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留不得
楊宗澤被依木爾請到了府上,依木爾雖和自己素有交情,可對于威脅到桑塔的事,依木爾肯定不會心慈手軟。
如果讓依木爾知道楊宗澤悄悄幫助元易溪,那楊宗澤只有死路一條。
依木爾和朵以那珠相信,只要元易溪還活著,桑塔就會毀在她的手里。
如今元詞身體大好,元易溪自然也沒有必要再留。
依木爾越發(fā)珍惜他那副膝蓋骨了,命人制了副真絲藥囊時刻捂在膝蓋上,楊宗澤給他做完艾灸,抖了抖艾灰說道:“大土司這身體恢復(fù)得不錯,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我看你精神好多了,好事多養(yǎng)人啊?!?p> “哈哈哈,一想我桑塔恢復(fù)自由,國都新定,如今整個桑塔朝氣蓬勃,我甚是高興?!?p> “也是,遷都的事也快完成了吧,君主對越州那邊的皇宮可還滿意?”
“君主去第一次的時候還沒修葺好,如今也快完工了,遷都越州一直是果瓦君主的心愿,可惜啊皇宮只修了一半果瓦君主就死在了元啟成的鐵蹄下。如今不但果瓦君主的大仇得報,還幫他完成了這莊心愿,我這個作為臣子的總算沒辜負(fù)老君主啊?!?p> 依木爾突然眉頭一皺,掐滅了剛點燃的煙斗,“如今桑塔的大事還有兩件未了,第一是接回夫人,第二便是殺了公主。”
“宗澤你可要為我分憂啊,公主的藥可以停了,這兩日君主要去趟越州,你盡快下手?!?p> 楊宗澤用力掐滅了手中的艾條,如鯁在喉,他知道依木爾的性子,就算是以桑塔的安危相勸,他也不會放過元易溪的。
可他想到元易溪那眼淚汪汪的眼神,她是那樣的柔弱和無辜,楊宗澤跪在了地上說道:“大土司高抬貴手吧,稚子無辜,她如今已成過街老鼠人人喊打,上天有好生之德,更何況大土司饒他一命那孩子也撐不了多久,您何必要親自動手呢?”
依木爾神色一驚,“宗澤,你可知你在說什么?”
“楊某無心觸怒大土司,只是醫(yī)者父母心,楊某實在不忍看那孩子無辜受害,大土司且放過他吧。”
“放肆…”依木爾怒道。
“楊宗澤,我一向敬佩你的為人,如今你怎么還幫襯上敵人了,你忘了果瓦君主是怎么死的?”
楊宗澤抬起頭,“我當(dāng)然知道老君主是怎么死的,可元啟成已經(jīng)死了?!?p> “元啟成是死了,可君主呢?烏口領(lǐng)那天的情況你是沒看到,她不死死的人就是少君主?!?p> 楊宗澤忍而不發(fā),沒再接依木爾的話。
“你起來吧,我且念你剛才說的話只是一時糊涂,這樣的話說一遍就行了,從今往后公主那邊你不必再去,好生在家養(yǎng)著吧。”
楊宗澤起身,躬身道:“在下告退…”背著藥箱,快步離去。
這時曾為元易溪診過脈的一醫(yī)家從屏風(fēng)后面走了出來,欠身道:“大土司,我沒說謊吧,這楊宗澤確實有了謀反之心,那日我明明為公主下了死脈,如若不是他從中做了手腳,那公主會活到今日。”
依木爾眼角逐漸起了殺意,“此人留不得了…”
元易溪心口疼得厲害,她服下的毒藥開始在她身體里起了作用,可就算是疼得吃不下東西,她還是將下人們送來的東西全部吃下,吃了又吐,吐了又吃,她想活著,她想報仇。
“易溪,易溪你怎么了?”元詞剛進(jìn)屋就看到吐得昏天黑地的元易溪。
元易溪回過頭,看到元詞,嚇得跌跌撞撞的往后退,如今她害怕元詞,元詞的每個動作每個眼神哪怕溫柔似水元易溪都感到害怕。
看到元易溪驚得像一只嚇壞了的兔子,元詞只好站在了原地,“易溪,二哥并無心害你,你不要害怕,二哥不會傷害你的?!?p> 元易溪定了神,并沒有回答元詞的話,她看不透元詞,也分不清元詞說的話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但是她父皇那血淋淋的尸體是真的,那十萬關(guān)元將士血流成河也是真的。
元易溪扶住墻的那只手逐漸握成拳頭,楊宗澤說過,她想要活著走出選司府所有的仇恨都得忍著,她又將握緊的拳頭松開,強(qiáng)撐著給元詞欠身行禮。
元詞上前一把將元易溪拽入懷里,“溪兒,你這是干嘛?你要是恨我,你的劍就在墻上掛著,拿起它,殺了我?!?p> 元易溪掙脫元詞,又向后退了幾輕聲說了幾個字,“君主請自重,君主若不想害我,那就放我走…”
元詞拉緊了腮幫子,“你要去哪兒?你又能去哪兒?”
元詞放低的語氣幾乎是在祈求,“溪兒,我錯了,我不該隱瞞你,你留下來好不好?二哥發(fā)誓,只有還有口氣在一定不會委屈了你,父皇這件事我也不想隱瞞你?!?p> 說著說著,元詞聲淚俱下,“可溪兒你知道嗎?父皇千不該萬不該不該貪圖我母妃的美色強(qiáng)迫我母妃嫁給他,他給的東西都不是我母妃想要的,他明知道我母后懷了我還要……”元詞沒再說下去。
他轉(zhuǎn)過頭背對著元易溪擦過眼淚轉(zhuǎn)身繼續(xù)說道:“溪兒,我承認(rèn),父皇這些年確實待我不薄,可換做是你你能忍嗎?”
元易溪終于抬起眼眸看著元詞的眼睛,她強(qiáng)壓著憤怒說道:“二哥,如果說前面的種種你是為你還有你的母妃報仇,那我問你,那十幾萬將士是怎么回事?婉兒和堂主他們又是怎么回事?你為何要趕盡殺絕?二哥你可知道他們也有親人,你難過,你要報仇,那他們呢?那我呢?你如今假模假樣的在我面前說讓我殺了你,可你明知道我不會,也不敢,都這樣了你還在賭我對你的情意,你若是真心愧疚于我,那你今天也不會活著站在我的面前,說到底還是二哥你至始至終對我都是利用罷了?!?p> “溪兒,我承認(rèn)我利用了你,可我真的沒得選”
元詞看著元易溪那冷若冰霜的臉,她知道說什么都沒用了只得妥協(xié)道:“罷了,如今你還小,有朝一日你在我這個位置你就會明白了,二哥已經(jīng)別無他求了,你要你肯好好活著就好?!?p> 元易溪沒再接話,元詞看她額頭冒著汗珠,唇色慘白,長長的睫毛不停在煽動,“易溪,你怎么了?是傷又疼了嗎?”
元詞緊張的叫道:“來人,快來人…”
金玲聽到元詞的聲音將手中的菜盒子往地上一扔,火急火燎的跑了進(jìn)來,來沒來得及行禮元詞便催促道:“快,快叫人請楊大夫,”
金玲看了元易溪一眼,元易溪已經(jīng)疼的站不穩(wěn)腳,元詞上前將人接在了懷里。
原本這恨生可以讓人走的悄無聲息,可元易溪這些天一碗接一碗喝下去的湯藥與這毒藥發(fā)生了作用,她感覺自己一半在冰窖一半在火爐,身體時而冷時而熱,元詞不停的將元易溪的手放在手心的揉搓著,”溪兒,感覺怎么樣了?”
元易溪注視著元詞的眼睛,她的眼里,元詞看不到半點昔日的情分,她也不奢求能和元易溪和好如初,只要元易溪肯活著就行。
楊宗澤一下馬車幾乎是一路小跑進(jìn)了府,人已經(jīng)被元詞抱在了榻上,元詞一直將元易溪的手手捏在手心,總怕自己一個不留神元易溪就似那涓涓細(xì)流一去不回。
元易溪還在不停的干嘔著,胃里的東西都吐了個干凈可還是沒有半點消停,元詞見楊宗澤來了讓他免了禮速為元易溪把脈。
此時一道急報傳到了選司府,看情況真的很急,不然送信的人也不會等不得元詞去前廳信就直接送后院來了,這也是依木爾的意思。
震軒將軍破了北邊的防線,勢如破竹直攻元詞的軍陣大營,當(dāng)初元詞攔下了元易溪送出去的信并改了信的內(nèi)容,震軒將軍這才原地待命一直等著元起成的召見,沒想到等來的卻是這么一個驚天動地的惡耗。
元詞看著手中的急報,又看著元易溪,他不忍丟下元易溪前去迎敵,可軍營條件艱苦,他又怕元易溪的身體受不了。
楊宗澤把完脈瞬間神色大變,還好元詞的心思還在那急報上沒發(fā)現(xiàn)異常。
元易溪看到楊宗澤的神情不對搖頭示意楊宗澤不要說出實情。
元詞將那送信的人打發(fā)了,轉(zhuǎn)過身道:“怎么了,楊大夫,溪兒的情況怎么樣?”
楊宗澤笑道:“小姐只是脾胃失和,并無大礙,還請君主放心。”
聽到元易溪沒事,元詞松了一口氣,“楊大夫,既然溪兒身子已無大礙,那我?guī)黄鹑ボ姞I是否有影響?”
“君主,萬萬不可,小姐身子雖無大礙,可舊傷還未痊愈,再加上行軍打仗一路顛簸兇險,不光小姐子危險,君主你也危險,君主若是不放心小姐大可以下道旨意由我來照顧小姐。”
元詞嘆口氣道:“也好,有楊大夫在,我自然是放心的”
盡管元易溪不愿意,元詞還是想要和她親近,他在元易溪榻邊坐下將元易溪有些凌亂的頭發(fā)捋了捋,想要摸元易溪的臉可元易微微溪側(cè)頭躲了過去,元詞也不強(qiáng)人所難,將手放人手背上用指腹細(xì)細(xì)憐惜的撫摸著,“溪兒,你且好好養(yǎng)著,等我回來你想去哪我都陪你,相信我,這一切都會過去的,我會好好補(bǔ)嘗你?!?p> 元易溪緩緩轉(zhuǎn)過頭冷冷的說道:“都會過去的?君主莫不是忘了,過了這個冬至我便足十七了,我已經(jīng)不是小孩子了,君主這些哄騙孩童的話語還是自己留著吧?!?p> 楊宗澤在遠(yuǎn)處咳嗽了一聲,躬身行禮道:“君主,小姐現(xiàn)在氣頭上,說的話君主不必放在心上。”
元詞松開元易溪的手,他并不是遷怒元易溪而是恨自己,恨自己怎么就沒生得一條好命,事事身不由己。
他起身道:“那就拜托楊大夫了…”
元易溪疼得不想再和元詞說話,閉上眼慢慢呼吸,懶得再看元詞那依依不舍的眼神。
元詞有些心灰意冷的離開,走出門外他特意將元易溪的那塊玉墜揣在了懷里。
元詞走后,元易溪終于放松了警惕,睜開眼柔聲說道:“先生,我究竟怎么了?為何心口一直發(fā)疼”
楊宗澤回到元易溪的榻前,慈愛的摸了摸她的頭,“丫頭,你忘記我給你說的了?你要想活著出這個府,不管別人說什么做什么你都要不露聲色,這府里誰不是看君主的臉色行事?如今君主還是這般寵著你都有人敢對你下毒,若是君主惱怒了你那想害你的人還不得變本加厲?你看看這遠(yuǎn)司府處處都是監(jiān)視你的人,哪個不是瞅準(zhǔn)時機(jī)等著要你的命?你身體里的這個毒我日日診脈都沒發(fā)現(xiàn),可如今看來你中毒并非這兩日,可想而知這府里的人想害你也不是這兩日的事?!?p> 元易溪一臉疑惑,“中……毒?”
楊宗澤惋惜的點了點頭。
“這種毒是桑塔特有的蠱毒,名喚恨生,因為毫無人性這個毒早在我們各大醫(yī)家已經(jīng)失傳,當(dāng)年你父皇打敗了果瓦君主強(qiáng)娶了夫人,大土司依木爾將世間僅剩的一瓶毒藥送給了夫人當(dāng)賀禮,我原本以為她會將這毒藥用在你父皇身上,沒想到…………”
元易溪突然冷笑了起來,笑著笑著她便哭了,“夫人?莊妃?對啊……原來如此……”
元易溪抓住楊宗澤的手腕,紅著眼說道:“先生,救救我,我不能死,我要活著…我想活著…?!?p> 楊宗澤搖了搖頭,“丫頭,這個毒無藥可解…”
元易溪咬緊了牙,逐漸松開了手。
“我可以替你暫且壓制住毒性,不過再厲害的醫(yī)術(shù)也只能是延長你的壽命罷了,有可能是一年,也有可能是五年?!?p> 元易溪不停的泣笑,“先生,我不曾想過害人…”這句話說得很冰冷,也很可憐,像一把冰錐刺痛了楊宗澤的心。
“我知道丫頭你善良,可想害你的人不會因為你的善良而同情你,從今往后小公子要學(xué)會留個心眼,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啊?!?p> 元易溪抬頭看著楊宗澤,經(jīng)歷了種種傷害,她還是無比珍惜這寒冰里的一抹陽光,還是愿意相信別人的善良,因為楊宗澤希望她活著,現(xiàn)在她是多么希望有人能給她活下去的勇氣,她會因為一句話而感恩戴德。