為何，勿戎竟然真的一次都沒有獵邊，這也讓很多兵將暗自松懈，以為唐國和西夏的互相聯(lián)姻讓勿戎懼怕。
但尹洛知道，這些其實都是假象，事實上，張子玉如今帶領(lǐng)魁末軍守在東南震懾韓國和螭族，姬大將軍目前專心對付北方氏族，無法分心兩顧。而從前在韓沉手下鐵板一塊的西南聯(lián)軍一分為三，大部分在韓凌手中，小部分在韓凈手中，還有一部分，如鄧將軍這支，其實已經(jīng)直屬公主管轄。
因此西南目前兵力是分散的，若是勿戎進軍，必然能讓唐國吃一個大虧。
在這種敏感時刻，西南任何一點異動都會讓人緊張起來。
尹洛仔細想了想道：“目前雖然能看到有人值守，但你我兩人并不能探出具體信息，最好的辦法，其實是讓鄧將軍以搜查雷氏氏族余孽的名義進行搜山，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最好?！?p> “我也有此想法！”徐嶧知道：“我是斥子出身，對這些最為敏感，但是這種時刻，我想以鄧將軍的穩(wěn)重，定然不會同意搜山這個主意。但這里既然能組織這么多人，咱們派幾個人去恐怕會毫無所獲還會打草驚蛇，所以今天才拉你過來，讓你再想想辦法。”
尹洛知道徐嶧知的擔心有道理，鄧禮非將軍的打仗風格和他的性格一樣：穩(wěn)健！因此若沒有實際證據(jù)，只這么一個值守，怕是很難說動他。
“可是，現(xiàn)在能讓鄧將軍用兵的，只有陛下和殿下，現(xiàn)在哪怕傳書去長安也來不及了。這些人隱忍這么久，昨晚忽有異動，我擔心他們這幾天可能就會鬧出什么動靜，屆時再反應(yīng)就晚了。”
“是啊！”徐嶧知再次凝視那個方向，突然輕聲咦了一聲，“那人不見了！”
“不見了？”尹洛也凝視那個方向，依舊什么都沒看到，但心中卻泛起了不好的感覺。
徐嶧知盯著那個方向，神色凝重道：“我每次過來看，那里都有人，哪怕要去如廁都會有人暫時接替他，不可能現(xiàn)在突然沒人了，他們……”
“他們會不會是昨晚都撤走了？”
想到昨天夜里的場面，徐嶧知不由捏起了拳頭，他有一點沒告訴尹洛，昨晚他看見的場景是極為詭異的。
百十余火把泛著幽幽暗暗的綠光，不像是正常的火光，倒像是從陰暗地府中走出的陰兵來到了人世間，舉著陰曹地府的火把在照亮冬季黑冷的深夜。
“我有一個辦法！”尹洛忽然輕擊手掌，“鄧將軍的兵力用不得，但距離不遠的驚神城中，張家的私兵卻可借來一用！”
徐嶧知皺眉：“張家會同意么？”
“我是張家的姑爺！”尹洛淡笑，第一次覺得原來成為張子玉的妹婿也沒那么別扭了。
“好！既如此，那便快馬加鞭，一個半時辰就能趕到驚神城，我們晚上之前還能趕回來！”徐嶧知再次看向那個方向，什么人都沒有看到，他便和尹洛準備下山。
天色愈加暗沉，暴雪隨時都能落下，二人極速下山，路半，徐嶧知卻突然停了下來，眼光看向了尹洛前行的方向！
在那條他們下山必經(jīng)之路上，數(shù)十個黑衣人蒙臉遮鼻，手持著樣式不一的兵器，阻攔住了前進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