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小晚趕到繡春院時,大夫正在為陸詩語診脈。
陸夫人早已哭成了淚人,見了宋小晚如同救命稻草,她拉著宋小晚的手,哭得不能自抑,“宋娘子,你定要幫我勸勸詩語,木已成舟,她這般作踐自己,豈非要了我的命?”
宋小晚點點頭,安慰道:“夫人放心,陸娘子她吉人自有天相,必不會出事的?!?p> “我這是造了什么孽喲!”陸夫人猶自哭個不停,眼睛盯著陸詩語,盼著她能快些醒過來。
陸老爺也是悲慟萬分,忍不住責怪道:“都怨你,為何非要將你那姐姐請過來,還叫詩語撞見了?!?p> 陸夫人一聽這話,不由怒火中燒,她指著陸老爺,大聲道:“還不是你?你以為我還想同她家人往來?不是你說,江家畢竟是官,如今她家肯拉下臉與我們重修舊好,我們便不要拿架子。前幾日她送上了拜帖,我這才沒有拒絕。如今,如今你倒是怨起了我?”
陸老爺頓時不知該如何言語,眼含擔憂的看著陸詩語。
而那幾位陸家公子,也俱是一臉擔憂之色。
這時,大夫才收回了手,寫下了一副藥方,又為陸詩語上了針灸。
過來許久,她才慢悠悠地睜開眼。
陸家人俱是松了一口氣,陸夫人忍著淚意,上前問道:“詩語,你感覺如何了?“
陸詩語并不回答,只是怔怔地看著窗外,眼底一片茫然之色。
陸夫人見狀淚如雨下,幾位公子紛紛上前勸慰。
宋小晚在一旁靜默良久,對陸夫人道:“夫人,陸娘子這會兒剛醒過來,怕是不想見人。天色已晚,您不如先去歇著?我去廚房為陸娘子做些晚飯可好?”
陸夫人見陸詩語仍舊毫無反應,不由在心底暗暗嘆氣。
“那你好好歇著,娘先走了,明日再來看你。”陸夫人為她掖了掖被角,同陸老爺使了一個眼色。
陸老爺欲言又止,最終還是離開了繡春院。
人都走了,屋中便顯得十分冷清。
月光透過雕花窗欞照進來,映在地衣上。
昏暗的燭火下,陸詩語的一雙眼中滿是冷意。
宋小晚開口道:“陸娘子可想吃些什么?”
是良久的緘默。
陸詩語似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仿佛周遭的一切都與她無關(guān)。
宋小晚嘆了一口氣,正欲轉(zhuǎn)身離去,可就在那一刻,她聽道:“你可曾有過喜歡的男子?”
她一愣,不知為何,腦中浮現(xiàn)出一個模糊的身影。
宋小晚低著頭,輕聲道:“大抵有吧。”
陸詩語扶著床邊緩緩起身,為自己斟了一杯茶,修長的手指此刻微微顫著。唇色蒼白,整個人如同在風雨里的一朵白蓮,叫人心生憐意。
宋小晚拿起掛在一旁的披風為她披上。
指尖傳來一陣暖意,才讓她的神色和緩了一些。
“初遇江賀生的時候,我才六歲?!彼]了眼睛,腦中不斷浮現(xiàn)的是在京城中的往事。
陸詩語生在京城,家中自來富庶,幼時過得可謂是十分順遂。
江家世代簪纓,本是名門。但江賀生的父親只是江家嫡系旁支,本人也無甚才華,故而他娶的妻子也只是個商戶之女。
而此人正是陸夫人的親表姊妹。
陸詩語出生時,江父在并州做官,那位表姨母她自然也是不曾見過。
直至六歲上時,江父被調(diào)任回京,舉家搬遷,就是在那一年,陸詩語遇到了江賀生。
江賀生肖似其母,容貌生得十分俊秀。
而陸詩語年幼受寵,吃食一向是不曾被怠慢,因此便有些圓潤。
在長輩面前自然是討喜的,兩家往來密切,表姨母也十分喜歡陸詩語。
雖然沒有明說,二人的婚約兩家人已是心照不宣,陸詩語自小便知長大后會嫁給這位表哥為妻。
年幼時陸詩語也能察覺出,表哥亦是十分喜歡她,因此心中很是歡喜,盼著能早日嫁與他。
可是真待她長大后,一切都變了。
那個總是偷看她的少年不知何時已不愿再討她歡心,漸漸地,也不再來陸府,甚至同幾位哥哥們,也斷了往來。
陸詩語一向聰慧,從父母欲言又止的表情中,她便看出了端倪。
江家姨父升了官,姨母也不常往陸家做客了,兩家的關(guān)系,漸漸疏遠了起來。
她不是單純無知的小姑娘,其中許多人情世故,她亦是明白的。
可是終究是意難平。
陸詩語不甘心的是,江賀生從未對她道一句原因,二人就這般不明不白的散了。
她在陸家眾人面前從未表現(xiàn)出異色,一是為了不讓父母擔心,二是她有自己的驕傲,既然江家看不起陸家,那她更不能流露出傷心之色,免得叫人看不起。
后來她聽聞,江賀生與戶部侍郎家的千金訂了婚。
秋棠將這事說與陸詩語聽時,她并沒有做出過多的反應。
只是待人走遠了以后,刺繡的那根針刺進了指尖里。
陸夫人大約是看出了她不開心,便想著帶她去盛華寺散心,順便再為她求一段好姻緣。
可就是那般巧,當日去上香的香客何其多,可偏偏,陸詩語在人群中一眼便瞧見了江賀生。
她不甘心,總想去找他問個明白。
于是陸詩語推說自己身體不舒服要休息片刻。撇下了陸夫人,獨自一人偷偷跟著江賀生。
穿過桃林,是一處寂靜的院落。
陸詩語瞧著青色衣袍消失在白墻之內(nèi),她不假思索地跟了上去。
大抵是那地方太過僻靜,雖則離得不算近,陸詩語卻聽到了一陣談話之聲。
“你今日,怎會過來?”
是一道女聲,那語氣中隱含著羞澀,陸詩語聽了微微蹙眉,心下便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我,我想來見見你?!?p> 這聲音,陸詩語再熟悉不過,一時間,如遭雷擊,愣在一旁,不知該作何反應。
待回過神后,面上帶了幾分苦笑。
他便這般迫不及待地想見她?那陸詩語算什么呢?從前的承諾又算什么呢?
此刻陸詩語很想轉(zhuǎn)身跑出去,可她仍是覺得十分不甘心。
她倒要看看這戶部侍郎的千金是何模樣,怎叫他這般喜歡。
陸詩語透過門縫見到了正在私語的兩人,那女子著了一身淡粉色衣裙,身段窈窕,眉目似畫,果然是個美人。
而江賀生著青衣戴玉冠,二人立在那,當真是一對璧人。
陸詩語的指甲嵌入了掌心中,仍是毫無察覺。
似聽見外頭有動靜,江賀生一雙眼掃過來,四目相對,陸詩語眼中閃過一絲驚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