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月灣救助中心由袁運星一手辦理起來,大學(xué)畢業(yè)后他回了家鄉(xiāng),就再沒想過坐輪去別的地段闖蕩。談起來,那都是許多年前的事情了。
父母去世后,袁運星在救助中心最里面的小平房內(nèi)安了家,院兒里都是些他精心照料的綠植和果樹,閑暇時坐在檐下泡壺茶,聽鳥語,聞花香,隨手還能摘甜果吃,像伸個懶腰那樣輕松自在。
晨光熹微,窗口有窸窸窣窣的動靜傳來,吵醒了本在睡夢中暢游的袁運星,他皺起眉掀了被子下床,迅速將窗戶扒開,兩眼都還不清白就拿著小棍兒亂打。
“別!別!老袁你看清再動手!是我高景??!”
“打的就是你小子?!焙谶呎蜓坨R放在一旁的書桌上,袁運星慢條斯理地取過戴好,敦實肥胖的身體直挺了起來,“壞心腸的家伙。”
“睡覺有什么趣兒?就躺那兒不動,睡多了還傷身體?!备呔半p手襯在窗臺上,眉梢都帶喜,“老袁,你別怨我,我可是來給你報喜的!”
“怎么?追到李驍那丫頭啦?”
“哪里的話,我可聽不明白你這個。”
刷的,高景的耳根子紅了個通透,他拘謹?shù)赝鶄?cè)邊轉(zhuǎn)轉(zhuǎn)眼珠,無措,青澀,鮮藍衣衫不染纖塵,盛下了數(shù)不盡的晴朗與溫暖。
還治不了你?袁運星睨他一眼,神清氣爽地準備關(guān)窗。
“哎!等等!是真有喜事兒。”高景大掌一擋,生怕不受待見,飛快地將昨天傍晚的事情交代了出來。
袁運星匆匆跑去見何儒林,將兩條腿最大的潛能都激發(fā)了出來,沿途,嘴巴也沒停下來過,把高景罵了個痛快。
礁石較多的區(qū)域有眾多常見的海水魚活動或覓食,如黑鯛、石鯛等。并未拘泥于毫無人情味的商談,何儒林笑稱應(yīng)入鄉(xiāng)隨俗,和愛好垂釣的袁運星一拍即合,提著釣桶和魚竿到了垂釣點。
“島上的風(fēng)光令人目酣神醉,只是好奇,為何沒發(fā)展起旅游業(yè)來?”
“客流量確實稀少,因銀月灣特殊的地理位置,多年以來政府都疲于開發(fā)了,如同錢悉數(shù)砸進了海水里,揆諸當(dāng)下,倒不如任它保持原生態(tài)?!?p> 袁運星心不在焉地低頭綁鉤:“不知您會如此重視銀月灣這個項目。”
“我慣于親力親為,銀月灣既是讓我記掛在了心上,必然是要親自過來一趟的?!?p> “實不相瞞,上次和您在寧城那一面過后,我是沒想過還有后續(xù)的?!毕肫鸪閷侠锬锹淞嘶业挠媱潟?,袁運星的語氣添了苦澀,“進行這項工作有常人理解不了的難處,那得往隱晦了的方面說。我們救助中心往往都是靠一腔熱血撐起,熬成個泥菩薩過江?!?p> “物損于彼者盈于此,成于此者虧于彼,自然界遵循著順境和逆境互相轉(zhuǎn)化的過程?!焙稳辶种币暫C妫察o觀察著魚兒的動向,眉眼一派謙和,“但行好事,莫問前程,苦盡之時即是福氣來臨之時?!?p> 袁運星便是心中有數(shù),知道這次逢到貴人了。
把袁運星和何儒林之間的事情搞定了,高景還得去辦一件事。
李驍晨跑完,眼皮越發(fā)沉重,先前起床時身子就宛如要散了架,她緩步走向家門,難耐地拍拍自己的腦袋,腕間戴的銀鈴鐺清脆作響。
“又哪里出毛病了?大忙人,非得要我這樣守你?!?p> 她凝神一看,是幾天未見的高景,一手拎醫(yī)藥箱,另一手拎的是早點。
“發(fā)什么愣,快來開門,我雙腿都站酸了?!?p> 李驍半天回不過來神,遲鈍地應(yīng)了聲“哦”。
她總有生病的那幾天,變成了個失語的小孩,安安靜靜的,不愛動,不出去奔走。窄窄的一張床,將她藏得嚴嚴實實。
“你先吃早餐,一只手夠用,把受傷的那只手給我。”
李驍不置一言,眼睛盯著一處,拿起熱乎乎的三角餾往嘴里塞,慢吞吞地嚼,像是丟了三魂七魄。
高景看她一眼,坐她旁邊,習(xí)以為常地揭開她小臂上的紗布,給她上起藥來,動作尤為細致。一大早把人抓到何儒林面前這句話仿佛不是他親口說出來的。
高景是銀月灣本地人,跟身為赤腳醫(yī)生的外公走南闖北有一段時間,鄉(xiāng)音已不純,他兩片薄唇輕動,常吐出一句不知哪地的方言,有些不著腔調(diào),醫(yī)術(shù)卻是正的,能夠善用各種草藥,中西貫通。
“難吃。”李驍突然冒出這一句,使了氣性,把剩下的幾個三角餾扔到了地上。
“別亂動!我在給你上藥。”高景冷了聲,“還不清楚自己有幾斤幾兩嗎?你現(xiàn)在發(fā)高燒了,就是你這破傷口發(fā)炎引起的。又去哪里亂鉆了?摔得這么嚴重?!?p> “你走,你走。”
李驍站起身來,作勢要趕人,只是眼皮低垂,有氣無力的,又重新坐到了椅子上。
“我只是餓?!?p> 她就睜著黑白分明的眼珠望他,臉上也沒什么表情,可他的心隨之變得潮濕,恰如風(fēng)雨來臨的那一瞬。
下次不要生病了,也不要受傷,我又不是你的私人醫(yī)生,那多不劃算。
高景揚起唇笑,想著自己今天好歹是說上了幾句硬氣話。
再后頭,他為她煮了一碗熱騰騰的家常面,她才肯安分。
填飽肚子,包扎完傷口,又喝完藥,人已經(jīng)在床上安睡了,高景坐在床邊,聽她平穩(wěn)的呼吸,遲遲沒有離開。
“很漂亮啊李驍?!?p> “我要是現(xiàn)在偷親你,你會不會生氣?拿拳頭招呼我,或是用腳踹我?”
高景輕柔撫摸她瘦到近乎刻薄的下巴,“女孩子嘛,就該嬌氣一點好,招人疼,你為什么要這樣?生病的時候都柔軟不起來?”
好久,他俯下身去,曲起手指彈了她一個腦瓜崩。
“先睡夠,晚些時候再來找你,不要讓我滿島尋?!?p> 高景提上醫(yī)藥箱,合好門離開了。
床上,李驍仍在沉睡,左手的紗布已經(jīng)更換,那上面還打了個漂亮的蝴蝶結(jié),黑字寫有:高景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