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盡快返回布哈拉，卡爾基在茂密的森林里狂奔不止。
當(dāng)他跑到陡峭得幾乎呈垂直角度懸崖邊之時，一只巨大的金翅鳥飛過天空，在森林之海上投下了飛速而行的巨大陰影。金翅鳥的翅膀遮住了燦爛的陽光，渾身緋紅金光閃閃的羽毛光華四射。
“迦樓羅！”
他大喊了聲金翅鳥的名字，從懸崖一躍而下，金翅鳥飛速用背部接住他，然后讓卡爾基站在自己的背上，在藍色的海面上上下翻飛。
“好久不見，我的朋友！”卡爾基快樂地同它打招呼，金翅鳥也發(fā)出了一聲極為悅耳的鳴叫聲作為回應(yīng)。
伽樓羅早就和卡爾基熟識了——金翅鳥是柏拉圖星上原有的生物，純素食的柏拉圖人和所有的動物和諧共處，所以這些生物也并不懼怕人類，常能在野外見到各種珍奇異獸跑來跑去?？柣?2歲時，救治了一只因風(fēng)暴翅膀受傷的金翅鳥，金翅鳥感謝他的救命之恩，從此帶著他到處翱翔。
“沖?。★w向宇宙盡頭！”
卡爾基解開發(fā)髻，拉開發(fā)帶，讓金色的長發(fā)在黃昏的天空中閃耀，斯巴達式的刻板生活不能熄滅血液里瘋狂的激情。
柏拉圖星極其耀眼的金色陽光鍍滿他的全身，讓他像神衹一樣在天地間遨游，在海浪、礁石和林梢上飛翔。
有時，迦樓羅還會淘氣地把他甩下，讓他拉著鳥爪，再跳上去，如此這樣甩來甩去，金翅鳥與其說是他的坐騎，不如說是玩伴；曾經(jīng)有一次玩得過于瘋狂，卡爾基不慎摔了下去，幸好下面是厚實的草地，他在上面昏死過去很久，才醒過來。而金翅鳥一直陪伴著他，用翅膀遮住他，怕他被猛烈的陽光曬脫水。
這幾乎就是卡爾基日常生活的全部，如此簡單、明澈、淳樸和充滿友愛。
就像卡圖盧斯[1]寫的：他幸福如神明——
蓋亞星有兩顆衛(wèi)星，一輪巨大透明的下弦月“赫卡忒”[2]深色夜幕中冉冉上升，正上方閃耀一顆如鉆石般璀璨奪目的明亮星辰。
在這片夢幻般的夜空之下，蒼茫雪白的阿爾忒彌斯山脈高聳綿延，映襯著一座黑魆魆的巨大建筑群，宛如古代城堡。
在一個巨大的大廳中，一圈日輪高高地懸掛在頂部，四射出一道道金光，內(nèi)部的光線和氣氛異常詭異和幽暗，身穿中世紀(jì)僧侶服裝的一群黑衣人圍繞著一個圓桌，一個個黑影就像假人一樣默然佇立，一切都陷入黑暗中，只有一道光射入中央方位。
圓桌上面有一個量子投影3D顯示區(qū)，顯示出NGC2547基地被摧毀時的內(nèi)部錄像，處理過的錄像拍下了“白虎”大團長打開面罩的一瞬間。那是一張標(biāo)準(zhǔn)到完美的印度-歐羅巴人種的男性面容，用“像網(wǎng)格線畫出”形容都不為過，他已經(jīng)算不上特別年輕——眼睛下有著淺淺的細紋以及嘴唇、下巴和兩腮即使剃須后，仍有濃密金色的胡渣，常年在前線作戰(zhàn)的軍人有這種磨礪帶來的成熟男人的味道。一雙湛藍清澈的眼睛中閃爍奪目的光芒，這種光芒仿佛來自一個純真的少年，雖然帶著一種冷峻高貴的神情，但這張臉上依舊保持著青春光彩，令人一見難忘。血統(tǒng)高度純正的柏拉圖騎士的面容在人種混雜500年的蓋亞人中，已經(jīng)難覓其蹤，尤其是這樣具有天神一樣俊美容顏的金發(fā)男性，還帶著幾分神秘感，讓人直視便能感覺到一陣心醉神迷的暈眩感。
“我們的主?！?p> 在場的近百名教徒都齊刷刷跪下來。
“來自高天的拯救者。”
領(lǐng)頭的司祭穿著帶著兜帽的拖地罩袍，喃喃自語道：“大君王降世為人，竟是柏拉圖的大團長……”
隸屬于軍隊的建筑群密密麻麻地占據(jù)了芒星城最好的區(qū)塊，總參謀部占地巨大，林立建筑物棱角分明，在外圍設(shè)計成類似折扇扇骨向中心聚攏的壟道，可以起降各類公務(wù)飛艇。
“哎呀呀，來不及了，下場會議馬上開始了！”
穿著參謀制服的蘭瑟·徐站在移動飛盤車上，在一側(cè)是幕墻的走廊上飛速行駛。
他剛來總參謀部第二局十五處報道，便忙得昏天黑地。最神奇的是，雖然文山會海，但是他并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忙什么，事很多很雜，卻毫無頭緒和效率。
蓋亞政府和軍隊，是一個極為官僚化的機構(gòu)，一旦上面發(fā)出特別指令，整個參謀部就會像迅速轉(zhuǎn)動的轉(zhuǎn)軸一樣轉(zhuǎn)個不停，而且層層相套的齒輪呈現(xiàn)不同的速率，他就是必須轉(zhuǎn)得最快那層的基層人員。
“抱歉，抱歉，晚了一分鐘，借過，借過?！?p> 在進入會議廳時，他只能裝著彎著腰，摸到自己的座位上，以躲避其他人的眼神注目。
總參謀部很多會議都是視頻會議，旁聽可以隨時加入，他曾經(jīng)有一次同時旁聽5個會議。但這次會議只能列席參與和旁聽，不對外開放，他是好不容易才申請到一個位置。
“咳咳。”主持會議的十五處主任陳少校是一個廣東人的后代，即使穿上了參謀部設(shè)計帥氣的軍官制服，還是其貌不揚，肚子鼓脹，撐開了修身制服的視覺感，活像一只深藍色的胖蟈蟈。
“我剛才說道這次我們的時間緊，任務(wù)重……”他瞄了莽撞的新來小參謀一眼，繼續(xù)說了下去。
可能是開頭沒有聽到，加上陳少校是有名地喜歡打官腔，總說不會出錯的空話。蘭瑟覺得局促不安，他轉(zhuǎn)頭看各位同事，大家看起來也是蠻郁悶的表情。
蓋亞人種混雜，總參謀部里的軍官們也是形形色色，沒有人能從外貌上勾勒一個典型的蓋亞人。
在談了各種幾乎是抱怨的現(xiàn)狀之后，陳少校說出了最近困擾總參謀部的一個由最高參謀長聯(lián)席會議下發(fā)的命令：
“上面要抓住‘四騎士’之一的白虎騎士團大團長，而且必須抓活的?！?p> 所有人都顯得不知所措，這怎么回事？
“這都是一拍腦袋下的決定，我們該怎么辦？活捉一位，這如何布置？要知道白虎騎士團是柏拉圖精銳中的精銳，哪有柿子專挑硬的捏嘛?！?p> 輕輕的低聲笑從下面?zhèn)鞒?，陳處長是有名的愛說大俗話的人。
陳處長隨后分析了一通白虎騎士團的現(xiàn)狀，隨后把一只手叉在腰間，情緒略有激動，說話都顛三倒四，主謂賓不分：
“在他們親自沖鋒陷陣的情況下，我們每70年才能抓住一位大團長，每200年才能干掉一個，而且歷史上，白虎騎士團的大團長從來沒有被我們俘虜過，而被我們干掉的兩個都是白虎大團長，現(xiàn)在要我們一個月內(nèi)就抓住柏拉圖最強的戰(zhàn)將，我們能給他們變出來嗎？！”
“強調(diào)一點：還得要活的，不能半死不活，最好毫發(fā)無傷！”
“我們不是animal-control service啊！”
處長吐槽完，下面的人都哄笑起來。
蘭瑟臉上露出吃驚的表情：太奇怪了。根據(jù)可靠的情報，現(xiàn)任的白虎騎士團大團長，3年前就已經(jīng)升至此位了，跟蓋亞人已經(jīng)打了很久了，從來沒有任何軍事行動針對過他。要求活捉的命令一定跟NGC2547基地的事情有關(guān)。
基因測試？克隆人？？克隆100萬個白虎大團長？？？
他的想象力在頭腦中萬馬奔騰。
可是，如果這樣，下次確認(rèn)他出擊的時候，直接打死就行啊，尸體一樣可以完成這些操作。抓活又又什么用？已經(jīng)升到大團長的騎士往往對柏拉圖體制忠心耿耿，歷史上被俘的5位大團長都不愿意留在蓋亞軍隊服役，最后以交換戰(zhàn)俘的方式回柏拉圖了。
會議就在陳處長的各種吐槽中結(jié)束了。
從會議室出來的時候，蘭瑟·徐點擊腕表，會出現(xiàn)一個投射類的觸摸屏，他可以在上面查看信息，看到璇璣給她發(fā)的消息，內(nèi)容讓他炸毛，于是決定趕緊走人。
蘭瑟站在飛行圓盤上，飛向懸浮班車的車站，幸好在官僚主義嚴(yán)重的地方，找個借口早下班不是一件難事。
在芒星城H251區(qū)東66塊的警察局是一個小警局，形態(tài)如一個橘子般淹沒在層層疊疊的建筑物中。
在警察局門口，蘭瑟和璇璣口就幾乎要吵起來了。
“這是你第幾次進警局了？”他幾乎是責(zé)備的口氣。
“第19次?！彼淅涞鼗卮鸬馈?p> “只要我一看你發(fā)的消息上寫：穿好制服到警察局找我，我就知道你又惹麻煩了，大小姐，我還在上班呢！”
蘭瑟繼續(xù)羅列罪狀：“超速行駛、飆車……你隔三差五就會被送進警察局?！?p> “這次難道是我的錯嗎？”璇璣面露慍色。
蘭瑟一時語塞，這次確實不是她的過錯。
璇璣傷剛好，就忙著工作了，由于不想去前線，她只能去做兼職模特的工作。
經(jīng)紀(jì)人公司給她介紹了一次拍攝工作，但她不知道攝影師是業(yè)界有名的色狼，在換衣服的時候，她就感覺被偷窺——柏拉圖人的直覺往往準(zhǔn)得可怕。
后來，這位攝影師在拍攝的時候，不斷言語和手勢在騷擾她，什么再大膽奔放一些，扯她的衣服和胸墊，終于她忍不住警告他的時候，這個戴著眼鏡的猥瑣的攝影師竟然罵她：
“吃這行飯的都是婊子，你裝什么裝！假正經(jīng)！”
性格原本就暴躁的璇璣血一上涌，一怒之下以閃電之速打了對方一個巴掌。
這位業(yè)界色狼做夢也沒想到，面對的漂亮模特竟然武功得了，他被猝不及防地大力扇了一個耳光，失去重心，一不小心頭撞在一旁的墻壁上，當(dāng)場昏了過去。
嚇成一團的助理們馬上報警。最后，璇璣只能被帶到警察局陳述事情經(jīng)過，就發(fā)生了開頭的一幕。
“好吧，好吧，別生氣了，我請你吃晚飯?！?p> 蘭瑟的口氣軟了下來，其實他是不太敢對她真生氣的。
兩人只能默默無語地在街上走著，東66塊是一個治安不佳的地方，天剛剛開始暗起來，街道兩邊就有不少煙花女子忙著上班，這里離開紅燈區(qū)很近，很多下等妓女就在這里租房子，來來回回走動的都是一些社會底層的低收入者，這些人族裔不同，但都會看看蘭瑟和璇璣，在戰(zhàn)爭年代，穿軍隊制服的年輕人和美麗的女孩走在一起就是一道風(fēng)景線，何況璇璣的妝還沒來得及卸掉，在光影中顯得極為靚麗。
他們走過一座人行天橋，在芒星城基建很差的下等街區(qū)里，還保留了舊式的開放式天橋，他們走在上面，看到遠處高樓林立，天際線變得如此狹窄，還有執(zhí)行公務(wù)的懸浮車在其中如小黑點般飛散，衛(wèi)星“赫卡忒”在黑色的夜空中緩緩升起，帶著冷冷清清的詭異。
“我覺得我不屬于這里?！辫^打破了沉默，她用憂傷的目光，望著“赫卡忒”從城市上緩緩升起。芒星城是巨大而嘈雜的，是混亂不堪的，是令人無法理解的，甚至無法讓她找到一絲一毫的歸屬感。
“別說你了，連我都覺得自己不屬于這里?！碧m瑟又開始泛出幽默感了。
“我有時候，會恨我的父母，為什么不好好待在柏拉圖，為什么要把我?guī)У竭@里？”
“嗨，他們來這里能過上榮華富貴的生活，再說柏拉圖有什么好的？”
“和這里比起來，就如同伊甸園?！?p> “這是你的臆想，柏拉圖人是一群工具人?！碧m瑟趕緊采用了宣傳口徑，“烏托邦是注定不會成功的。”
“我真的恨透了……”他忘不了璇璣此刻眼眸中明亮的光芒，簡直如同火焰，“你不知道我的生活有多難。”
如果她是一顆星星，璇璣一定是紅色的，她的靈魂美麗、危險，神秘又不可捉摸。
只有和他在一起的時候——蘭瑟忘不了深深印刻在腦海里的一幕，她的氣場變得如此平靜和溫柔。
[1]古羅馬詩人Catullus，約前87年-約前54年，在奧古斯都時期享受聲名，對后世詩人如彼得拉克、莎士比亞等產(chǎn)生了深遠的影響。
[2]Hecate，重要的泰坦女神，法力強大，代表下弦月跟死亡，也被稱為“月陰女神”?！昂湛ㄟ笔巧w亞星兩顆天然衛(wèi)星中較大的一顆，直徑約有8000多公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